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024-09-12 21:25:02 作者: 語笑嫣然
  月末的時候,雲姜便向夏離嫣探聽出宮置辦常物的事情。

  誰知夏離嫣卻說出宮雖然是俗例,但並不是固定的,暮煙樓人少冷清,如果沒有一定的需要,常常是三兩個月才會排一次的。

  她問雲姜是否有特殊的事情,雲姜不敢說,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再說今次出宮置辦,事務最是繁瑣的,便是錦霞宮的李妃娘娘。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交代著,身邊的老嬤嬤錢氏忙不迭督促底下的太監趕快拿筆墨記了,折騰半晌,方才有了一刻清閒。

  閒暇的李妃最著緊的事情,便是思忖如何替自己的兩個寶貝兒子除去樓青煜那顆絆腳石。

  上回她對雲姜嚴刑逼問,卻硬是沒能得逞,但她依然不肯罷手,眼下卻是聽到另一個傳言了。

  「錢嬤嬤,霖兒竟是看上那賤婢了?」

  「回娘娘,老奴聽說大殿下將她召去堯華宮了,她還哭得呼天搶地的,竟把大殿下的臉給抓了。後來因為皇上和六皇子突然到訪,大殿下才不得不把她偷偷地放了。」

  李妃自然也是知道樓天霖的脾性的,但她並不因此責怪他,反倒是教他要如何避開眾人的耳目,做得乾淨利索不留後患。

  她陰柔笑道:「既然霖兒喜歡……錢嬤嬤,你就替本宮再傳那靳雲姜過來,就說本宮有話要對她講。」

  錢嬤嬤有點為難道:「她如今在暮煙樓里當差了,娘娘您這樣公然傳她過來,只怕有人要說娘娘此舉有欠妥當。」

  李妃知道錢嬤嬤定是以為她又要對靳雲姜私刑逼問,便端起茶杯輕輕吹了一口,道:「莫說我只是傳她來講幾句話,我就算真要對她怎樣,那暮煙樓里的人,又能奈我何?你只照我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錢嬤嬤領旨退出了前殿,一個時辰過後便帶著雲姜來了錦霞宮。

  雲姜當然怕極了這李妃的傳召,但是宮中的規矩夏離嫣比雲姜更諳熟,既然雲姜已經是暮煙樓的人了,李妃總要避忌,未必敢再濫用私刑了,況且這層層通傳下來,錦霞宮和暮煙樓之間做足了禮儀,夏離嫣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便吩咐雲姜跟錢嬤嬤去,還叮囑她一定要早些回來。

  錦霞宮的正殿上,李妃身著華袍,神色曖昧。

  雲姜到那時才明白,原來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傷筋割肉的私刑,而是陰謀詭計,是李妃那顆蛇蠍的心腸。

  李妃的話說得很明白,如果雲姜還是不肯承認受六皇子教唆,參與了兇案,她就要將她調進堯華宮去,到大皇子的身邊當差。

  李妃指著雲姜道:「後宮裡的事情,最說得上話的就是本宮,你主子那座靠山,本宮只要輕輕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推倒。本宮給你三日的時間考慮,考慮好了,就回來答我。……還有,你們之間談話的內容,你不得說給任何人聽,否則,就算到時你想要投靠本宮,本宮也會教你求生不得,求死而不能!」

  雲姜跪在殿前,淚花在眼眶裡打著轉,卻流不出來,將眼睛脹得難受。

  她離開錦霞宮,一路失魂落魄地走著,時而看見自己被針刺被鞭抽,被綁在火刑架上,時而又看見樓天霖猥褻而恣意地欺凌她。

  她只有三天的時間可以考慮,但她縱然有三十天,三百天,又能怎麼樣呢?

  要麼承擔了罪名,接受公正而嚴苛的刑罰,連累無辜的樓青煜;

  要麼,就將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爛死在腹中,任由自己走入虎口,從此再不見天日。

