第七十四章
2024-09-12 19:47:17
作者: 澤澤
靈州城內,不知道誰走漏了風聲,學子們得知有人在兜售考題,皆怒氣沖沖地從家中而出,很快靈州府衙外就圍了一圈滿面怒色的讀書人。
領頭的三個穿著質地高級的綢面衣袍,一看就是靈州城內有家底的。其中一個正是那高隱的族弟高強,此刻他的聲調哀痛欲絕,卻又足夠高昂,「我高家百年就供了我堂兄一個讀書人出來,本來我兄有望高中回鄉、光耀門楣,誰知道如今卻被卑鄙齷齪的小人陷害,他們自己造假舞弊,卻誣陷我兄買題不軌,害他性命!還請知州大老爺做主啊!務必要那罪魁禍首殺人償命!」
「我等蒙受聖恩,理當以一身本事報國,豈能被齷齪之輩踏於腳下!」
「還請知州徹查,將徇私舞弊之人追究到底!」
「如若金榜之上都是這等小人,國將不國!」
高強身後的讀書人伶牙俐齒,一副若不徹查誓不罷休的姿態。府衙的衙役受了指使,態度不耐地說了句「等結果」後,就以擾亂公堂秩序為由,直接與他們發生了衝突。場面很快亂了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衣衫扯爛、滿臉血痕。
這其中似乎有人忍不了氣,大叫了一聲:「這事牽扯甚廣,知州做不了主,聽聞前日安王世子入城,我們找世子主持公道去!」
然而高強幾人卻悄然隱退出了人群。
等徐奕清幾人用過午膳,走出酒樓時,就見著外面圍了一群人,個個都高聲叫嚷著要面見世子。
「你們這是幹什麼?」王承望還從未這樣被人圍堵,但他畢竟年長些,遇事能夠冷靜下來處理。他示意身邊的黑騎軍侍衛撥開人群,直接穩步上前,立於人群正前方,沉穩地喝道,「世子不在此處,你們到底有何事需要稟報?」
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喊,「黑騎軍兵士在此,世子怎會不在?」
徐奕清目光一閃,視線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仿佛察覺到什麼,微微縮了縮脖子,躬身又將自己隱藏在了人群中。
徐奕清頓時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前面堵門的人更激動了,「求世子一見。我等有冤情相告!」
王承望慶幸蕭靖宥先前收到梟衛傳書,臨時離席去了城外辦事,否則面對這麼嘈雜的場面,估計也是頭疼。他不想再與這些人講道理,正要叫梟衛把人清理開,卻被徐奕清伸手阻止了。
「等一等。」
徐奕清看向身邊梟衛的佩刀,問:「可否借刀一用。」
梟衛恭敬地抽刀而出,遞給了徐奕清。徐奕清也不廢話,直接往側面走了幾步,抬起長刀,猛地砍了下去。
酒樓門口拴著燈籠架的繩子立刻斷掉,數十盞燈籠的燈架從二樓憑欄邊轟然垮塌。
巨大的聲響震懾了門口所有人。
最前面的幾個讀書人耳聰目明地後退了好幾步,跟身後的人撞在一起,才沒被燈架砸中。
然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齊刷刷的視線集中落在這個看起來身強力壯、頗為有肉的姑娘身上。
徐奕清這才微微仰頭,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瞥他們一眼,「你們是賣菜的,還是讀書的?」
人群中立刻有酸腐讀書人氣黑了臉,「你,你個小女子,竟然如此大膽莽撞!」
「你們就不膽大了?竟敢追蹤世子行程,圍堵世子!禮儀尊卑都被你們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徐奕清冷著臉說話時,夢中上位者的氣勢陡然壓來,震得還要開口的人都垂首心虛起來。
安王府在邊境這幾年,待民謙和有禮,並不強調儀仗,以至於讓人開始忘記了皇家威儀。但忘記不等於不存在,有人提出來的話,就不能裝作不知了。
但有人還是弱弱地開口,「我們有冤屈……」
徐奕清直接打斷了對方,問,「知州死了嗎?」
這話問得在場眾人黑了臉,被問的人也只能回答,「沒有……」
徐奕清步步緊逼,又問道:「他不為民解憂,難道打算尸位素餐不成?」
「也不是……」
徐奕清眯起眼睛,「國有國法,有冤屈找官府天經地義,你們求世子作甚?」
這邊聚集的人本來就是被人帶節奏來的,他們頓時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答。
人群中負責帶話題的人眼見不好,趕緊硬著頭皮站出來說,「我們相信世子公正無私,所以才來請求世子督查案情,你個丫頭片子,別阻在這裡礙事!」
徐奕清被氣笑了。他平生最恨的事情之一,就是蕭靖宥總是為這些不相干的人耗費多餘的精力。就像剛才她得知入山的流民跟賣炭的靈州百姓發生了衝突,就那麼毫不在意地丟下他走了。
如今這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讀書人,又來找她。
他們還真當她是金剛鑄造的不壞之身的菩薩嗎?
