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24-09-12 21:24:32
作者: 語笑嫣然
雲姜到底還是年少氣盛,樓青煜忽然打斷了她,她心裡總歸有所不滿,便問:「六皇子何以從假山後面蹦出來?」
樓青煜將眉眼一挑,道:「你這小宮女,說話好沒規矩。這是你對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
雲姜一想,試探問:「六皇子當日為何要說謊?」
樓青煜淡笑,「你不知道原因嗎?我是受人所託的。」
雲姜問:「受誰所託?」
他道:「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的,你何必明知故問?」
雲姜心中微微一動,說:「六皇子,勞煩您代奴婢向那個人道聲謝。」
樓青煜看雲姜忽然溫柔了起來,「你只謝他,那我就不用謝了?」
雲姜頗為不情願地福了福身,「奴婢也謝六皇子的仗義執言。」
樓青煜似是滿意了,「嗯。你到御花園裡來做什麼?」
雲姜道:「不做什麼,偶然經過而已。」
樓青煜說:「經過?可我看你倒是鬼祟得很。」
雲姜嘀咕說:「萬物從心。」
樓青煜驚訝,「嗯?你說什麼?」她的意思是想說因為他自己心裡有鬼,所以看別人才會覺得鬼祟了?
雲姜只是逞口舌之快,不敢真的得罪樓青煜,急忙又賠笑騙他說:「六皇子,奴婢說的是我自己。」
樓青煜問:「你心中何來鬼祟?」
雲姜說:「奴婢不是鬼祟,是謹慎小心,心有餘悸。真兇一日沒有伏法,奴婢便一日不能徹底置身事外。」
樓青煜搖頭輕笑說道:「你這小宮女,弄丟了木牌那么小的事你也擔心,還要我保密不提。你碰到沈將軍,你們的事……」
他還故意掃了一眼她的胸前,「那麼的——小——」他故意把「小」字說得很重,雲姜忽然意識到他是在取笑她不夠豐滿,心裡又暗暗地罵了他一聲無恥。
樓青煜忍笑接著說:「你又擔心被說了閒話。現在呢?東御府都放了你了,你還是擔心,你哪來那麼多擔心?」
雲姜被樓青煜說中,不免抱怨道:「奴婢只是謹慎而已。奴婢畢竟人微言輕,也沒個說靠,塵世洪流,逆境險惡,奴婢自小都是一個人思量著過來的,倒是慣了。」
樓青煜聽她這般認真感慨,倒有點意外,不禁多打量了她幾眼,見她柳眉輕蹙,薄唇微嘆,其實是十分惹人憐愛的樣子。
樓青煜收了收心,輕咳兩聲道:「呃,我問你,雕花木牌你後來還進漱玉樓了嗎?」
雲姜說:「奴婢本來是打算第二天還回去的,誰知道……」
她知道她的道理只有在知情的樓青煜面前才說得通,她便把當天的情形敘述了一遍,樓青煜聽罷一想,問道:「木牌進了牽伶閣?」
雲姜點頭,「大概是的。」
樓青煜又笑了,「我怎麼知道你不是為了給自己減輕嫌疑而捏造事實說謊騙我呢?」
雲姜也跟著笑,道:「六皇子像是一個輕易被謊言欺騙的人嗎?」
樓青煜忽然一把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朝身前一拉,耳語道:「在我面前別再用這種語氣、這些說辭,別自以為聰明,你再冒犯我,我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雲姜是息不住她剛烈的性子,其實對樓青煜也是有懼意的,他一發怒她便醒了,立刻軟聲道:「是,奴婢知錯了。」
樓青煜丟開她,「你走吧。」
雲姜急忙快步離開了,走了好遠,回頭已經看不到樓青煜了,一直提著的心那才緩緩松下來。
樓青煜回到舜禾宮,徑直到了西北角最僻靜的一個小園。
尚未走進去,仿佛已經嗅到了滿室的芬芳。
他心中歡喜,猛地推開門,道:「我昨日還惦記著,你應該來了。」
「是麼?」幽幽的聲音飄過來,卻更像自言自語:「這白茶開得可真好。」
音色清脆,細膩,婉轉如出谷的黃鶯。
樓青煜望見屏風背後隱隱綽綽的一襲輕紗,便三兩步繞過去,從背後環住了裡面站著的女子纖細的腰肢,頑皮道:「這些天你可有想著我?」
「怕是你想我多一些吧?」女子格格嬌笑著,輕輕一折手,便將最飽滿的那一朵白茶握在了掌中。
樓青煜便順手接過來,替她別在髮髻上。
烏黑的髮絲,被襯托得更加瑩亮了。
女子迴轉了身,便是芳菲嫵媚,肌若凝脂,薄粉敷面,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一派渾然天成的美。
白色的衣裳,緊好地環住玲瓏浮凸的身段,那大朵大朵盛開的芍藥花的圖案,使她不至於顯得太素淨太溫吞,反倒多添了幾分凜冽與囂然。
她就是剛才雲姜一路尾隨的神秘女子。
但她的身份卻並不神秘,宮裡很多人都知道,她是酈都富商家的小姐,名叫洛明梔。
她也是剛剛過世的桑妃的表妹。
因為這層關係,她家中即便沒有人在朝為官,她也可以偶爾出入皇宮,就更別說她還邂逅了身份卓然的六皇子,與他一見傾心,她便更加不受阻撓了。
還有傳言說她將會是未來的六皇妃,地位尊貴隨時有可能超過桑妃。
假若日後樓青煜被封了太子,她便是太子妃,再是皇后,母儀天下,就更加無人可比了。
