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024-09-12 21:24:34 作者: 語笑嫣然
  這天,雲姜照舊在尚衣局裡做事,大門外面來了兩名年紀略長的宮女,向離門口最近的嬤嬤小聲地嘀咕了幾句,嬤嬤便走過來,對雲姜說:「靳雲姜,李妃娘娘召見你。你換身乾淨的衣裳,跟她們去吧。」

  琰昭國的國君,膝下有三位皇子,六位公主。

  樓青煜排行第六,是皇子當中年紀最輕的一個。

  他的生母是已故的寵妃月姬。

  而他的兩位兄長——大皇子樓天霖和四皇子樓坤——則皆是李妃所出。

  李妃是後宮裡最得勢的妃子,向她投誠諂媚已然是宮中后妃們的家常便飯。誰都以博取了李妃的歡心為榮。

  所以,雖然琰昭國皇后的位置長久以來都空缺著,卻很少有人敢公然地表示出對鳳冠的垂涎,因為她們害怕惹來李妃的注意,她們只能在私底下無奈嫉恨,說李妃不是皇后,但她在後宮的架勢卻似足了皇后。

  在這個時候,李妃竟然召見雲姜這樣地位低下的宮女,雲姜忐忑得嗓子發乾,心裡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她來到錦霞宮的門外,一眼望進那座幽深的大殿裡面,心裡的緊張感就更強烈了。

  她頭也不敢抬地彎著腰走進去,跪過地,磕過頭,直到聽見李妃說免禮,她才敢抬頭平視前方。

  李妃從台階上一步一步走下來。

  先是金色繡暗紅祥雲紋樣的高底鞋,青蓮色的裙角,以厚重飽滿的絳紫色鑲邊,繁複的孔雀翎,以蘭草為交織,延伸上膝蓋,華麗得如亂花迷人眼。

  腰間的白色錦緞絲帶,點綴著細碎的櫻花瓣,也不知是繡還是貼,其栩栩如生想必很是費一番功夫。

  雲姜再看她的臉,雙目炯炯,神態冷傲,雖然已是歲月難掩,但也不難看出,她年輕的時候必然是一位出眾的美人。

  雲姜不知道李妃到底意欲何為,正在揣度著,便聽她冷聲道:「告訴本宮,是不是六皇子指使你偷取秦妃的木牌的?」

  「什麼?六皇子?」

  雲姜頓時一驚,她驚的不是事情怎麼會跟六皇子有關,而是李妃為什麼會說這件事情跟六皇子有關,她已經知道來者不善了,急忙低頭回道:「不是的,娘娘您誤會了,六皇子沒有指使過奴婢做什麼事情,奴婢也沒有偷秦妃的東西,之前漱玉樓的宮女已經搜查過,奴婢是冤枉的。」

  剛說罷,站在旁邊一臉兇相的老嬤嬤便替主子發了話:「哼,沒有搜查到……不代表你沒有偷,是你已經將贓物轉移到別處了吧?」

  雲姜爭辯:「沒有的事,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嬤嬤和李妃互換了眼色,繼續道:「哼!狡辯!分明是你把木牌交給了六皇子,六皇子再給了洛明梔。好讓她在行刺桑妃的時候故意留在現場,嫁禍污衊秦妃,替她自己脫罪,是不是?」

  雲姜這次是真的懵了,「嬤嬤所言,雲姜聽不明白。」

  嬤嬤指著她,「你這張利嘴,不吃點苦頭,你是不會承認的。」雲姜告饒,「娘娘您真的誤會了,奴婢只是在浣衣局當差的下等宮女,怎麼會跟六皇子有關係?桑妃的死奴婢也是從別人嘴裡聽說的啊。」

  剛說完,啪的一個耳光便打在臉上,嬤嬤道:「我問你,六皇子為什麼在東御府面前替你說話?」

  「那是因為他知道我是冤枉的,他只是出於善心。」

  啪!再一個耳光打在雲姜臉上。

  嬤嬤又問:「那他為什麼把他的流音玉哨給你?」

  雲姜道:「只是因為奴婢誤打誤撞,猜中了他的字謎而已。」說完,又是一個耳光打在臉上。

  嬤嬤幾乎是問一句,就打雲姜一次。連著打了十來個耳光,雲姜的臉都腫了,嬤嬤指著她問:「你到底認不認跟六皇子合謀?」

  雲姜捂著臉道:「莫須有的罪名,奴婢如何認?」

  嬤嬤捲起了袖子,「有骨氣啊?」說著,揚手做勢要再打,李妃卻阻止了她。她上前兩步,眼神鋒利如刀,盯著雲姜道:「嬤嬤,你錯了,不是她跟六皇子合謀,她只是聽了六皇子的教唆而已。」

  李妃又意味深長道:「唔,或許連教唆都不是,她是被六皇子逼迫利用,身不由己,其實是情有可原的。靳雲姜,本宮說得對嗎?」


  雲姜隱約意識到李妃話中的暗示了,她本來以為她是真的想調查桑妃的死,可是她字字句句都咬著樓青煜不放,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真相,她只是想逼雲姜承認承認自己偷了木牌,並且承認是受六皇子和洛明梔的利用。她甚至暗示她如果順著她的意思,她還會對她從輕發落。

  然而整個東御府都沒有把桑妃的死跟她的表妹洛明梔聯繫到一起,雲姜也不清楚李妃何以會有那麼一番推論,但她卻明白,李妃的處心積慮,是因為她想冤枉樓青煜。六皇子樓青煜才是李妃真正的目的。

