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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來了她的世界,因為愛情,粉身碎骨,甘之如飴

2024-09-12 21:30:28 作者: 語笑嫣然
  每天晚上七點是老鄒家大排檔正式開門迎客的時間。七點不到,鄒家的四合院門外就已經等著十來個顧客了。廚子老鄒和他的老婆孩子們雖然個個都還打著哈欠,但一開門招呼起客人來又都是精神抖擻的。

  劉靖初還記得自己以前剛上大學的時候,來求老鄒收留他當臨時工,老鄒說不缺人,把他拒絕了。可他死乞白賴,硬要老鄒收留他。老鄒後來總算弄明白了,劉靖初不是真想打工,而是想偷師,想學他的爆炒田螺。

  老鄒拿著鍋鏟罵他:「你這死小子,從哪兒來滾哪兒去!打老子獨門秘方的主意?呸,信不信老子把你也給爆炒了?」

  劉靖初跟老鄒對罵,一怒之下還掀了院子裡兩張桌子,把人家那天的生意全攪了。那之後,老鄒只要遠遠看見劉靖初就會高舉著手機大喊:「死小子,滾遠點!你要是再敢走進我這院子,我立馬報警!」

  那段時間,劉靖初狂想吃老鄒做的菜卻吃不到,還很憋悶,差點就想為了一頓飯去跟老鄒道歉了。後來,因為別人鬧事,劉靖初看不過去,又幫了老鄒一把,老鄒才給了他好臉色。

  鄒家大排檔開在自家的四合院裡,院子不大,桌子椅子擠著放,房間和天井裡都有。這裡尤其到深夜更是人滿為患,大多數人都是衝著老鄒出了名的爆炒田螺來的,幾乎是每桌必點。

  想當初劉靖初那麼費心地想偷師,老鄒還以為他有多愛吃田螺,後來有一天卻發現他幾乎不沾田螺肉,他最喜歡的反而是鄒家不那麼受追捧的酸湯魚和京醬肉絲。健忘的老鄒到現在已經不太記得當初劉靖初是怎麼解釋偷師這回事的了。這天,老鄒一看見他,就指了角落裡的位置說:「坐那邊去,好位置留給別的客人,你別耽誤我做生意。」劉靖初笑了笑,很聽話地坐了過去。

  老鄒拿著紙筆問:「酸湯魚,京醬肉絲,再加一份炒時蔬,是不是?」

  劉靖初說:「還要一份爆炒田螺。」

  老鄒邊寫邊嘀咕:「你不愛吃點來幹嗎?我最不喜歡伺候那些不懂得欣賞我的作品的人了。」

  背後突然有人接話:「嘻嘻,他不懂欣賞,我懂呀。」

  老鄒還沒回頭看就笑開了:「喲,苗以瑄?這小姑奶奶回來了?」他轉身看著背後的女孩,一兩年沒見,她看起來成熟了一些。海藻般的大波浪鬈髮透著一種成熟嫵媚,線條簡潔的職業套裝又透出一種硬朗幹練,笑起來彎彎的眉眼和嘴角,讓她看起來比上一次熱情多了,顯然她的精神也比上次飽滿愉悅得多了。

  老鄒說:「前段時間我才聽渾小子說你出國公幹了,我就說怎麼都不見你來我這兒吃飯了呢,每次都是他自己一個人來,可憐得跟個被拋棄了的小媳婦似的。」以瑄一聽,看了看不動聲色的劉靖初,笑得更燦爛了。

  老鄒又小聲說:「我多怕沒你在旁邊管著,萬一他又惹事了,我可降不住他,你來了我就安心了。」

  以瑄也眨巴著眼睛小聲說:「他啊,跟以前不一樣了,不惹事了,不信你再往他的米飯里撒一把鹽試試,看他還會不會踩你一腳說你調戲他。」

  劉靖初坐得端端正正,慢條斯理地說:「戲弄,是戲弄,不是調戲。」

  老鄒拍著胸膛說:「小姑奶奶,今天還有你最愛的豬骨粥,等會兒我給你來一碗。私人贈送,免費的!」

  劉靖初湊過去問:「嘿嘿,那我呢?」

  老鄒故意不理他,指著旁邊那桌說:「喲,點餐呢?好的,來了,來了。」

  以瑄被有趣的老鄒逗得咯咯直笑,看他走了,回頭見依舊穩坐如泰山的劉靖初還是保持著淡淡的微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便問:「劉靖初,一年沒見了,不站起來隆重地對我表示一下歡迎?」

