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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2024-09-12 19:47:43 作者: 澤澤
  盧浩的話,突然讓徐奕清想起夢中最後那些時刻。

  他被平南王府的人從京中逮出來,在崔景玄的指認下,強行卸去了身上的崑崙玉。那是他活了十多年,第一次以男裝示人。看清徐奕清臉的那刻,謝小公爺面色驟變,甚至眼底的仇恨更加深了一寸。

  謝小公爺的表情,即使徐奕清醒來忘了許多細節,依舊記得那張憤怒到扭曲的臉。

  那人壓低嗓音的聲線克制不住地顫抖,「為什麼不放過她!為什麼連她的兒子、孫女都不放過!是你先對不起她,你有什麼資格怨恨,有什麼資格報復!」

  徐奕清一度以為謝小公爺是在說自己。現在想起來,那些話後半截對得上,前半截卻有些奇怪,小公爺那雙仇恨的眼睛,似乎在透過他,對另外的人怒吼。因為太過憤怒,明明可以一劍殺掉徐奕清,卻非要把徐奕清丟到菜市,剝光了衣服,任人凌辱唾棄,仿佛只有那樣才能解了對方的心頭之恨。

  所以謝小公爺不僅僅恨徐奕清害了蕭靖宥,還因為那張臉嗎?

  徐奕清微微垂眸,藏著眼底的冷色,第一次很直白地問盧浩,「我父親到底是誰?」

  一個拉滿了平南王府仇恨,又被當朝皇帝迫害的,到底是誰。

  見盧浩的臉繃緊了,依舊咬著唇不說話,徐奕清乾脆眯了眼睛,又問:「是裴相嗎?」

  盧浩愣了愣。

  徐奕清又道:「當年裴公案後,京城許多孩童遇害,母親選擇藏身的徐家,徐二公子的母親是裴相的妹妹,杜伯淵、杜季明兄弟,和他們的姐姐卿九所在的杜家,也是裴相一手提拔,連我如今身份用的『顧』姓,難道與裴相休棄的妻室南平郡主沒有關係?我身邊種種線索,都跟裴家有關,能統領朝廷編制的騰衛,能讓皇帝忌憚和平南王府怨恨的,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盧浩聽完這些話,卻仿佛鬆了口氣,笑了,「少主多慮了,聶統領或許是裴相的人,我跟師父卻不是。」

  徐奕清愣住了。

  盧浩悠悠地道:「若要算起來,師父當初離京,也是跟裴相理念不合,這件事只要打聽,誰都知道。」

  徐奕清冷哼一聲,「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合。」

  「是真的。」盧浩正色道,「師父說過,裴相雖然治國能力不錯,但是私心過重,很難以天下蒼生為重,他認為以裴相的心態身居高位很危險,曾經數次向先帝進言,然而先帝並沒有放在心上。裴家當年對開國帝後有恩,自開國以來,地位超然,出過幾位輔相、帝師,若不是當年先帝臨終犯渾,當今天子突然發難,平時可沒人敢動裴家。師父進言後,被不少人針對,一氣之下才離了京城。只是再回來時,一語成讖,裴公案牽連甚廣,京城已經物是人非。」

  盧浩此人不善撒謊,徐奕清閱人無數一看便知。所以他此刻能清楚感受到,盧浩跟他說的都是真心話,甚至他懷疑的裴相謀反的事情,盧浩居然是深信的。正因為如此,徐奕清心中才驟然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原來他猜錯了嗎?自己並不是裴家人,不是裴懷瑾。

  「盧先生,燁公子,世子有請。」

  馬車突然停了,前方傳來清朗的聲音。兩個騎在馬上的梟衛伸手攔住了馬車的去向,並且伸手指向了道路旁邊的茶樓。

  盧浩有些擔憂地看向徐奕清,他知道小師弟脾氣古怪,心思陰狠,若是不願意幹的事情,被人強迫,說不定會起反作用。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聽到蕭靖宥的名字,徐奕清突然笑了。

  瞧著並不是那種讓人背脊生寒的冷笑,而是淺淡的微笑,甚至整個人陰冷的氣質都收斂了起來。

  「那就過去吧。」徐奕清抬眸,眼底早沒有了迷茫。

  剛才那瞬間,他因為猜想錯誤,心中突然又被無盡的戾氣填滿,對那種被安排的固定人生感到厭惡。他的心就好像硬生生被挖走一塊肉,讓他無法再體會活人的感知。

  徐奕清討厭那種所謂為了大事,所有人都守口如瓶,推著他往前走的態度,沒人問過他願不願意。他算什麼,一個被推到前台當做別人起事的標杆旗幟嗎?多可笑!他這條命存在世間,有何意義?

