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線手套

  從小到大，有過好多雙手套，還將持續會有更多雙。居然發現，圍繞那一雙雙手套的故事，或者說心情，多少年沒想過也沒梳理過，但若仔細一思量，大多竟還記得很清楚。

  有一雙小小的手套，比嬰兒手套大不了多少。我在回憶里忍俊不禁，那么小，可戴這么小的手套的我已經上了小學。我確定不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我一直就是小小的一個，小手，小腳，小個子。媽媽身邊的朋友有時會開玩笑，養這樣的小孩，很省布料。那麼，織手套應該也很省線。這雙小手套，就是媽媽織的。

  媽媽是個能幹的女人，很多女紅她都會。可她不常做。也許因為忙。她是單位里常受表彰的先進工作者，總風風火火雷厲風行。所以，我還乖乖地讓她很省心。一度，我根本沒想過她很巧手。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巧手媽媽很多。我手裡那雙小手套太微乎其微了。

  而在很多很多年之後的現在，我打電話給媽媽：「媽媽，還記得我有一雙小手套嗎？是桔色的嗎？」媽媽毫不遲疑：「是的。」我再問：「我記得是毛線的，是誰織的呢？」媽媽愉快地說：「我織的呀。」我也愉快地掛了電話，心裡暖洋洋的。媽媽肯定也沒料到，這雙小手套，躺在回憶里，比當初更多地溫暖我。

  這雙小手套，剛跳進記憶里時，我想成了墨綠色，然後才跳成桔色。感覺特別奇妙，所以特意打電話去向媽媽證實。

  大概正是這雙小手套的緣故，讓我不知不覺在後來一直鍾情於毛線手套。雖然一大堆手套里，也會點綴著一兩雙皮手套或者其他質地，但在冬天，隨手拿起戴上的那一雙，往往是毛線手套。那種來自毛線柔軟的暖意，也許在幼年時就一直籠罩著我，讓我習以為常。

  上中學後開始喜歡上無指手套，或者叫露指手套。它好像是很突然就風靡起來。最醒目的是那幾個會跳霹靂舞的小子，扭動著身體，像蛇，像抽搐，像被電擊，引來同學們一陣一陣的掌聲和尖叫。黑色的露指手套里，好像有股神秘力量，從一隻手的指尖傳遞到全身再到另一隻手的指尖，酷得要命。

  而露指手套方便手指活動，大概是人們最喜歡它的一個特性。對我來說，尤其是，卻還不僅僅如此。

  那時候，怕冷的我幾乎每年冬天手上都生凍瘡。別的一些同學也會生，可人家的是手指變得粗粗紅紅，不像我，一小個一小個的紅包，真的應了凍瘡的名字，如瘡疤一樣，很難看。戴上手套可以遮擋住，有時卻不方便，比如寫字就會很慢。而露指手套的出現，在我心目中有如神兵空降。我還記得我的兩雙露指手套，一雙黑的，一雙藍紅黃彩色條紋的，都是毛線的，有個小蓋掀起來扣在手背。什麼都不用做的時候，把小蓋放下，蓋住露出的手指，變真正的無指手套了。

  它們陪伴我渡過了長長的歲月，中學，大學，然後工作。總覺得在那些成長的年華里，它們很好地呵護了一顆敏感透明的心。

  其實，哪雙手套不是如此呢？默默記錄著生活點滴，記不記得，時光都在走。

  突然就明白，為什麼想起我的小手套，會奇妙地跳出墨綠然後才變成桔色。躺在回憶里的小手套，攤開的手掌形狀，像一片張開的楓葉，盛滿了時光，從綠油油到金燦燦，既是歲月的成長，又是成長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