樓青煜將下巴輕輕地抵在洛明梔的肩頭,問道:「你知道嗎,你剛才你來的時候,有個小宮女在背後偷偷地跟著你?」
原來剛才樓青煜並不是偶然出現的,他是正巧看見了雲姜鬼鬼祟祟跟著洛明梔,所以才會出面攔著她的。
洛明梔似是並不上心,只輕飄飄地應了一聲:「哦,是麼?哪來的小宮女?她跟著我幹什麼?」她說著,故意往前走了兩步,跟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樓青煜鬆開了她,說:「誰知道呢?她也許是心儀你的美貌吧。」
「貧嘴。」
女子有氣無力地說了他一句。
樓青煜故做委屈道:「你這次來了,又會隔多久才來看我呢?你最近入宮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洛明梔尷尬道:「近來父親身體不適,我留在家中多陪伴他。況且,你也知道,表姐的死……」說到這裡,她眉眼一蹙,似是要哭了。
樓青煜急忙安慰:「你別難過了,桑妃縱是去了,你們的姊妹情也還在的,她泉下得知,哪裡會願意看到你為她沮喪流淚?我正是擔心你聽聞這消息不知要難過成什麼樣子,記掛著你,我是最怕看著你哭的了。」
洛明梔嘆道:「她出事的前一日,我還探過她,分明好好的,誰想竟去得那般突然,也不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若有陰謀,只盼著東御府能早些把真相揪出來,也好還表姐一個公道。」
「是,是。」樓青煜道,「聽聞已經在查了。」頓了頓,想起洛明梔方才說起她父親,便又問:「洛翁是病了麼?」
洛明梔點頭道:「父親太過操勞,染了風寒,後來聽聞表姐的死,又受了些刺激,不過還好,這會兒已無大礙了,但是精神還低靡得很。」
「那你是應當多陪伴他,盡些孝心的。」
樓青煜雖然覺得相思難熬,卻也知道孝義比天高,只能無奈道,「等過一陣子,情況好轉了,你再常入宮來陪我,好不好?」
「嗯,好。」女子仍是滿懷心事的樣子。
樓青煜只有在洛明梔的面前才會低聲軟語,有時候還像個孩子一樣的撒嬌,他也只有在洛明梔的面前,才可以暫時忘記他皇子的身份,不用顧忌繁瑣的禮儀,也不用思考複雜的勾心鬥角事。他享受這種狀態。
可是,今日洛明梔的話少了,笑容少了,連眼神和動作都有些閃爍,只是和樓青煜潦草地敘說了一陣,便道:「我要走了。」
「為什麼?」樓青煜留客心切,一把捉了洛明梔的手,誰知道她竟然像遭雷擊一般甩開了他,堪堪地愕得樓青煜怔在了原地。
「你怎麼了?」他問。
洛明梔笑得有點僵硬說:「沒什麼。我……我想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過讓我心緒不寧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失態了!」樓青煜安慰她,「我又沒有怪你,我只是擔心你,總覺得你好像心事重重的,並不開心。」
洛明梔說:「放心吧,我沒事的。」
樓青煜想了想,說:「對了,你來看看,你送給我的流音玉哨。」他說著,將流音玉哨拿出來,「之前你給我的時候,不是在裡面給我存了幾句話的?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你的聲音都沒有了,裡面什麼也聽不見了。」
原來這流音玉哨是洛明梔從宮外帶來送給樓青煜的,說是用罕見的技藝製作而成,只要有人對著哨口說話,他說的話就能被保存在玉哨裡面,再放到耳邊就會聽到那些話反反覆覆地重放著,所謂的「流音」,就是這樣來的。
洛明梔說:「你怎麼忘了,我早告訴過你的,流音玉哨保存的聲音是有期限的,時間長了,聲音就變得越來越小,到最後就會消失了。」
樓青煜點頭道:「哦,原來是這樣,難怪裡面什麼都沒有了。那……明梔,你再給我存幾句,我想你的時候,聽聽你的聲音也是好的嘛。」
洛明梔捧著流音玉哨,眉宇間竟有幾分淺淺的惋惜,「我……我不知道說什麼,不如下次再存吧?」
樓青煜不同意,說:「要不,你給我念一首詩吧?你念了,我就放你走。不然,你今天都別想跨出我的舜禾宮了。」洛明梔望著眼前霸道也不乏溫柔的少年,嘆氣道:「好吧,六皇子,您想要民女念哪首詩呢?」
樓青煜想了想,說:「子衿。」
洛明梔便把流音玉哨放在嘴邊,輕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她說完,微微頓了頓,呵氣如蘭般向著哨口輕嘆:「青煜,我想你。」
她這一聲軟綿綿的相思,說得樓青煜心中歡喜,把玉哨放在耳邊聽了又聽。兩個人又再絮說了一陣,樓青煜那才派人取了些宮裡上等的藥材和補品,依依不捨地安排馬車將洛明梔送出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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