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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這樣接近過

2024-09-12 21:18:07 作者: 緞蘇
  雪山在我看來,一直是神秘的。我常常看著那些絕美的雪山圖片想,自然界裡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鬼斧神工?這些堆積了雪沉澱著冰泛起光芒的山,遙遠得仿佛不在人間,可我卻還是想要去親近。只是親近。

  一

  第一次親眼看見雪山,委實有點失望。我沒想到,那樣威懾的高高在上的雪山,我可以那麼輕易走近。

  坐纜車,幾乎是垂直著往上升。冷冷的空氣,在夏天,呼吸依然象冬天一樣,呼出白色的霧氣。4000多的海拔,是了,我到了麗江玉龍雪山上了。沒有壓抑,沒有高原反應。

  鐵青色的石頭山雲霧繚繞。一陣陣風吹過,偶爾才會露出山峰。除了有點冷,我感覺不出已經身臨雪山。

  走在坑坑窪窪的石頭上,一邊笑一邊拍照。終於發現一堆雪,象某個冬天落下還沒化盡的。很多人在玩,興奮地打雪仗。我看著那些雪,已經沾滿了泥巴的黃色,看上去很髒,和平地上被人們踐踏過的那些一樣。我曾經見過冬末的照片,碎碎的潔白的雪,鋪滿青色的山峰。也許因為我們是夏天去吧,石頭比雪多。

  後來知道,其實人能進入行走的只是一小部分。一個鐵欄杆圍著,外面就是冰川。我趴在那裡看出去,那些冰峰上都有一種微藍幽冷很犀利的光,凜然不可親近。我深呼吸,深呼吸,只想好好地感受關於雪山的氣息。

  很多紙屑果皮,遊人留下的。他們都是來觀光,而我不是,我只是來親近自然。一邊走一邊撿那些垃圾,心裡竟然也和這些冰山一樣,涼涼地發冷,但平靜。

  二

  再看到雪山距第一次有三、四年了。在青海一馬平川的路上,遠遠的,見連綿的山,頂部都是晶瑩剔透的冰雪。

  一車的人屏住呼吸,呆呆地看著,那些好象橫亘在天的盡頭處的雪山,散發著神秘而美麗的光芒。路途中,我們只是擦肩而過。這樣好,少了彼此傷害的機會。

  想起美國大片《垂直極限》,那些瘋狂的登山愛好者在雪山上,與風暴抗爭,與冰雪鬥勇。那個似乎最無畏的人大聲地吼著領隊:「你不想征服嗎?」

  征服?

  都死了。很多要去征服雪山的人。面對氣溫驟降,面對雪崩突如其來,面對風和雪夾雜著迎面襲來,大家無能為力。

  如果我們不想著去征服,如果我們只親密相望,象朋友一樣,會不會更好呢?

  三

  和雪山走得最近的時候,是在德欽。

  在盤山路上前行,車一個急轉彎,一幅美麗的雪山圖畫猛地躍入我眼帘。沒有什麼預兆,沒有什麼鋪墊和過渡,它好象是突然冒出來的,於轉彎處就那麼一下橫亘在面前,有著觸目驚心的美麗!我被震撼得呆了。半晌,我才激動地叫起來:「雪山!雪山!白馬雪山!」

  見過那麼多次雪山,可是,再沒有一刻會象看見白馬雪山那樣震撼人心,也許是因為它出現得太突然吧。它和我們那樣接近,高大卻不讓我們感受到絲毫壓力。它就那麼靜謐地聳立在前面,仿佛在用清澈的眼睛和我們對視著。美麗的目光以冰和雪的姿態撞擊我的心扉。我不知道,它要對我訴說什麼,也許它並不想說什麼,它只是安靜地展示它的魅力。而我,就這樣沉默地看它,看到它的深處,看到它的淚滴和熱情經過千年凝固成雪成冰的魅力。

  雪山呵,雪山!

  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我和它,相對著,這樣安靜地站在同一個世界裡,它的冰涼沒有傳過來,而我的溫情也許它已經收到。

  四

  白馬雪山和梅里雪山在同一個地區。白馬是簡單的坦誠的,而梅里卻是整個自然界裡一個難解的迷。

  梅里雪山是雲南最壯觀的雪山山群,數百里兀立綿延的雪嶺雪峰,6000米以上的海拔。關於梅里雪山是有神秘傳說的,作為主體的太子十三峰中。主峰卡瓦格博峰海拔6740米,是雲南最高的山峰,位居藏區八大神山之首。藏文經典中稱其為「絨贊卡瓦格博」,漢語意為「河谷地帶險峻雄偉的白雪山峰」。在藏傳佛教里,卡瓦格博贊神傳說是噶舉派的保護神。所以,在滇藏川青等地的藏族人意識里,不朝拜梅里雪山,死後就沒有好歸宿。

  從1902—1996年,先後有英、美、日、中等登山者攀登雪山,都未能登頂。1991年1月,17名中日登山健兒在雪山遇難,魂魄永系雪山深處。據說登山隊一開始攀登,風和日麗的氣候一下大變,狂風四起。那以後,從沒被登過頂的梅里雪山就在世界上聞名遐邇。

