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2024-09-12 19:47:40
作者: 澤澤
靈州府衙的大堂內,一個儒雅文士正站在下首,對著張知州行禮。
他慈眉善目,面留長須,一派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場。此人是清湘書院的館長,陳淼。
他雖是邊境小書院的山長,卻是進士出身。後來因為不適應官場那套,辭官歸了原籍地,入了這百年老書院。他本來家就在靈州,這次張知州抓了清湘書院大量的生員,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只是直到現在,張知州才應允了見他。
「陳兄啊,不是我不幫你。」張知州摸著鬍子說,「你我也算同期,往日有任何問題,我都可以照拂一二。但這件事牽連甚廣,一個不小心,連你都要問責。」
陳淼抬手道:「多謝大人關心,我相信我書院裡沒有這種舞弊之人。」
「那顧玉橋怎麼說呢?」張知州道,「我也派人調查過,他家境貧寒,根本不可能隨手拿得出來百兩銀子。」
「這事也只是文震的一面之詞。」陳淼道,「關於文震此子,他對清湘書院,乃至顧玉橋有怨氣,也是有可能的。因為當初他為了拿玉瀾書院的銀子,竟然給同窗飲食里投放巴豆水,為的就是讓我們書院在比考時名次落後。後來此事被我發現,我逐了此人離去。顧玉橋當初對他存了一份仁心,還主動去收拾了文震的東西,結果文震拿到東西後,就拿東西把顧玉橋砸出了家門。他站在門口叫囂,說顧玉橋在看他笑話,這一幕是我親眼所見。」
「陳山長,你這話是說老夫的玉瀾書院行事做派不端,連卑鄙之事都做嗎?」
滿頭銀髮的半百老者,滿臉怒容地走進了大堂。此人是玉瀾書院的館長,李偲。
李偲曾經是先帝朝的官員,後來因身體原因離了官場,帶著全部身家來到邊境,開辦了玉瀾書院。因為他過去的人脈,書院多收的是達官貴人弟子,他自己也是錦袍玉冠,穿搭低調奢華。
算起來,李偲在官場上,還算是陳淼和張知州的前輩,張知州直接起身迎接,陳淼卻站在原地冷哼。
兩個書院不合不是一天兩天了,兩位山長的關係也幾乎到了明面上可以互撕的地步。
張知州做慣了好人,現在雙方都是當事人,在未定罪之前,他儘量一視同仁。他先安撫李偲說:「李山長,陳山長此話,只能證明文震的品行不端,自己心胸狹窄,卻無端攀咬對他有恩的書院,不能證明玉瀾書院的風氣有什麼問題。」
李偲冷哼了聲,「老夫剛去牢獄中探監過,我玉瀾書院的學子,個個都能對天發誓、自證清白,可沒有別人口中那些卑鄙無恥的行徑。」
「那或許是有些誤會吧。」張知州畢竟是在位的官員,心裡不喜被頂撞,面上的尊敬之色也淡了幾分,轉頭又對陳淼道:「而且,就算文震本人有些問題,也無法證明顧玉橋跟王知縣沒有私交。」
陳淼皺眉,「大人……」
「陳山長,你不用說了,凡是案子,我們要講證據的,何況此案不僅僅是舞弊,還涉及一名生員的死,事情我已經擬了摺子,不日就要送去京城,到時候京中或許都會來人監審。」
「怎麼會?」陳淼面上的優雅被驚訝撕破。
張知州眯起眼睛,說:「怎麼不會?到時候別說你、李山長,就算是我,在這案子上都左右不了。」
他這話幾乎在明示案子牽扯到了京中的貴人。
陳淼想到王知縣的背景,想起那高高在上的皇宮一角,整個心情都陰鬱了。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的時候,外面有衙役來稟報。
「不好了,大人,文震突然在牢里自盡了。」
幾人面色一震,趕緊往牢獄趕去。
還未走進牢獄,卻見身形幹練的黑衣梟衛直接攔住了去路。
張知州面帶驚訝、眼有喜色,他氣勢十足地站出來問:「這是靈州府衙,你們要做什麼?」
卻見梟衛分開,從裡面走出一女子,女子梟衛打扮,幹練英氣地沖張知州拱手,「大人,我乃梟衛副統領紅袖,尊世子令,在他未到來之前,不得讓任何人再接近大牢。若有打擾,請大人見諒。」
陳淼有些驚疑地問:「世子要親自過問這件案子。」
紅袖不答,而是看著張知州繼續說道:「大人想是也得到了疑犯自盡的消息。」
張知州點頭,「還請紅袖姑娘將死者屍首移交仵作,本官也好跟他的家人有個交代。」
「不用費心了。」紅袖直接拒絕。
「這……」
李偲卻是皺了皺眉,「就算是安王府的梟衛,也沒有扣著死者屍首不移交的道理。」
紅袖卻是一笑,說:「大人莫要誤會,本就沒有屍首,我拿什麼移交給你呢?」
李偲眼眸微震,只見背著藥箱的醫生從裡面走出,身後還有兩名梟衛架著面色蒼白、眼神驚恐的文震往牢獄更深處去。
「山長——」文震似乎瞧見了外面的人影,伸長了手臂叫了一聲。
但他的聲音很快消失,就仿佛那聲叫喚都是錯覺。
