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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2024-09-12 19:48:07 作者: 澤澤
  徐奕清沉默一瞬,眼底躍動著搖曳的燭火,有些晦暗不明,「原來如此,為何是我?」

  他頓了頓,往前一步,目光漸深,「世子門客眾多,每一個也如對我這般費心,哄得眾人來做場面話嗎?」

  蕭靖宥腦子似乎有點漿糊,她怎麼不知道自己門客眾多了。但她很不認同徐奕清的後半截話,當即反駁道:「你覺得他們的感激不是真心的?」

  「這世間能有多少真心。」

  「但這感激是你應得的!」蕭靖宥肯定地說,她的目光仿佛燈火下的紅蓮,有著點燃黑夜的熱度,「做了好事,就該得到感激!」

  徐奕清嘲諷地笑了笑,「誰來定義好壞呢?」

  「顧啟燁!」蕭靖宥直面他,「我相信我沒看錯人。」

  徐奕清卻道:「就算如此,天下學子無一不以走科舉仕途為國效力為正途,世子如今邀請我,是要我放棄未來大好前程,跟著你賭人生嗎?」

  他這話說得有點陰陽怪氣了,話里話外無不在暗示安王府未來不得安寧。

  換了旁人說,蕭靖宥早就生氣了,可望著少年玉樹蘭芝的臉,她覺得果然長得好看的人有讓人縱容的優勢。她也不惱,而是越過徐奕清肩頭,遠眺街道上的人群,「人生在世短短歲月,與其按部就班平淡無奇,你不覺得跟我一起驚心動魄更有意思嗎?」

  徐奕清認真看著她,然後緩緩地開口,「抱歉,我拒絕。」

  說完他縱身一躍,從屋檐平穩落了地。

  蕭靖宥是知道徐奕清有些許武藝在身的,但她覺得一個文士兼修的那點武藝不值一提。所以她把他拎到屋頂上,就是想逼迫他直面自己。不曾想,這人直接溜了。她有些生氣又有些好笑,緊跟著落在了徐奕清身後。

  藍衣少年似乎並沒有等她的打算,直接大步往前,蕭靖宥小跑幾步才站於他身前攔住他。

  「你等等。」

  徐奕清停住了。

  蕭靖宥不解地看著他,「你為何要拒絕,你這次不就幫我了,以後再多幾次又何妨?」

  徐奕清抬眸,「我正是為萬卷樓的事而來,世子當真需要我幫你?」

  「當然。」

  「對,我跟你行事風格完全不同,但你默許我以你的名號形事,想必也考慮過我的手段,只是你不屑使用罷了。」

  「我沒有不屑,我只是……」蕭靖宥的話頓了頓,沒有說出口。

  徐奕清接過了話頭,又道:「萬卷樓的案子,對於你來說,並不困難,無非就是要不要給高家做主的問題。」

  蕭靖宥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徐奕清又道:「高隱的確是受害者,事情八九不離十是京中的授意,想要在四殿下巡察之前,弄出些事端,好以此為藉口,一面打擊王皇后一脈,順便再逼那曹公公放棄中立,倒戈為自己所用。如果世子查到蛛絲馬跡跟四殿下有關,秉公處理本案,勢必會讓王皇后得利,而據我所知,那坐在鳳位上的女人對安王府可沒安什麼好心。但你若是按下此案,保下涉案的書生,等於讓高隱死得不明不白,進一步跟京中的曹公公結怨,把安王府再拖入麻煩。說到底,還是讓京中的人得利。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自己來處理。」

  說到這裡,徐奕清看著蕭靖宥的臉色,說:「世子只要想,難道沒有其他辦法?最簡單的手段,你以本次軍功為由,要求三殿下四殿下親自來嘉賞你,我想以聖上對你的偏愛,以及他們想要拿捏你的心思,那兩人必定會親赴遼陽。」

  「而我,」徐奕清冷笑一聲,「則需要以敲詐做噱頭,讓靈州的人做不了主,只能去信京中詢問他們的主子。以大雪封路的情況,還有最近掃雪的進度,高家回京中報信的人,一定跟回京請示四殿下的人同時抵達。這樣一來,只要曹公公關注宮裡情況,就不難猜到,到底是何人要利用他。如果沒有人回京請示四殿下,那麼,曹公公也只能誤會是王皇后或者其他跟皇后不對付的勢力,借他這把刀殺人。現在四殿下八成會向皇帝討了任務,來靈州給你宣布封賞,並用萬卷樓的案子拉攏你。只要他一行動,曹公公也不會坐視不理。他會助力王皇后,讓三殿下也參與到此事中來。從結果上來說,我也能讓他們兩人一同前來。」

  蕭靖宥看向徐奕清的眼神更亮了。之前她有簡單問過徐奕清的做法,但從京城傳回來的消息卻是今晚剛到。按理說徐奕清遠在靈州是不可能知道京城宮中的反應的。但他居然一字不落地推斷出來,仿佛他在皇宮中放了一雙眼睛,知道裡面的人一舉一動。