  她走著走著,竟是一個步子都邁不動了。

  如此歌舞昇平、敞亮繁華的皇宮,竟然沒有一條路是她可以走的。

  她低頭盯著自己的腳,愣了好一會兒,慢慢地聽到一點裊裊的絲竹聲。

  她抬頭一看,她原來是走到懸音湖邊了,湖中一艘精美的畫舫正在朝岸邊飄過來,船上陣陣的樂音極為悠揚,可是,那樣的鼎沸卻反倒將雲姜襯得更加淒涼了。

  雲姜頹然地在岸邊站著,無意間瞟見船上晃動的人影,其中竟然有樓青煜。

  她急忙低了頭,想趁著他還沒看見她趕緊離開,哪知道還是遲了一步,就聽得樓青煜在背後大喊道:「小宮女!」


  雲姜雙腿一僵,緩緩地轉過身。

  樓青煜這日心情大好,嬉皮笑臉地望著她。

  她忽然也看到,在樓青煜的身邊站著的,除了抱著管弦的宮廷樂師,還有一個紫帶紅袍的器宇軒昂的男子。

  原來沈就瀾也在那艘畫舫上。

  畫舫靠了岸,雲姜依著樓青煜的吩咐上了畫舫。

  樓青煜故意刁難她,要她就著樂師的伴奏跳一支舞娛樂眾人。

  雲姜記得,小的時候,年年花燈會,她都會穿了白袍子,扎著牛角辮,跟一群和她一般年紀的女孩們一起,扮散花的天女。

  她是會跳舞的,而且那個時候她總是在打頭的位置。

  她是小姑娘當中身段最好,模樣最俏,舞姿也最惹人喜歡的。

  鄉鄰們都贊她,說這孩子將來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雲姜不知道那些話是出自真心還是恭維,總之跳舞是一點也難不倒她的。

  可是,此刻她只想著李妃對她的威脅,想著自己險惡的處境,哪裡還有心思跳舞。

  她木然地站在人群中央,樂音婉轉,歌聲嘹亮,她卻動也不動一下。

  樓青煜皺眉道:「我的話你當耳旁風了?」

  雲姜低頭說:「奴婢不會跳舞。」


  沈就瀾早看出雲姜心事重重,面有異色,他便站起身,拉著樓青煜道:「她既然不會就算了,讓她退了,咱們繼續喝酒吧。」

  樓青煜卻不依,道:「上次你不會唱歌不是也唱了?我倒想看看,你不會跳舞,又能跳出點什麼把戲來?」

  雲姜雙眼無神地看了看樓青煜,沒有心思跟他鬥了,還是木然地站著。

  樓青煜越發不高興:「小宮女,你敢當眾逆我的意?」

  「六皇子要如何懲罰奴婢,悉隨尊便就是了。」

  雲姜的表情和語氣都過於平靜了,平靜得仿佛沒了生氣似的,樓青煜反倒有些愕然,他也開始意識到她仿佛是受了什麼打擊似的,好像有點破罐破摔的心態了。

  他忍不住又心軟,便給了她一個台階下,說:「你不是還會猜字謎嗎?那我們還來猜字謎。這一次,你若是贏了我,我就放你走,但你要是輸了……嗯……那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六皇子,你何必同這個宮女一般見識,你要是再不喝這酒,我就不陪你,回將軍府了。」

  樓青煜知道沈就瀾有心偏幫雲姜,斜掃了他一眼,端起那個白瓷的酒碗一口便喝了個乾淨。

  「我喝完了,到你。」

  說著,他一邊往沈就瀾的碗裡倒酒,一邊指著雲姜,道:「海棠開後落殘梅,是什麼字?」

  雲姜答曰:「是淌。」

  樓青煜把酒碗向沈就瀾面前一推,再問:「情急無心垂釣鉤?」

  雲姜木然說:「靜。安靜的靜。」

  樓青煜眉心微蹙,眼角輕抬:「風雨空中雁陣斜。」

  雲姜答:「佩。」

  他問:「織杼半融讀書聲。」

  她答:「紓。」

  他不但自己連喝了幾碗,給沈就瀾也是接連滿上,再問:「山徑一彎帶雨痕。」

  雲姜答:「函。」

  他在燙金暗花圓凳上坐下來,眼中狡光一閃,緩緩問道:「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是……」雲姜忽然頓住了。

  這是曹魏文帝《燕歌行》的最後一句,她卻不知道何以還能猜出一個字來。

  她左思右想,最終也沒能答得上來。

  樓青煜得意笑道:「牽來『牛』,相織『女』,而『河梁』乃以物體狀,可摹為『一』。那麼,『牛』、『女』、『一』拼合,便是『姓氏』的『姓』字。哈哈,怎麼樣?小宮女——你輸了!」

  雲姜不得不自嘲地撇了撇嘴角,道:「我輸了,六皇子您要怎樣罰我?」

  怎樣罰?樓青煜早就已經想好了。他衝著雲姜狡猾地一笑,便指著沈就瀾說:「我要你親沈將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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