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 初次改變的命運嗎？

  第1012章 初次改變的命運嗎？

  「不要以為我沒有嘗試用戰爭以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愛麗絲。」天蒂斯的手指在操作平台上敲擊了幾下，調取出一份文件，上面繁雜晦澀的文字和數字看得人眼花繚亂，對於她來說，卻不過日常工作中最不起眼的一環罷了：「母親大人離開後的第八百五十一年，魔力循環體系的崩潰苗頭已經開始顯現，當時我便向包括尼格弗萊姆在內的各族與各國領袖發出警告，要求他們克制自身的行為，不能如此貪婪無度地索取魔力。可他們表面答應，背地裡依舊自我行事，並沒有將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母親大人離開後的第一千一百七十二年，龍族之王尼格弗萊姆擅自僭越，宣稱世間之神位，一日不可空缺，自己於夢中得到女神大人的啟示，將代替已經離開伊甸的女神，承擔起引導文明的使命，於是自稱為虛界龍神，並率領群龍肆意擴張領土。短短五十年內，龍族多出了兩條太古龍，十五條遠古龍和一百三十二條上古龍，而代價是以龍族所居住的霍加斯山脈為中心，方圓百萬里的土地內，所有魔力都集中在了霍加斯主峰，該地區的氣候開始向極端化發展，連綿不絕的雪山的規模日漸擴大，侵占了其他地形與物種的生存空間。對於強悍的巨龍來說，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可對於同處一片區域的其他物種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為了修復這種失衡現象，我花了足足三百年的時間，從伊甸各處調取魔力，精打細算，才勉強將其修補完整。」

  「母親大人離開後的第一千三百五十一年，鏡精靈一族的領袖亦自詡為神，以深淵之國納洛里迦和天淵之國阿拉克諾瓦拉為首，諸海國並開始肆意擴張版圖，自偏遠海域和無人海淵處掠奪魔力，在本國領土內建造漁場，大量培育藻類、貝類和魚群，造成了嚴重的生態失衡與魔力污染現象，甚至有九百二十七萬平方公里的海域被污染。為了淨化海洋的污染現象，我花了兩百三十一年的時間，仍力有未逮，因為在我淨化污染的同時，鏡精靈的海國也在不斷擴張，其攫取與掠奪的觸手甚至開始向沿海地區延伸。最後，我不得不暗中引發了一場超大規模的海嘯，摧毀了鏡精靈們位於遠望洋的巴克爾拉塔爾漁場，才勉強遏制了這種趨勢。這就是被他們稱之為巴克爾拉塔爾大海災事件的始末。「

  「母親大人離開後的第一千六百八十八年，塵精靈之王，岩柱之神克里默斯為與巨人族對抗，竟擅自將西拉斯塔克大沙漠中的魔力都吸收殆盡，導致其整個地區都進入了最為嚴重的魔力枯竭狀態，乾枯的沙子甚至如鹽般堆積在一起，下面埋葬著無數鹽粒化的植物、動物或自然地形。這傢伙所犯下的罪太過嚴重，以至於我不得不親自出手，將他處決……」

  「等等！」愛麗絲聽到這裡，忍不住出聲：「克里默斯是你殺死的？天蒂斯，母親明明說過，不允許我們擅自出手的？而且，為何我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這件事？」

  當然是因為當時的我不想和你鬧翻啊。

  我是世界的守護者與仲裁者，只關注世界本身，而你卻是文明的引導者與代行者，因為長時間接觸凡人文明的關係，對他們萌生了不該有的親近與憐惜。我們之間的衝突已如此明顯，而你卻直到此刻才有所察覺嗎？

  真是個天真且遲鈍的傢伙。

  天蒂斯瞥了她一眼，避重就輕：「因為當時的情況，已嚴重到我不得不出手的地步。諷刺的是，當我殺死克里默斯，並將他體內的魔力全部解放後，原本已經徹底枯竭的西拉斯塔克沙漠迅速煥發生機，在不到五年的時間內恢復了原本的狀態，甚至比之前更好。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了，魔力循環體系的崩潰與失衡，不是世界發展中伴隨的必然現象，而是那些貪婪無度的蛀蟲引起的，沒有他們，伊甸將會更加美好！」

