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2024-09-12 19:47:33
作者: 澤澤
盧浩又見過徐家眾人,說明來意,「世子邀約,本是草民等人的榮幸,然我老師滄行先生恰好因故不能前來,所以我和小師弟代替老師來徐府一趟。」
雖然盧浩語調謙遜,但徐老太爺面上卻有一絲不喜。一個整日風花雪月的文士能有什麼緣故,連安王世子邀請都不來,說到底,不過是看不上徐家罷了。想來之前在遼陽縣所謂的幫徐奕清診治,不過是遵了安王之命而已。
徐家人什麼心思,盧浩不管,也不多做解釋,他遵禮見過眾人後,就指著身邊的少年說:「不瞞各位,我小師弟顧啟燁曾經跟隨名醫孫適遊歷,也學了他幾分真傳,所以之前在遼陽縣時,見徐姑娘傷重,才貿然出手救治。如今姑娘傷勢復發,若是不嫌,此次也由他來為徐姑娘診治,不知道侯爺意見如何?」
所有人都沒想到,原來是這麼個少年給徐奕清看病的。
只有蕭靖宥想起溫泉邊的事情,點頭道:「之前我的毒傷也是他治的,後來為我看診的大夫說過,處理得非常精準,我相信燁公子的醫術。」
世子這樣開口了,徐老太爺捋著鬍鬚道:「宮中御醫多數都是孫大夫的門生,既然顧公子得了孫大夫真傳,那麼我且信你。」
少年拱手一拜:「多謝侯爺。」說完,他面有急色,「我可以先去看徐姑娘嗎?」
按理說他這年紀與徐奕清單獨相處有些不妥,但王氏安排了丫鬟婆子跟著,自己也親自領著他過去,倒也算是避嫌了。
只不過,因為他走得匆忙,在經過蕭靖宥身邊時,甚至看都沒看蕭靖宥一眼。
蕭靖宥望著對方的神態,隨口說道:「燁公子倒是救人心切。」
這般急色,定是很看重徐姑娘了。
看重到根本不在乎她的程度。
雖然理智告訴蕭靖宥,她跟顧啟燁本就沒太多交情,最多算是共同對敵過一次,但真實感受到被忽略時,不知怎麼的,她心裡微微酸澀了一把。
徐奕清的床前,隔了紗簾,一張素淨的帕子搭在他的手腕上。
王氏焦躁地在坐在凳子上,不時探頭看情況,卻見藍衣少年面色凝重,一言不發。她最終忍不住了,起身走到少年身邊,突兀地問:「她到底又怎麼了?」
藍衣少年收回手,表情淡淡的,「中毒了。」
「啊?中毒?這好好的徐府,哪裡來的毒?」王氏瞪大了雙眼,卻又想起那日把徐奕清留在興元縣的時候,明明是她安排的婆子照顧徐奕清,最終被徐奕清抓到證據「污衊」她這個嫡母下毒。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視線有些閃躲,「你可別亂說話。」
藍衣少年拱手,禮貌地道:「在下雖然是布衣,但也跟隨先生多年,不至於胡言亂語。」
王氏一咬牙,「那你可有救治的辦法?要錢要藥,儘管說。」
她少有的對庶女如此大方,但也由不得她不大方,要是這位「燁公子」轉頭去廳堂說了厲害,總覺得一口莫名的黑鍋又要背到自己身上。
藍衣少年輕笑道:「夫人可給大姑娘準備藥浴,越燙越好,藥材我待會寫個方子,麻煩夫人請穩妥的下人買了回來。」
王氏不疑有他,趕緊掀開門帘出去,指使下人行動起來。
紗簾後,徐奕清半坐在床上,隔著帘子與少年相望。
藍衣少年輕輕點頭,用唇語說道:「公子若有疑問,可問大師兄。」
徐奕清垂眸,微微點頭。
季明引著藍衣少年往書房走去,好幾次想要搭話,都被少年的眼神制止了。
待到了書房,季明一邊給少年鋪好筆墨,一邊張望著外面的動靜,低聲說:「大哥,你要跟少主把身份換過來?」
伯淵仔細聽了外面動靜,才壓低聲音說:「這是大師兄的意思,師父被困,我跟大師兄別無他法。我想以少主的手段,定有解決之法。」
季明以為是滄行先生不喜跟徐家人打交道,才派了盧浩他們過來,沒料到居然真是先生出事了?他急忙問道:「先生向來神機妙算,處處留一線生機,躲過無數危機,怎麼就輕易被困了?」
伯淵道:「前日萬卷樓鬧出人命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
季明點頭,「我聽少主提過。」
「原本大師兄與少主約在萬卷樓,沒料到那些學子起了紛爭。本來這就是個普通案子,但死者身份特殊,張知州為了不惹禍上身,將那日在樓中的學子都抓捕入獄。師父得知這件事後,說學子們這次災禍也是因他的名聲而起,他需要承擔這份因果,所以他去了府衙,要求跟入獄學子共同進退。」說到這裡,伯淵頓了頓,皺眉,「沒想到張知州不僅沒拒絕,還真的把師父關了起來。我化妝成獄卒偷溜進去看過,張知州竟然對師父用了刑。」
「怎麼會!」季明著急道,「先生年紀大了,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哪裡經得起拷問。你既然都進去了,乾脆把先生帶走不是更好!」
