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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2024-09-12 19:58:29 作者: 行遲
  他上完課之後,如往常一般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下一秒旋即有人敲門,趙遙一抬頭,就看見了這個身上閃著光的少年。

  「趙老師,好久不見。」他笑。

  比起來四年前的少年意氣,他身上多了些沉穩氣息。

  「好久不見。」趙遙並不意外,江淮最近要結婚了,他是知道的。

  所以江景星出現在他面前,來給他送請柬的時候,趙遙絲毫不覺得意外。

  和江淮一樣,江景星臉上也有了一絲名為釋懷的東西。歲月總是會將所有的往事稀釋,最後歸於淡忘。

  「小叔說,今晚上在老地方等你。不見不散。」

  「好。」

  趙遙坐在枇杷樹下,對著那棵樹無比溫柔地說道:「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那天趙遙和江淮一起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趙遙在宿醉中回想起那個四處瀰漫著大霧的凜冬。

  2028年的冬天,江淮將一切和盤托出,包括相親和假結婚,即使再難過也要承認,季鏡這一輩子,只愛過趙遙一個人。

  江淮想得到季鏡的愛,可是沒有,他只有一個丈夫的身份。

  趙遙想和季鏡結婚,可是他除了季鏡的愛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們身上都有彼此得不到的東西。兩個人深陷同一個困局不可自拔。

  拔雪尋春春不再,燒燈續晝晝卻完。

  江淮是一個極好極好的人,正如季鏡所說,他的人生路還長著呢。

  他的人生可以和季鏡交錯一段時光,但是這段時光過去了也就徹底過去了。

  他在季鏡離開的第七年遇上了能讓自己和過去握手言和的人,於是也遵照家裡的意願娶妻生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儘管江淮永遠都不會忘記季鏡。

  趙遙也不會。

  這些年,趙家一直試圖讓趙遙回去。

  趙老爺子再次給他安排相親,可笑的是那個女孩像極了季鏡,堅韌、聰慧、漂亮,甚至連家世都一樣的悽慘。

  他理都不理,直接回到他和季鏡的家,對著窗前的枇杷樹出神。

  他耳邊回想起來趙謙轉述的趙老爺子的話:當年拆散他們,是因為趙遙身上所肩負的重任不得不為。

  如今妥協,是因為他作為長輩,看趙遙孤苦伶仃這麼多年,於心不忍。

  好一個於心不忍。

  趙遙覺得無比的諷刺,幾乎是要笑出眼淚的程度。

  如若真的於心不忍,他當初命懸一線奄奄一息的時候,怎麼就不肯放過他們?

  如若真的於心不忍,為何在洛水機場非要再次強行遣送他出國?

  如若真的於心不忍,又怎麼會看他們各自痛苦好多年。

  好一個於心不忍。


  一句於心不忍,就能抵消掉他們錯過的餘生的話,這未免太過荒唐些。

  痛失所愛這麼多年,他無法原諒。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季鏡,也只有一個趙遙。

  失去了就是徹底失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時間真的過去太久了,久到他知道了許多許多的往事。

  趙遙去參加江淮婚禮的時候,遠遠的望見一個人,他在過去的檔案中見到過這個人,季鏡的心理醫生,聞遠。

  聞遠端著酒杯上前來到趙遙面前站定,他面帶笑意地看著趙遙,卻什麼都沒有說。

  該怎麼形容他的笑呢?

  趙遙在心裡想,那是一個充滿遺憾、惋惜、不舍、卻又無比釋然的笑。

  他舉起自己手裡的酒敬趙遙,一飲而盡後,說:

  「沒見到你之前其實我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個人能用一份感情將自己困入死局,我覺得很荒謬。」

  聞遠笑:「現在我懂了。」

  他看著趙遙的眼睛,這個全國聞名的心理醫生此刻已經知道,這人早已困死於自己的心墳之中,解脫不出來。

  聞遠拿起桌上的酒再敬他:「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趙遙當然不覺得聞遠是因為他是季鏡的愛人所以來敬他,這個心理醫生把最初想告訴他的話全部隱藏起來了。


  他在一開始是想告訴趙遙關於季鏡在洛水的事情的,只是最後不知為何卻選擇緘默不語,可是沒有關係,趙遙想知道的東西,總會知道的。

  在後來的人生中,趙遙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慶幸他得知了那些事情,還是該覺得不幸。

  他以為此生獨留他一人對抗這二十年如洪的光陰已是極大的痛苦,可是萬萬沒想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接踵而來,徹底將他困死在牢籠中。

  為什麼不聯繫他?

  因為她覺得,在趙家的他才是他原本沒有被打亂的人生。趙遙應該是那個永遠驕傲的趙遙。

  因為她的出現破壞了蘭玉原有家庭的和睦之後,蘭玉依舊對她無微不至。

  因為她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所以下意識的覺得自己不會被人堅定的選擇,更何況是趙遙。

  因為趙老爺子和她說,趙遙是他送給國家最後一份禮物,所以無論如何都要他回歸家族為國家做貢獻。

  趙遙覺得季鏡真過分啊,考慮到了所有人,可是唯獨沒有考慮他到底願不願意。

  他在怪她。可是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趙遙沒有辦法怪她。

  因為在所有沒能和她相守的日子中,每一天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生不如死。

  那年冬天他親手為她做了蛋糕,將她從寒冰譚中徹底拉出來,可是她最後卻毅然的吞了那麼多的抗生素和安眠藥。

  那段時間,她在想什麼呢?

  趙遙看著眼前的這顆早已長成的枇杷樹,忍不住出神地想。

  在她點燃生日蛋糕的那一瞬間,是不是也想讓趙遙出現在自己身邊再抱一下自己?是不是也在淚水中期盼著趙遙回歸家族之後能夠餘生順遂?

  趙遙不知道。

  趙遙不知道她是如何熬過的八次電擊治療,趙遙也不知道她在失去大部分記憶的情況下到底如何艱難的回到洛水,趙遙甚至不知道,這些年,和他分開的這些年她到底是如何過來的。

  季鏡最愛吃陽春麵,可是她在洛水的這些年每一次都做雜醬面。

  她喜歡喝酸奶,可是家中常備的卻是純牛奶。

  她吃不慣北城的烤鴨,卻總是會帶半隻回家,原封不動放進冰箱之後,再拿出來解凍。

  她對著街上的冰糖葫蘆淚流滿面。

  季鏡許久之前說過,就算沒有愛之後,也照樣活下去。

  可不是這樣的,她說了此生唯一的謊,她騙人。

  趙遙在一片溫柔的晚風之中捧著心口的玫瑰流淚,這朵金玫瑰依舊閃閃發光,可是他的玫瑰卻枯萎了。

  玫瑰枯萎後,他也隨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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