  如果雲姜按照李妃說的認了罪,那便是間接承認了六皇子與洛明梔才是背後的元兇主謀,承認是他們殺害桑妃,然後利用木牌栽贓嫁禍到秦妃的頭上。屆時,樓青煜會受到怎樣的懲罰尚且不能定論,但他的名譽地位必然會受到影響。而如今的皇帝對於立儲之事遲遲未有定論,便是在考量著膝下的三位皇子。大皇子和四皇子皆是李妃所出,他們當中任何一人做了太子,對李妃來講都是一件歡喜的事,可她惟獨不能讓樓青煜當太子,所以,她想要誣陷他,這份心思也並不難推測了。

  雲姜越是想明白了李妃的意圖,便越覺得事態嚴重。雖然她對六皇子也有不滿,但事有輕重,她怎麼可以給他污那樣大的罪名?再說了,在桑妃這件事上,他總歸還算是站在她這邊的,也曾幫過她,她便咬緊了牙關,決定不再開口說一句話。

  嬤嬤打耳光也打得累了,著宮女捧了一隻錦盒過來,錦盒裡有一把宮篦。雲姜一看,那把宮篦的篦齒比普通的篦子更細幼,根根分明,就像是排著一排銀針似的。嬤嬤走過來一陣冷笑,便聽李妃吩咐:「嬤嬤,愛惜著點,別有個閃失。」

  嬤嬤笑道:「知道了,娘娘。」說著,兩名宮女過來一左一右將雲姜押著,還把雲姜的衣裳脫了,只留下遮羞的褻衣。嬤嬤將那把宮篦梳進雲姜背後垂著的一瀑青絲裡面,忽然一用力,齒尖就插進了皮肉裡面。雲姜頓時疼得臉色鐵青,大喊了一聲,「啊!好疼!」

  嬤嬤將宮篦按在雲姜的背上,說:「你這是命好,有嬤嬤我給你梳頭。只是這篦子利了點,你可得忍著。」

  那把宮篦的尖齒一根根扎著雲姜的皮肉,嬤嬤的手哪怕輕輕一動,雲姜都會覺得後背火燒,像剝皮似的發疼。

  琰昭皇宮是有明令禁止后妃濫用私刑的,但是杖責這一類的大刑罰動用不得,因為傷處明顯,會容易被發現,可是利用磨尖了的宮篦來行施私刑,李妃早不是第一個了,她的錦霞宮裡面,折磨人的手段也絕非這一種兩種。她道:「本宮看你細皮嫩肉的,倒挺能折騰。本宮就和你斗耐性,看你幾時招認。」

  雲姜咬著牙好一陣冷笑,「娘娘,奴婢……沒有做過任何不利於桑妃、或者……秦妃的事情!」

  李妃媚眼一瞪,「嬤嬤——」

  嬤嬤會意,宮篦再在雲姜的背上梳了一道。

  「啊——」雲姜只覺得後背的一層皮都快要被撕扯下來了,大顆大顆的淚珠與汗珠混了滿臉。但她也知道,這李妃就算再得勢,她也不能公然違抗宮中的法紀,她再是折磨她,也必須有個限度。而且她被錦霞宮的人帶出尚衣局,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倘若她這一趟有來無回,李妃也不好交代。所以她相信她只要有毅力堅持,李妃得不到她想要的,遲早也會放了她。

  李妃也沒有想到雲姜這個宮女竟然那麼倔,柔柔弱弱的外表,烈起來卻勝過那不馴的野馬。比起以前那些被她折磨過的宮女后妃,雲姜還是惟一一個能熬得了那麼久的。

  李妃最後終於無計可施,看雲姜都快丟掉半條命了,便憤然道:「算了吧,今日就到這裡了。但是本宮告訴你,本宮要為桑妃查出真兇,肅清這後宮的法紀,本宮是不會輕易便罷休的!你最好回去想清楚了……」她說著,挑起雲姜的下巴又道,「你是聰明人,今天的事情,當不當對外人講,你自己心裡明白。」

  雲姜披頭散髮,手抖得連穿衣的力氣都沒有了。嬤嬤吩咐宮女道:「仔細地給她穿戴好了,怎麼來的,還怎麼回去。」

  宮女應聲道:「是的,嬤嬤。」她們在旁邊看著其實也心有不忍,只敢等到李妃和嬤嬤都走了,才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

  從錦霞宮到尚衣局,並不算太遠。

  天色已經很晚了,霧靄浸骨涼血,漫壓著雲姜後背的刮傷,傷口的火燒感去了一些,但疼痛猶在。

  她一個人慢慢地扶著牆走,走不了幾步便要停下來歇一歇,有時候甚至看不清路,被絆倒了摔了好幾次。

  費了好長的時間,方才回到住的地方。

  在錦霞宮發生的事情,雲姜不敢對任何人講,朗月見她臉色不對,問了她一句,她只是搖頭不語。

  後背的傷折磨得她睡覺也只能趴著睡,她也不敢找人看,只拿被子蒙著頭,一個人偷偷地哭。

  第二天到尚衣局上工,她就好像踩在雲端上似的,腳步虛浮。

  蒼白的臉上搽了不少的胭脂,才稍稍顯出一點血色來。

  結果,這天才剛洗了第一件衣裳,又有人來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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