紅袖掃了一眼身後,對面前幾位說:「世子得知案件牽扯甚廣,便讓我領了人注意牢獄動靜。果不其然,那疑犯突然解了腰帶,居然繞著欄杆要把自己勒死,我已經讓人及時救下了他,並且請了大夫診治,還請大人放心。」
張知州很放心,他有什麼不放心的。明明抓人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安王府的人,現在居然一堆梟衛守在大牢,說明世子早就盯著這處了。既然如此,他還費什麼心思把安王世子拉下水泥,這坑可是世子自己要跳的。
縱然心裡歡喜,張知州依舊一臉肅然地說:「世子思慮周全,還是下官疏忽了。」
紅袖嗤笑了一聲,「大人貴人事忙,這點小事還是交給我們。」
張知州沒有同意,但也沒有反對。獄卒依舊留在大牢,他自己則轉身離去。
陳淼心中有不安又有驚喜,緊跟著走了出去。
唯獨李偲透過紅袖的身影,死死地盯著大牢深處,片刻才跟了過去。
紅袖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後,才又喚了人來身邊,「再去準備一些溫熱可口的酒菜,給滄行先生送去。大夫開的藥,你也要親自煎好了,再親手送去給先生。」
那人得令離去,紅袖心裡才暗鬆了口氣。
幸好有滄行先生在,其實文震不是他們的人救下來的,而是滄行先生。她請的大夫,不過是為受了刑的滄行先生診治罷了。以梟衛的探查,他們注意了一切獄卒的動向、進入大牢的東西,唯獨沒有注意到文震的小動作。
誰能想到,一個前一刻還在喊冤屈想要出去,求生欲望極強的生員,下一刻居然坐在地上脖子勒著腰帶自盡。
這不是懸樑自盡,蹬了板凳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坐在地上,脖子繞一圈腰帶,另一端系在牢獄的木欄上,這需要極大的勇氣垂首拉緊脖子上的束縛,活生生地把自己勒死。這是有必死決心的、決絕的人才能做得出來,而且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
至於滄行先生怎麼發現的,盯著牢獄的梟衛也說不清楚。
明明帶著鐐銬,還受了刑的老者,居然能自己從牢獄裡出來,還在關鍵時刻拉住了快要暈厥的文震。若不是看見他身上的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就是信步閒庭般來大牢散步,順手救人的。
果然是個奇人,可惜安王府始終招攬不到,也是遺憾。
離開徐府的路上,盧浩和徐奕清同乘一輛馬車,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
徐奕清才從蠱毒的影響中脫離,瞧著有些慵懶。
他斜靠在車壁上,挑眉看盧浩,「那麼,師兄想我怎麼做?」
盧浩怔了怔,他要是能想到,就不用麻煩徐奕清了。
徐奕清就這麼靠著車廂,拉開車簾一條縫,靜靜地看著外面,「安王世子愛管閒事,求一份世間公允,所以哪怕是曹公公的派系含冤,她也不能坐視不理。但那又與師兄你們有何干係?高隱含冤就含冤了,還可以敲打一下坐在龍椅上那位身邊的狗,有何不可?」
他轉頭,看向盧浩,又問,「先生覺得是自己的名號連累的學子,自請入獄,那自然證明他無罪即可,想來只有讓高隱承擔一切是最佳的選擇,你們到底在為難什麼?」
盧浩認真聽完,嘆了口氣,「你果然跟師父說的一樣,會這樣想。你先來看這封信。」
他把蕭靖宥寫的書信遞給徐奕清。
徐奕清瞧著蕭靖宥那熟悉的字體,手指不由自主地輕撫了下,但看完信件,他卻眉頭微蹙,表情有些古怪。
盧浩觀他表情,說道:「以過去我們對安王世子的了解,此子大義,性格豪爽。小師弟當日到底對他做了什麼,讓他哪怕得你相助退了北翟大軍,依舊要追究你的冒犯之罪。」
徐奕清心裡卻是萬般情緒如絲纏繞。他比盧浩更了解她,她絕對不是個計較之人。會這樣寫信,無非是找個由頭讓他為她辦事而已。原來在她心裡,他是她就算耍手段,也要拉到她身邊之人嗎?
其實只要她想要,他絕對不會拒絕她。
不過……
徐奕清瞥了盧浩一眼,「我就算拒了,她追究便是,我都不怕她,你們怕什麼?」
「若世子真的追究,把你帶去安王府,那就麻煩了。」
「我早在那邊住過一段時間了。」徐奕清嗤笑了聲,提醒道。
盧浩搖頭,盯著徐奕清的臉,「你不能以現在的模樣去安王府,特別不能讓安王看見你。」
「為何?」
「你跟你父親長得太像了,安王若是見了你,只要一眼,他就知道你是誰。」盧浩神色凝重道,「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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