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暴雨之中，馬車在宮門外等著，樓驛風坐在馬車裡，打起帘子望著玉琮門前的甬道。他依稀看到遠方的雨幕里有一個小小的人影撐著傘走過來了，他之前繃著的嚴肅表情總算鬆了一些，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

  雲姜走著走著，總是頻頻地回頭。然而身後只有宮殿高牆，冷清的道路上，看不見半點人影，就更別說她心裡惦記著的那一個了。明明是她絕情傷了他，她又怎麼還能自私地希望對方還要來為她送行呢？她黯然地嘆了幾口氣，雙手很刻意地用力握緊了傘柄。他是不會出現的，她也不能再回頭了。

  紛亂的雨水被風吹著，撒在雲姜的臉上。那也許是雨水，也許是淚水，雲姜已經分不清了。

  那時，樓青煜其實就站在不遠處的一座角樓上，可以望得見玉琮門，望得見雨幕之中那個瘦小而模糊的身影。

  他看著她一個人走走停停，覺得她似乎走得很寂寞，很孤單。

  他幽幽地道：「雲姜，你走吧，你以後都不需要再那麼辛苦，故意做戲給我看了。如果自由是你想要的，我不為難你；如果他的關懷呵護也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我認輸了！我不是輸在不夠愛你，而是……我太愛你……所以，我尊重你的決定……」他看著雲姜出了宮門，看著那馬車越走越遠，終於被雨簾淹沒不見，他覺得自己的眼角濕濕的，伸手一抹，竟然是淚。

  可是，誰都不敢說這個向來心高氣傲的六皇子竟然會流淚，他們後來再提起當時他悄然目送雲姜的情形，都說那不過是雨水飛濺在他的臉上罷了。

  一個月之後，雲姜便跟隨樓驛風離開了酈都。他們的第一站是鄰國風棲，據說，在那裡可以看見世上最美的日落。

  他們離開之後，皇宮裡便傳出了消息，說皇帝已經頒布了聖旨，要立六皇子樓青煜為太子，而且不日皇帝就要退位，樓青煜很快就會登上龍座，成為新任的君主了。雲姜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恍然有點失神。

  樓驛風不知幾時過來了，在背後輕喚她道：「雲姜，想什麼這麼入神呢？」雲姜回頭一看，見樓驛風的手裡抱著一件衣裳，「咦，王爺，這是……琉璃紗？」樓驛風笑道：「嗯，就是你為我母妃縫補過的那件琉璃紗。」

  雲姜皺眉，「怎麼，又壞了嗎？還是奴婢補得不好？」

  樓驛風笑著將衣裳展開，比在雲姜的面前，「唔，你穿在身上，一定很美。」

  雲姜愕然，「我？」

  「嗯，母妃說，要我將這件琉璃紗送給你。」

  「啊？王爺，萬萬不可！如此貴重的東西，雲姜只是個奴婢，怎麼可以穿呢？」

  「誰說不可以了？」樓驛風拉起雲姜的手，「對我來講，這件琉璃紗再珍貴，也不及你的萬分之一。還有啊……以後不許你再說自己是奴婢了，你我之間沒有尊卑之分，是平起平坐的。」

  「呃，奴婢……」

  「嗯？」

  「雲姜怎麼都不能跟王爺平起平坐啊？」

  樓驛風看著雲姜那一臉認真著急的樣子，反倒顯得十分天真可愛，他的心裡就好像被她慢慢地融化了似的，他大笑起來，「你以後還得跟著我去會見各國的官員，甚至是皇帝，衣著打扮要體面大方，這琉璃紗是再合適不過了。」

  雲姜覺得他說得有理，點了點頭，「哦！」

  樓驛風心中一動，忍不住將雲姜和琉璃紗一起抱入了懷中。他道：「雲姜，往事前塵終須過，我希望你能比從前在宮裡的時候更自在，更快樂。你跟著我，再也沒有什麼需要憂慮的了。」

  雲姜望著對方誠摯而溫柔的眼神，微微地笑了笑。是啊，從此以後，她就要跟往事劃清界限，放棄那些曾經有過的奢望，好好地開始新的生活了吧？眼前的這個人，對自己滿懷期待，她怎能令他失望？她相信，總有那麼一天，她再不會有唏噓，再不會有想念和遺憾，不會有難過與心痛，她會忘記樓青煜，徹底地接受樓驛風。

  兩個月之後，雲姜和樓驛風便到了風棲國。樓驛風覲見風棲國皇帝的時候，也正是琰昭國的新君登位之時。

  樓青煜終於得償所願，君臨天下。

  而原來的皇帝則退位做了太上皇。樓青煜登基之後不久，為了鞏固帝位，將他的兩位皇兄削權，分封到了離京較遠的地方。而後宮裡曾經不可一世的李妃，因為不滿封地之事，在宮裡大鬧了一場，惹惱了太上皇。太上皇對李妃徹底地厭棄了，便睜隻眼閉隻眼，任由樓青煜去處理。樓青煜下旨，將李妃打入冷宮，她便再也不是昔日呼風喚雨的後宮之首了。

  自從登位以來，黃袍加身的新君就時常屏退了侍從，獨自一人在高樓眺望。

  漠漠的城郭，寂靜的遠山，浩蕩的蒼穹……一切的一切，映在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里。他看得見寶座權勢，看得見眾生天下，卻惟獨看不見她了。

  來年夏季，他頒下聖旨，琰昭國的皇宮裡，無論任何地方，都禁止栽種晚妝花。

  而那個時候，雲姜已經隨著樓驛風去了好幾個周邊的國家，看了各色各樣的風土人情，也賞了無數醉人的美景。他們開始往最後的一站琉國而去。途中經過一片開滿了晚妝花的山谷，那些鮮艷奪目的紫紅，在馬車窗口跳躍的帘布背後輕輕地涌動著，雲姜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中一疼，閉上了眼睛。

  就當那些花是從來不曾開過的吧？

  巍峨宮殿，深情目光，從此天各一方。你有你的榮華天下，我有我的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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