  她說到最後，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愛麗絲嚇了一跳，語氣有些慌亂：「可是、可是，我怎麼聽說，西拉斯塔克區域到現在還是一片沙漠呢？荒蕪死寂，根本沒有人願意去那裡生活。」

  「那是因為你和凡人接觸得太多，被灌輸了一些錯誤的概念。我要告訴你，愛麗絲，世界意義上的繁榮，與文明意義上的繁榮是不一樣的。」天蒂斯用認真的語氣說道：「凡人總是自私，覺得只有能夠滿足自己生存需求的環境才叫做繁榮。因此，當我想修復雪山區域的魔力失衡現象時，高傲的巨龍會說，與我何干，龍族居住的雪山之巔才是最需要魔力的地方；當我想要淨化無人海域與幽暗海淵中的魔力污染現象時，自恃高潔的鏡精靈會說，與我何干，那些連水母都不願意棲息的海域，沒有存在的價值；當我警告克里默斯，停止他那瘋狂的舉動時，他甚至敢質問我，為何將一片荒蕪死寂的沙漠，置於他這個塵精靈一族的君王與神明之上，難道他對文明的價值，甚至不如這些漫天飛揚的沙子嗎？」

  「於是我告訴他，我不在乎文明，我只在乎這個世界。」天蒂斯的語氣驟然變得冷酷，讓愛麗絲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倘若群山因巨龍俯瞰便無用處，倘若海淵因生靈避諱便沒有存在的價值，倘若沙漠因荒蕪死寂便受到歧視，倘若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那母親大人為何創造它們？不是因為生命需要它們，它們才得以存在；而是因為它們存在，才構成了生命的基礎。只要它們所構成的這個世界長久存在，那麼，即便巨龍、鏡精靈和塵精靈的文明都消逝了，也會有新的種族與新的文明來取代他們。」

  「一沙一石，一草一木，一個偽神，或一個凡人……在我眼中都平等地構成了這個世界。如果某一方妄圖凌駕於另一方之上，破壞世界平衡的基礎，難道我不可以違背母親大人的命令，以天蒂斯的名義將其處決嗎？不要忘了，愛麗絲，除了守護者以外，我的另一個身份是什麼？」

  現實少女天蒂斯，世界的守護者與——

  「仲裁者。」

  ……

  見愛麗絲似乎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了，天蒂斯將細長的眉毛往上一挑，收回目光，準備繼續剛才的工作。她很忙，不像愛麗絲那樣，總有時間思考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天蒂斯相信，假如愛麗絲願意把精力都放在自己的本職工作上，那麼，關於剛才那些淺顯易懂的道理，也不需要她費盡口舌去解釋了。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她是幻想的少女王權，母親大人創造她的時候，賦予了她最浪漫的奇想與最不可思議的奇蹟，然而奇想與奇蹟的另一個含義便是不穩定，這種不穩定性，註定讓她無法承受過於繁雜和殘酷的工作。或許，這正是母親創造了自己的理由吧。

  總有些人需要面對現實，另一些人才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悠然安逸。

  天蒂斯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聲，很快就把這種想法拋到了腦後。

  「我覺得……」

  忽然，愛麗絲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地傳來，讓她回頭的動作不禁僵硬了一瞬：「我想了很多，天蒂斯，或許你說的都有道理，但我果然還是覺得，不能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吧？」

  早該猜到的。

  這傢伙可比自己想像的頑固多了。

  天蒂斯默默嘆了一口氣，然後回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還是要袒護那些凡人嗎，愛麗絲？」

  「這不是袒護，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用更溫和的方法解決問題。假如依靠戰爭、依靠天災、甚至依靠饑荒和瘟疫來控制人口數量，從而維持魔力循環體系的安穩，那和我們直接動手殺人又有什麼區別呢？殺死一個人是不對的，殺死千萬人更是大錯特錯，我覺得母親一定不會贊同這種方法，天蒂斯。」

  愛麗絲苦口婆心地勸說，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真誠，令天蒂斯不禁陷入沉默。

  或許她確實太過天真，也太過軟弱，但至少剛才那段話中，有一句話說對了，那就是女神大人的態度。正是因為知道女神大人絕不會贊同這種做法，所以當祂還留在伊甸時，天蒂斯從沒有流露出任何激進的念頭，直到祂離去，才一反之前的作態。