徐奕清的笑容頓時變得更為溫和起來。
王承望瞧著那笑,莫名地背脊一寒。
「這位大叔說得在理,我不該阻攔諸位。」徐奕清瞧著仿佛跟剛才冷臉呵斥的不是同一個人,他斯文又有禮地說,「我也是瞧著諸位心急,擔心你們有急事,耽誤了你們。你們也該知道世子的為人,如果世子真的還在這裡,沒有不出來見你們的道理。不過世子如今借住在我徐家,諸位若是不嫌棄,可以來徐府等候世子歸來。我家叔祖雖已是白身,但好歹做過京中尚書,你們有何冤屈之事,不妨先跟他提一提,他還能跟世子一起為你們想辦法。」
這裡鬧事的人大多還未出過北境,王爺世子和京中大官比起來,他們竟然覺得曾經在皇帝眼皮下任職過的京中大官更為靠譜。徐奕清這樣一說,眾人也不鬧了,還興致勃勃地要往徐家去。
帶頭挑事的人沒有達成「當街威逼」的目的,不能半途返程,只能跟著一起去。
王承望一拍額頭,張口欲言,又找不出徐奕清的錯處。
忠叔則已經配合地讓人趕了馬車過來,侍奉徐奕清兩人登車。只不過他瞧著徐奕清乖順的模樣,一時間眸色不明。
徐奕清暗中再記了一遍挑事者的模樣,這才不慌不忙地上了馬車。
等到徐家二老爺得到消息,小小的徐府的前廳早就站滿了靈州城內的讀書人。
徐二老爺的確也是做過大官的料,至少面上尋不出半點錯誤,他命人給這些讀書人提供了座椅,自己坐在主位,朗聲問道:「諸位來此到底所為何事啊?」
「徐大人。」
有學子剛開口,徐二老爺就趕緊糾正,「我已卸任尚書,如今只是個小小的員外官,當不得一聲大人。」
學子連忙改口說:「徐員外,我們今日收到消息,萬卷樓中有學子兜售考題,我們懷疑有官員徇私舞弊,擅自泄題,牟取暴利。」
徐二老爺面上不動,心中不免震驚。
無他,只是因為徐家是王皇后一脈的人,多少知道王皇后為了堵住三皇子的窮奢極欲的窟窿,做了多少事。連私鹽都有在售賣,從京中泄露一些考題賺點銀子的事情恐怕也會去做。
做賊心虛的人,反而不用求證,就認定了這事肯定有。
徐二老爺轉了轉眼珠子,瞬間如跟這些讀書人一般感同身受地怒道:「豈有此理!竟有這等事情!」
學子們見他態度剛正不阿,也仿佛看到希望般,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但那刻意帶頭之人,卻故意繞開了之前高家人墜亡的事情,一口咬定就是科舉舞弊,將學子們屢試不第的怨氣給挑撥到了頂點。
徐二老爺正襟危坐,一幅認真傾聽的模樣,聽完了每個人的講述,然後揮手喊來小廝,「來人啊,筆墨伺候!」
帶頭的學子好奇地張望,問:「徐員外這是?」
徐二老爺對著京城的方向作揖,言辭懇切地說:「雖然我如今只是白身,卻不能有負聖恩。如此動搖我朝國本之事,我定要修書到京城,將事情上報天聽!」
眾學子見徐二老爺剛正不阿的態度,忍不住感動得紅了眼。
徐二老爺卻又話鋒一轉,道:「屆時還請各位與我一同聯名上書,助聖上杜弊清源!」
眾人忙點頭答應。
小廝已經端著筆墨進來,還幾個人一組抬了桌案,動作熟練地鋪好了宣紙。
徐二老爺首先抬筆,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了前戶部尚書開了先河,其後便有人陸陸續續地站出來,跟著在紙上落下了名字。見眾人熱火朝天,徐二老爺這才拱手作揖告辭,以去書房安靜撰寫上書陳詞的名義,離開了大廳,去了後院找徐老太爺。
徐老太爺正在暖房裡逗弄籠中鳥,但是從學子們登門開始,他就對一切了如指掌。
他少有地誇讚了徐二老爺,「做得好,名字收集完畢後,就托人送到府衙去吧。」
這竟有將人一網打盡之意。
徐二老爺點點頭,表面裝好人背後捅刀子的事情他輕車熟路。不過謹慎起見,他還是詢問了父親,「我們幫了張知州,是否會得罪京中?」
徐老太爺笑了笑,問:「你可知靈州的張知州是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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