「師父拒絕我了,而且,」伯淵神色凝重,「學子中有人舉報,舞弊案跟顧玉橋有關。因之前顧玉橋被少主唆使,組織人在遼陽縣衙鬧事,不少人都知道,給顧玉橋出主意的是滄行先生的弟子。所以張知州以此為憑,似乎要坐實了顧玉橋多方勾結、買題舞弊的事實。要說起來,師父如今是在替少主受罪。」
方子寫好了,伯淵拿在手裡又看了一遍,說:「但我和大師兄也沒想到,少主竟然體內有蠱毒,還偏巧在這個時候發作。不管如何,先把人從徐家換出去再說,師父那邊和少主的身體都等不得。這是我過去跟孫大夫遊歷的時候學的方子,暫且可以壓制一些毒性,但以你的描述來看,聶統領給少主用的,恐怕是特殊蠱毒,我並不精通此道,只希望在聶統領被找回來之前,孫大夫能幫上忙。大師兄已經委託同窗故人聯絡孫大夫了,不日會有消息。」
季明也不耽擱,得了方子,立刻小跑出去,交給了王氏。
王氏像是捧著至寶一般,趕緊委託人去辦理。
不到一炷香功夫,偏房便升起了縷縷熱煙,燒得滾燙的水混合著棕色的藥汁,在沐浴的木桶里微微翻騰。
瞧著季明把徐奕清給扶進了浴桶,王氏才鬆了口氣。一番忙碌下來,在嚴寒的冬日裡,她的後背都微微濕了一層汗水。旁邊婆子擔心她的身體,勸道:「這藥浴還要泡上會兒,夫人不如先回房更衣。」
王氏點了點頭,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轉頭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在客房的伯淵隔著窗欞看向王氏的背影,然後才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滴入季明端來的銅盆中。崑崙玉的液體入水膨脹,他解了發冠,墨發垂在腦後,再挽起袖口,抓起崑崙玉往臉上拍打捏揉。
偏房徐奕清那邊還未有動靜,伯淵的臉就重新換了個模樣。他拿起季明偷偷準備好的徐家大姑娘的穿戴,一件件地往自己身上穿好。
當伯淵再走向銅鏡前,已然是毫無破綻的徐奕清的樣子。
他轉頭看向偏房的方向,心道,小師弟,徐家的事情交給我和師兄,顧玉橋和師父就靠你了。
盧浩一個文人不懂醫術,沒有跟過去,而是被請到了上座,跟徐家的人喝起了茶。
徐二公子並不介意來的不是滄行先生本人,他對盧浩的學識也很是欣賞,原本數次想要搭話,卻因為蕭靖宥直接坐了盧浩的對面,只能先忍著不言語。徐老太爺這樣的長輩都沒有出聲,讓出位置給世子,他還是晚輩,自然也得遵循禮數。
蕭靖宥此刻直接問道:「我托忠叔帶給先生的書信,先生可看過了?」
盧浩點頭:「看過。」
「先生怎麼看?」
「在這裡說?」盧浩面色詫異,環視周圍一圈,還有徐老太爺、徐二老爺、徐二公子都盯著他們。
蕭靖宥不為所動,「對,就在這裡說。」她轉頭看向徐家幾位男子,「雖然老侯爺已經不過問朝堂之事,徐尚書也尚且還在罪罰期間,但他兩位過去都是大楚的棟樑,是皇爺爺的股肱之臣,想來他們對此事一定會有獨到的見解。」
徐老太爺摸著鬍鬚,一副被信任而自豪的老臣做派。
徐二老爺則笑著擺手,連說幾個「不敢當」,讓後裝腔作勢地衝著京城拱手,「能為聖上辦事分憂,那是我等的福氣。」
盧浩則是知道徐奕清坑了徐家人的,恐怕這長樂侯父子如今還蒙在鼓裡。只是不知道安王世子故意提起,到底是試探徐家父子,還是別有他意。
他心念一動,已經開口,「舞弊乃是動搖國本之惡行,但歷朝歷代屢禁不絕,無非就是四個字,人情關係。」
蕭靖宥點了點頭,「所以我覺得有疑點,高隱是高義的族弟,他要功名利祿,大可請族兄為他鋪路。以他族兄胡攪蠻纏的作派,哪怕沒法一口氣混個三品以上的官職,掙個五品的閒差是綽綽有餘的,犯不著再買題作弊,為求名次鋌而走險。」
徐老太爺聞言,臉色一變,「哪個高義?」
「侯爺,京城還有幾個高義?」蕭靖宥悠悠地道。
徐老太爺頓時背脊一寒,冷汗就這麼冒出來了。那群被他安排舉報入獄的讀書人牽扯的案子,居然是跟高義有關?換句話說,跟曹公公有關?
根據他的線報,如今曹公公有意偏袒李貴妃,王皇后正愁找不到機會敲打。如果放任那群學子鬧事,把事情鬧大了,順藤摸瓜,攀咬曹公公甚至李貴妃,豈不是給皇后幫大忙了?如今這麼好的機會,居然被掐滅了。要是王皇后知道徐家幫了曹公公……
徐老太爺腸子都悔青了,精明了幾十年,怎麼還犯這種錯。
看來徐奕清說的沒錯,這丫頭果然給徐家帶來好事,只是他先入為主地判斷為麻煩,硬生生把到手邀功的機會給折騰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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