  女神尚在時，能憑自己的威望壓制那些凡人，令他們不敢逾越；女神離去後，連大樹上的蛀蟲都開始自詡神明。這種變化曾經是天蒂斯最看不起凡人的地方，但她轉念一想，自己似乎也和那些凡人沒什麼區別了：她不也是被母親大人壓制著本性，又在母親大人離去後才敢釋放本性嗎？

  只不過，凡人的本性是貪婪與欲望，而她的本性是絕對的冷酷與嚴苛罷了。

  冷酷地對待一切事物，又嚴苛地為它們劃出界限，假如違背了這道界限，便是違背了現實，而現實與幻想不同。幻想總是沉溺溫柔，奢望生靈能夠改變自己的意志，克制自己的欲望；而現實則會毫不留情地抹除那些自負的反叛者，用他們的屍體證明，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價值，既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偉大，當然，也絕非自怨自艾者想得那麼渺小。

  不僅對待凡人是這樣，或許，她對待自己、對待親近的人，也是這樣。

  「所以呢，你要如何？」天蒂斯轉身，微微仰起頭，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愛麗絲的眼眸，在那緋紅色的眸光深處尋找一絲動搖或猶豫，但一無所獲：「要為了那些凡人，與我對抗嗎？我倒是不怎麼在乎，但愛麗絲，你確定自己打得過我嗎？」

  「唔！」

  愛麗絲不禁語滯，隨即臉上浮現出訕訕的神色：「不、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嘛，天蒂斯，我可沒想過和你打架。只是，母親不是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提前準備好了措施嗎？」

  「哦，你是說？」

  天蒂斯目光閃爍，隨即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半空中一直默默不語，作為旁觀者存在感很低的某個銀髮女孩。

  天界：「……」

  雖然女神大人臨走前確實說過，自己作為觀察者，可以在現實王權與幻想王權的立場發生衝突時，以第三者的立場做出決斷，並且無論這一決斷是否合乎心意，雙方都需要接受，可以說給予了她很大的自主權。但問題是，時間已過去兩千多年了，她可從沒有行使過這項權利。

  而今日，矛盾終於來到不得不爆發的節點了嗎？

  「由你來做出判斷吧，天界。」愛麗絲目光閃閃地看著她，兩隻眼眸中充滿了期待和鼓勵：「這種時候，就該輪到身為觀察者的你出面了嘛，這是母親對你的期待啊！」

  「我看你是糊塗了，愛麗絲。」天蒂斯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別忘了，天界一直都在輔助我的工作，這些資料和數據甚至是她親自整理給我的，難道你以為她不知道這件事嗎？」

  如果不是抱著默許的態度，天界怎麼可能協助天蒂斯進行這項工作？

  「怎、怎麼這樣！」

  愛麗絲如遭雷擊，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馬上將探詢的目光投向天界，後者的目光卻沒有變化，仿佛默認了這件事。因為事實正是天蒂斯說的那樣，當她向天界陳述了這項工作的必要性後，女孩只用了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就通過了指令，將其定義為必要工作。至於為什麼不通知愛麗絲，完全是因為這件事和她沒有關係，少女王權也需要權責分明，否則就會像今天一樣，混淆不清。

  天界的態度無形中說明了什麼，愛麗絲不甘地咬住了下唇，慢慢低下頭，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消沉的氣息。

  天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可是在那眼眸的更深處還埋藏著某種複雜深邃的情感，仿佛回憶起了過去的某件事情。

  作為女神大人創造出來的天之聖堂控制核心，她自誕生以來的時間，始終停留於此，本沒有歲月流逝的概念，更不會意識到過去和未來對自己有何區別。然而，當她從大腦中的資料庫調取出那段記憶時，依然產生了一種淡淡的懷念感與陌生感，仿佛對她來說，這段過去不止發生在兩千年前，甚至可以追溯至更久以前，她還在虛無中沉睡著，感受不到誰的呼吸時，有人溫柔地對她說：「你該醒來了。」

  「天界。」

  那是她的命運初次誕生，以及初次被改變。

  給點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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