  就在這時,蕭靖宥的名字喚回了他的思緒。

  他還沒忘記,這個世間還有個人,與他一樣,都陷在別人既定的規則里走不出去。作為需要挑戰世俗權威的女子,她甚至更加艱難。

  或許這也是他願意為了她,不顧一切的根由。

  徐奕清心中空掉的地方,一下子又重新被填充,滿滿當當的,只有蕭靖宥一個人。

  他才想起來,昨夜只遠遠瞟了她一眼,見見面也好,好像,又有些想她了。


  蕭靖宥選的茶樓,視野廣闊,周圍建築卻有距離甚遠,可以方便落座私聊,觀察四周,又不用擔心被他人偷聽。

  盧浩原本想要跟著一起,卻在雅間門外被攔了。

  徐奕清停下腳步,回頭道:「師兄不用擔心,世子不至於為難我。」

  盧浩心想,哪裡是擔心世子為難你喲,是怕你又衝動冒犯世子,引出安王來找你對峙就麻煩了。

  年過不惑的中年文士使勁對徐奕清眨眼睛的表情,著實有些滑稽,徐奕清直接視而不見。

  盧浩瞧著在他眼前驟然關閉的房門,太陽穴突突地疼。他按了按腦門,這世子怎麼就盯著小師弟不放了呢?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天色大亮,清理過積雪的街道明亮肅然。蕭靖宥坐在窗邊,聽到聲響回頭,就瞧見穩步進屋的藍衣少年,風姿卓絕地走向自己。他腦後兩條淺色的髮帶輕輕揚起,仿佛略過人心間的羽毛。

  這小子的臉果然是極好的。蕭靖宥心裡有些發癢,垂了眼眸,再抬眸時,眼神清明,勾起慣有的慵懶笑容,「找你喝杯酒可真不容易。」

  徐奕清瞧著她眉眼間不變的傲然飛揚,眼神更溫和了,「我又沒避著世子。」

  蕭靖宥眉頭微挑,「我父王剛到,就跟著師父離去的是誰?」

  徐奕清在她對面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熱茶,然後在蕭靖宥詫異的眼神下,把茶推到了她面前,「雖說禍害遺千年,但我要是不治傷,也會死的。」

  見蕭靖宥有些怔愣,徐奕清攤手指著茶杯,「酒傷身,世子若是找我,熱茶一杯足矣。」

  蕭靖宥往徐奕清的脖頸上看去,那裡還有顏色分明的羽箭傷痕。她也知道滄行先生帶走徐奕清是為了給他療傷,她反正也不是真的為此抱怨,於是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又給徐奕清倒了一杯,推過去,「禮尚往來,喝吧。」

  徐奕清也動作乾脆地一飲而盡。

  蕭靖宥笑了起來,「看來我給你師父的那封信,你並不怎麼生氣。」


  徐奕清把玩著手裡的杯子,「我為何要生氣,世子不過是希望我幫你,能被人所託,說明我有這個能力。」

  這少年人特有的自傲語調,再次逗笑了蕭靖宥,「你倒是挺自信。」

  「難道不是嗎?」徐奕清直直地看向她。

  蕭靖宥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頭一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出了徐府的燁公子看她的眼神中仿佛浸了纏綿的陽光,她看得耳根子有點莫名發燙。她以前怎麼沒覺得被好看的人盯著,是那麼不自在的一件事。

  好在她慣會控制情緒,心底慌了一瞬,就坦然道:「對,我想讓你幫我想想,怎麼處理萬卷樓的案子。」

  徐奕清後仰,靠著椅子道:「以世子之才,應該無需我才對。」

  「的確,沒你我也能應付。」蕭靖宥不客氣地開口,卻又眼神清亮地瞧著徐奕清,「可我想看看,你會怎麼做。」

  被她專注的眼神望著,徐奕清唇角不自覺地上揚,「是嗎?我聽師兄說了,這案子也關係安王府的立場,你當真放心讓我這種外人插手?」

  提到這個,蕭靖宥低眸,說:「無礙,父王已經查過你了。」

  徐奕清瞧著面無表情,沒有給她反應。

  蕭靖宥感覺他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但她不想騙他。她直言道:「你在興元縣做的事,雖然助了安王府,但父王認為你行事過於走偏鋒,所以難免有些擔憂。既然你長期跟在滄行先生身邊,要查也不難,梟衛就順便調查了你的情況。」

  因為一直在監控《博山圖》和滄行先生的關係,所以梟衛對滄行先生周圍人的情報是較多的。這一點蕭靖宥沒有明說,徐奕清也不點破,淡淡地問道:「那你們查到了什麼?」

  蕭靖宥不答反問:「你想回京城嗎?回到顧家拿回你的一切。」

  原來顧啟燁是這麼個身份嗎?

  徐奕清挑眉看她,「如果我說,我想呢?」

  蕭靖宥一改臉上的慵懶神色,說起話來,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有認真,也有些憤然。

  「如果你想,我可以助你回京城,不管你這次是否願意幫我。」

  徐奕清臉色有些微妙,他太熟悉蕭靖宥這個表情了,這女人心裡八成又在憐憫他。

  他淡淡地哦了聲,尾音微揚,「世子是菩薩嗎?」

  不然怎麼總是有助人為樂的毛病。

  蕭靖宥挑了挑眉,「當然不是,不過嘛……」她瞧著徐奕清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突然起了逗弄之心,旋即又笑了,「至少能讓你記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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