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續篇（二）

  因為皇帝的那份口諭，雲姜一夜都沒能入眠。晚妝花雖好，但是，三年前她心中的晚妝花便謝了。

  她不想再面對那些花，徒添傷感，就如她害怕明日會看到那個人，七百多個日夜的相隔，她忽然覺得，她已經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了。

  夏夜清輝，撒了一地的白霜。

  天終於還是亮了。時辰不會因為雲姜心裡的那份緊張而停止，卻反而越走越快，晚宴之前，樓青煜的聖駕已經到了王府門口。

  眾人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通報：「皇上駕到！」

  紛紛整齊地站在院子裡。

  雲姜站在樓驛風身邊，他側過頭來看了看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

  片刻之後，聖駕就已經到了王府的大門。

  樓青煜是輕裝簡從來的，隨行的除了那個長期貼身伺候他的太監元喜以外，其餘的便都是負責護衛的東御府的禁衛了。

  禁衛們本來都應該是青衣白帽，配帶藍焰刀的，不過為了低調行事，他們全都被要求換上了普通的便服，隨身的兵器也都換成了普通的刀劍。

  這其中只有一個人稍稍有點不同，他渾身黑衣，還披著一件輕盈的斗篷，藍焰刀掛在腰間，被斗篷遮住了一半；

  他的氣質粗獷，神情冷漠，整個人都帶著一股神秘感，而且還略顯凶煞。

  雲姜以前在宮裡的時候就見過此人，他叫楚淮，是東御府的都尉。

  樓青煜只是來安定王府，卻不但有禁衛做明暗雙重的保護和埋伏，就連平日裡一貫指揮坐鎮的東御府都尉都親自出馬了，雲姜便不得不想起她在回來的路上聽到的一系列關於現今局勢動盪，京中全城戒嚴的傳聞，看樣子形勢是比她想像的更加嚴峻吧？

  雲姜正想著，樓青煜已經進來了。

  他穿著淡黃的袍子，戴著素雅的頭冠，腰間繫著紫白的錦帶，低調之中透著軒昂貴氣。

  雲姜只是望了他一眼，趕忙將頭低了下去，跟著樓驛風跪地行禮。

  樓青煜急忙摻起樓驛風道：「都免禮吧。十三皇叔，我這是微服出宮來的，是以侄兒的身份來看我最心愛的皇叔，你就別跟我拘禮了。」

  樓驛風三年不見樓青煜，雖然見他眉宇間多了些成熟穩重之氣，但聽他開口說話，卻覺得他也還是以前那個隨性不羈的他，他忍不住出言道：「如今你是皇帝了，行事說話都得有個帝王的樣子。」

  樓青煜挽了樓驛風的胳膊撒嬌說：「嘿嘿，當皇帝就不能想皇叔了啊？皇叔，我可想你了！」

  樓驛風很想像從前那樣不客氣地把他推開，再埋怨地說上幾句，你這猴子別動不動就跟我肉麻兮兮的，可是，他已經不是他的小猴子了，君臣始終有別，他不能僭越了禮數。他只好笑道：「皇上，酒宴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入席吧？」

  樓青煜點點頭，「走吧！」

  他們相攜進了正廳，整個過程，樓青煜連看也沒有看雲姜一眼。雲姜懸著的心微微沉了下來，這樣或許也好吧？

  齊素微暗暗嘀咕道：「這個小皇帝，給別人接風洗塵，不在皇宮裡面設宴，卻要跑到王府來，還得我們王爺自己折騰，都不知是為哪般？」雲姜聽到了，看了她一眼叮囑道：「素微，謹慎言行啊。」

  酒宴並不鋪張，也沒有歌舞娛賓，大家在長案前坐著，入了席，雲姜才發現那樣一來她跟樓青煜就隔得很近了。廳內燈火通明，只有四個坐席，侍從都站在兩邊。她微微一抬頭就能看到他，就連初見時，他曾吸引著她的那一雙漂亮的睫羽，似乎也能看得清楚分明。那樣的感覺令雲姜強作鎮定的心又再慌亂起來。