  我是懷著敬畏的心去朝拜它的。

  還在路上,我們遠遠就看見了雪山,我們激動地大叫:「梅里啊!美麗啊!」不知道為什麼,雪山總是容易讓我激動和興奮。梅里雪山不象白馬雪山那樣出現,它很早就浮現在天邊,一動不動,顯得遙遠而輕靈。我們的車一直在向著它前行,可是好象一直都沒靠近它一步。

  仿佛,它是懸掛在空中的一件雕塑,又象是天堂里的大幅瀑布。那麼多冰雪,即使遠,也可以看出正晶瑩剔透散發著光芒。它就象一條河流奔涌而下,在半空猛地凝結起來,永遠保持著勇往直前、傾瀉的姿勢。雖然它離我遠,雖然似乎不動,可我還是感受到了它流淌著的激情。

  這座雪山,神秘的,聖潔的,威嚴不可侵犯的!

  我只想走近點,走近點,再走近點。

  第二天,我們準備了簡單的行囊,開始去爬山。清晨山裡有很大的霧,遠遠看去,白雲繚繞的山頂只露出冰川的一角。


  我們選擇了步行。在幾千米海拔的高山上行走很勞累很辛苦,但是,我找不到比這個更能讓我親近雪山、崇敬雪山的辦法。

  去的時候,全是向上的山路,「Z」字型的大坡一個接一個似乎沒有盡頭。我們腿如鉛灌氣喘吁吁卻還談笑風聲。山上滿是深秋有著濃綠或者淡黃淡紅葉子的樹,而雪山在前頭透過樹林的間隙,忽隱忽現地誘惑我們的目光和腳步。

  沿途中,碰見無數騎馬的遊客。他們總是先驚愕地愣一下,然後露出讚賞的微笑。又是觀光者,我一下看出他們和我們的不同。

  當我們筋疲力盡滿身疲憊地爬上蓮花寺,一種快樂迫不及待釋放出來。寺院、招展的經幡、洗過一樣的藍天、穿著大紅衣服的喇嘛,還有眼前閃閃發光的冰川,我們好象不在人間了。空氣真好,是樹葉、青草、河流和藍天白雲混在一起的味道。那種清冽吸一下就直入肺腑。

  已經是海拔三千多的山峰上了,雪山變得很清晰和接近。可是,我知道,它還是無法觸摸的。我們只能坐在它的對面,虔誠地仰視它。它是那麼美,充滿一種奇異的蠱惑人心的氣息。我想它肯定是芬芳的。我們都不敢說話,它象孩子的眼睛,流露的滿是純淨和無邪。我們安靜地,不帶任何思索。美到令人窒息就是當時的情況。我閉上眼睛,我感覺我已經聞到它的芬芳了,在風裡,涼涼地拂過來。

  冰崩的時候,我們正凝神看它在雲霧裡輕歌曼舞。突然的巨響轟鳴起來。我們以為是炮聲,轉而明白是冰崩了。不知,是誰觸犯了什麼引發它的怒火,也或者,它用它的方式歡呼著迎接我們。

  據說,有緣的人才可以看見梅里雪山的全貌。我們是緣淺的人,坐了很久,也只等到主峰一個淡淡的輪廓顯現。可是,我已經滿足。我相信,我看到的比很多人都多。雖然模糊,卻美到極致。

  從第一次看雪山,從玉龍到梅里,我終於離雪山越來越近了。

  五

  夜晚,在離雪山很遠很遠的山腳下,坐著看星星。山裡的月色總是很好,所以,雪山模糊的輪廓淡淡的印在天幕上。這樣沉靜和安寧的場景,誰會想到,雪山有發怒的時候呢?

  《垂直極限》里,那些勇敢者死去的比活著的多。我一邊看一邊悲傷。我想我在傷痛,但是我一點不佩服他們。選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爬到雪山的頂部,就叫征服了嗎?那麼為什麼不敢在暴風驟雨里去征服呢?為什麼不能在天昏地暗的條件下去征服呢?

  從這個角度看,就算翻越了千萬座雪山冰川,也沒有征服過。我一直認定,這些山,這些草,這些冰和雪都和我們一樣有生命,它們以它們的方式微笑和存在。我們彼此相望,我們象朋友一樣,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誰去征服誰?

  為什麼人一定要去征服要去破壞?其實,人唯一能征服的只有人自己。

  我們買了山腳小商店裡剩下的煙火,歡樂地點燃。那些斑斕的火光,那些絢爛的色彩,在雪山前面綻放著多麼迷人的風姿。那是我們來過的痕跡。

  四周里,那些遇難的魂魄一定也已經看到。我寧願相信,當他們和雪山溶為一體時,彼此已經原諒。

  而我還會去到別的雪山旁邊,去走得更近。

  我只要象白天遭遇冰崩時一樣,坐著,傻傻地盯一塊有裂縫的巨大的冰,等待著,看它會不會在我們眼前斷裂開來飛散而下。只要這樣,這樣接近過,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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