  但徐奕清不等她開口,就抬手阻止了她說話。

  「我也是剛想明白,原本世子有捷徑辦事,何必在一旁冷眼瞧我折騰。」徐奕清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她,「與其說我幫你,不如說你想證明我能用。對嗎?」

  蕭靖宥眼底閃過一抹愧疚。

  她從徐奕清的表情中感受到了他被冒犯的惱怒。不管他先前是以何種心情答應幫她辦事,總歸不會是為了像那種應聘商行的掌柜那般,行事只為通過主家的考核。


  明明知道他是個心氣很傲的少年,她還是選擇了這個方法。

  蕭靖宥有點難過地垂了頭,低聲道:「你沒說錯,我是這樣想的。」

  但她想要跟他一起共事未來是真的。

  徐奕清暗暗咬了牙。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被老皇帝給抱在龍椅上玩的緣故,這女人真的就是天生的帝王性子,看似爽快,你永遠不知道她背後還有多少深意。

  可他掃了眼蕭靖宥眼底的疲色,心底的無名火就散得乾乾淨淨。他拒絕她,本就不是因為她所想的「冒犯」,而是他不為人知的身份。

  想到此處,徐奕清輕撫上胸口,眸光一轉,放柔了語氣,「既然如此,那蠱害之事,世子可願意用我?」

  蕭靖宥沒想到徐奕清還念著這件事,不由得臉上犯了難色,「此事……還是莫要太多不相關的人知曉為好。」

  「我也不算『不相關』的人。」

  徐奕清一把拉住蕭靖宥的手,在城中快步繞了幾圈,回到了她落腳的別院。

  剛推門而入,他就突然拉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白淨的胸膛。

  蕭靖宥下意識地迴避了視線,「你幹嘛?」

  卻聽徐奕清平靜地說道:「我只是為了自救。」

  聽到這話,蕭靖宥這才仔細看了過來,當即發現了他胸口那朵詭異的血線之花。她眸子一縮,「你這是什麼時候……」

  徐奕清拉上衣襟,「王爺和世子既然調查過我,應該知道,這世間有許多人不容我。」

  這話說得有些模稜兩可。


  蕭靖宥結合自己了解的燁公子的生平,卻一下子明白了。

  想來顧家當年派出的追殺者為了斬草除根,或許在燁公子的生母身上用了某些違禁之物,以至於顧啟燁小小年紀出生就帶著這玩意兒。難怪顧啟燁精通醫毒,怕是也有久病成醫的緣由在其中。就像她的父王一樣……

  蕭靖宥再次抬眸時,眼神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心疼。

  徐奕清繼續道:「世子就算想用我,也得考慮,我到底還能用多長時間。」

  蕭靖宥愣住了。

  隨後,她想,果然世間愛賭命之人,都是知曉結果之人。安王如此,徐奕清亦是如此。

  正因為時日不多,才希望每一刻的生命都有價值。

  她當即想要將燁公子帶至安王府司靈所救治,可這樣一來,父王的病情就瞞不住燁公子了。燁公子知道安王中了蠱毒,那麼他的老師滄行先生勢必也會知道。

  現在還不知道滄行先生跟博山圖的真正關係,如果他跟博山圖的主人有關,那就是把安王的性命安危暴露在仇人眼皮下。

  她知道守護博山圖的那群人恨安王入骨,一旦知道安王受蠱毒折磨,說不定還會用秘法操控安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雖然對不起燁公子,但蕭靖宥更做不出危害親爹的事情。

  面對她的沉默,徐奕清好像意料之中,他再次伸手,將蕭靖宥滿滿地抱住:「並非你不好,只是我不配。」

  蕭靖宥愣了一瞬,但察覺到他那份脆弱和頹然,她又忍不住心疼地抬手,回抱上他的腰。

  徐奕清身體微微一顫,又歸於平靜地說:「世子想好了,再來尋我吧。」

  門從外面合上,蕭靖宥坐在位置上輕輕地揉了揉額頭。身旁悄然落下紅袖,紅袖滿臉都是憤然,「世子,他真的太不識抬舉了!而且這廝恃功邀求。他一定是知道你在調查蠱害,手下必有可用之人,想用你手裡的力量來治他的病。」

  蕭靖宥擺了擺手,「人想活著不是壞事,父王有他三分心思,狀態都會好很多。」

  想起安王現在的狀態,紅袖的面色也陰沉了下來。

  北翟戰事之後,蕭靖宥四處奔走,吸引了不少目光,鮮有人知曉,安王在對敵戰場上引發了體內的蠱毒,回到王府就在府中毒發,已經快月余沒有見過外人了。

  心煩意亂的時候,蕭靖宥又想起了徐家後宅那個小麵團子。

  那晚她抱著徐大姑娘睡覺,雖然睡得不安穩,但卻是少有的放鬆。只有在徐大姑娘面前,她才不需要藏著秘密,可以做自己。

  她站了起來。

  「今晚你陪我去徐府。」

  紅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這麼晚,世子你難道要跟她同睡?這怎麼可以!她……」

  「她知道我是何人。」

  蕭靖宥不待紅袖阻止,身形一動,已經從原地消失。

  紅袖趕緊推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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