  樓青煜問樓驛風道：「聽說皇叔從琉國帶了一位客人回來，就是她？」

  齊素微急忙行禮道：「民女齊素微，見過皇上。」

  樓青煜道：「免禮吧。齊妃在宮中已經聽聞了齊大人的事情，她傷心過度，這幾天身子不好，所以沒有跟我一起出來。過些時日，我再安排你們相見。」

  齊素微聽他總是說「我」而不自稱「朕」，趁機奉承道：「嘻嘻，皇上真是個好人，一點架子都沒有，比我們琉國的那個皇帝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嗯，當然您也比他英俊倜儻了那麼多倍嘛！……王爺這一路上都在跟素微說皇上您的好，如今看來啊，他說的都是有不及而無過之了。對吧，雲姜姐姐？」她隨意地碰了碰雲姜，氣氛瞬間就變得微妙起來。

  樓青煜和樓驛風互看了一眼，雲姜慢慢地把頭抬起來，勉強擠了個笑容，誰也不看，只答了兩個字：「嗯，對。」

  王府的下人已經開始上菜了，一道一道的珍饈美味，色香俱全，順次被擺到席上。就在那時，樓青煜突然覺得有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明光灼到了他的眼睛，他再定睛一看，一把雪亮的匕首被人從魚腹里抓出來，已經向他刺來！他的身體一弓一側，抵住來人的手腕，用力一震，匕首咣當落地。

  「有刺客！」

  「護駕！」

  所有的人都反應過來，大廳里頓時混亂一片。

  能進大廳來的人都是不准佩戴兵器的，所以刺客便喬裝成廚子和王府家丁，混在送菜的隊伍裡面，而行兇的短兵也都藏在魚腹之中。霎時間，亮出兵器的刺客竟然有十人之多。還有幾個在王府的外面埋伏著，府內一亂，守衛鬆懈，他們便趁機衝進來了。

  刺客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不但武功了得，而且出手也毒辣，毫不留情。樓驛風將樓青煜推進禁衛的保護陣營，道：「皇上，這裡交給我，你們先到後院暫避。」樓青煜本不願意離開，突然聽身後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他回頭一看，有一名刺客被禁衛追趕左躲右閃，恰好撞到了雲姜，刺客見人就殺，舉起刀子便想朝倒地的雲姜砍去。樓青煜急忙縱身一撲，扯住刺客的頭髮狠狠地一拽，那刺客疼得臉發白，頭皮都險些被撕下來了。樓青煜焦急地扶起雲姜，「你沒事吧，小宮女？」

  「奴婢沒事！」她道。

  兩個人忽然都是一怔。

  他們驚愕地看著對方，仿佛周圍的刀光劍影頃刻消失了，在那一個瞬間，只剩下了他們。可是她已經不是他的小宮女，她已經不是他的奴婢了。她恨自己嘴快，急忙站起來，強作鎮定道：「皇上，此處危險，請到後院暫避吧？」

  樓青煜若還有一個理由退出這戰場，那就只能是他想保護雲姜。他來這裡是想看她，迫不及待地來，迫不及待想見到她，可是，當他走到王府的門前，他卻發現自己怯場了。堂堂一國之君，卻竟然怯場到連正視她一眼都需要無限的勇氣。他的眼裡不是看不到她，是不敢看到她。

  此刻，楚淮和禁衛護著樓青煜，他便護著雲姜，慢慢地朝後院退去。

  雲姜想起齊素微，驚呼了一聲：「素微呢？」話音剛落，就已經聽到齊素微的一聲慘叫傳來，聲音悽厲，猶如驚魂之音。雲姜猛然一看，齊素微已經倒進了樓驛風的懷裡，鮮血糊滿了他們倆的全身，而落在他們腳邊的，還有一截被砍斷的左臂。就在那時，門外忽然湧進大批的東御府禁衛，是前來救駕的援兵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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