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我的泥玫瑰

  很久以前，曾經，如所有浪漫的小女生，我暗自下過決定：如果有人，每天送我一枝玫瑰花，送上一年365天，我一定會嫁給他。

  而當很久以後，分手數月的初戀男友敲開我的門，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手裡抱著一大捧玫瑰，我卻被震呆了。不是感動，是呆呆地腦子一片空白。99枝玫瑰鮮艷美麗，開得觸目驚心地燦爛，我竟然沒有什麼感動，只是吃驚，為什麼這個以前讓我夢想過的一幕出現時，我心如止水很平靜？

  並不是我從一個浪漫主義者轉變為現實主義者，而是於我，情若淡去，多辛苦的挽留都蒼白無力、浪漫不復。

  再更久以前，我還幻想，老天會讓我遇見一個騎白馬玉樹臨風的王子。很久以後，老天果然給了我一個玉樹臨風的先生，但他不是王子。他沒車沒房沒存款，但有陽光的笑容、寬廣的胸懷、樂觀的態度和積極向上的心。我時常取笑他也取笑自己，他沒花幾個大洋就抱得新娘歸。他卻急急辯解：「老婆你錯了，你先生我是個超級大富翁，因為我有你啊！」

  還別說，他這套我很喜歡，美滋滋深陷他的甜言蜜語裡。於我，愛若降臨，一花一草都會變成眼裡化不掉的風情。

  幸而，我這套，先生也很配合。那些關乎戀愛的甜蜜的小心思，即使微不足道，他也肯配合著陪我一起實現。

  冬天陪我站在大街邊，一邊跺腳，一邊吃羊肉串，還有一隻手，把我的手揣在衣兜里。

  夏天陪我穿畫了心和丘比特箭頭的情侶T恤，頂著大太陽，在廣場上蹬雙人自行車。

  早晨帶著我滿大街跑，輪番光顧好吃的早點攤。

  夜晚坐在電視機前，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一邊把削好的水果遞給我。

  日子平淡，甚至有時窘迫，卻溫馨浪漫。在此之前，我已然明白，浪漫也許需要物質化的形式表現，但更需要自我的心境去體會。最瑣碎的點滴，如果願意，放了心意進去，一樣會與眾不同。

  當然，從前漫長的過去，還是會留有痕跡。我是在情人節的時候發現這種不動聲色的滲透的。

  在我漫長的初戀時光，情人節似乎沒有過玫瑰花。收到的禮物有卡片，有書，有巧克力，但就是沒有花，有時什麼都沒有。漸漸，情人節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那天，我也不再有所期盼。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後來與先生相識。

  第一枝情人節玫瑰，就是他送的。他以為我是那種被寵壞的被鮮花包圍的人，所以在情人節時呈給我可憐巴巴的一枝玫瑰時，他相當羞澀。我內心歡喜，小心臟砰砰直跳，卻假裝平靜，一副波瀾不驚地接過那枝花。偶爾，這種狡黠的小伎倆我也會的。

  等到後來他知道真相後，驚異地瞪大眼睛不肯相信。不過那是晚了，情人節的玫瑰成了每年必修課。

  那一天，又是情人節，大街小巷，布滿了出售玫瑰花的攤點，固定的，流動的，數不勝數。我禁不住笑了，也許賣花的變得比買花的要多吧。迎面走來的人手中，都捧著一束或者一支紅玫瑰。剩下那些插在街邊小桶里的，即使多，也顯得形影相弔。作為花，被早早選上當成禮物，大概也是一種幸福吧。

  先生拉著我的手，向那些玫瑰攤點衝鋒，卻被我及時拖住。他有些奇怪：「你不是喜歡這些嗎？送不了你車啊房啊的，但玫瑰花，還是可以送的！」我笑笑：「當然不能便宜你！」

  我在捏泥人的老伯伯攤子前，挑了一朵泥的玫瑰花。很逼真，跟真花比顯得非常小巧。我說：「先生，就送我這個吧。我喜歡有跟別人不一樣的。」握著它走在街上，有人輕呼起來，看，那支小小的花。我特別開心。滿大街，拿很大捧的，拿藍色的，拿精緻的，但真的沒有人拿著跟我一樣，一枝泥做的但很別致的玫瑰花。我又得意地膨脹了一下虛榮心。

  握著它，又想起幾年前那一幕：打開被敲響的房門，迎面看到一大捧紅艷艷的玫瑰花。再回想起來，已經不再麻木到不會感動，而是忍不住浮動起一聲溫柔的嘆息。感謝初戀的男友，那最後的99枝玫瑰雖然沒有挽回最初的愛戀，畢竟也沉澱成我人生中美麗的回憶。

  但，我更愛我的泥玫瑰，愛此時此刻手中握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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