  劉靖初直接抽了兩張餐巾紙遞過去:「怎麼走路的,鞋子上沾那麼多泥?」

  以瑄低頭一看,白色的高跟鞋上果然有很多泥點,應該是剛才經過門外泥坑的時候濺到的。

  她接過紙巾,坐下來,一邊擦鞋一邊說:「我看我是太掛念老鄒的手藝了,所以走得比較急。」她脖子上還繫著長圍巾,彎腰的時候圍巾總要垂下來,幾乎拂到地上,他便很自然地伸出手,幫她把圍巾扶著。

  某個瞬間,她瞥見那隻替自己扶圍巾的手,心中忽然感慨萬千。她慢慢地坐直了,舒了一口氣,說:「劉靖初啊,我回來了。」

  他清淺一笑:「嗯,我還在這裡。」

  劉靖初還記得,以瑄出國之前的一個深夜,他們也是想來老鄒家吃夜宵,但那天的四合院裡人滿為患,他們沒吃到,只好在十字路口的夜市攤上買了兩個烤玉米,一邊吃一邊在這片老城區里漫無目的地走。走著走著,以瑄告訴他,她將會跟公司的一個項目團隊去韓國首爾。

  當時她說的是,去的時間尚且不能確定,短則一季,長則兩年。

  他還記得她那天吃烤玉米把嘴角弄髒了,他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擦乾淨,她卻急忙後退了一步。

  他伸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

  她微笑著說:「我自己來好了。」但說完那句話,她擦了擦嘴角,突然就哭了。

  他知道她捨不得離開這裡。但是,他也知道,她捨不得離開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那個長期昏迷在醫院的特殊病房裡的男生——那個住在她心裡的人,有且僅有的一個能住進她心裡的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姜城遠。

  而他是劉靖初,是深愛著苗以瑄,卻不被苗以瑄所愛的劉靖初。

  他說:「阿瑄,你還是去吧。你沈叔叔是公司老闆,他把這麼好的機會給你也是用心良苦。他已經失去沈航這個兒子了,他把你當半個女兒看待,你別讓他失望。更何況,你就算留在這兒,還能為姜城遠做什麼呢?」

  他又說:「最多這樣吧,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每周都替你去醫院看他,把他的情況匯報給你?」

  以瑄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劉靖初啊……」

  劉靖初笑了笑,他知道她想說什麼:「沒錯,我是對姜城遠沒有好感,甚至恨他。只要一想到你那麼愛他,他卻三番五次傷害你,把你傷得那麼深,我就特別恨他。」他兩手插進口袋,微微低著頭,又嘆了一口氣,說,「可是,你愛他,我能怎麼樣呢?」

  你愛他,但我愛你,這跟他無關,是我依舊願意為你低到塵埃里。

  我愛你的這些年,我就是從塵埃里走過來的。

  那一刻,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縱有千言萬語,卻都沒有說話。

  後來,劉靖初真的做到了每周風雨無阻地到醫院探望姜城遠,再把姜城遠的情況匯報給遠在異國的以瑄。

  以瑄在首爾的這半年,奮身投入工作,幾乎沒有閒暇,但她再累再煩也會給劉靖初打電話。有時候,聊著聊著她就睡著了,劉靖初後來還為了讓她能有多一點的休息時間,把打電話改為網絡留言,就是簡短的幾句話,「他很好」、「情況穩定」、「有望甦醒」之類的。他始終還是那么小心翼翼,無怨無悔,一如從前把她奉若神明。可是他也知道,神明是在天上的,於凡人而言,只能仰望。

  半年對別人來講可能不算是一段太長的時間,但對劉靖初來講,卻是由一百多個度日如年的日子組成的。最開始他很不習慣,總是想著以瑄,想知道她是不是習慣在異國的生活,工作有沒有很辛苦,一個人會不會太寂寞。每當他覺得自己陷在那種過分的想念之中,就快要被泥沼淹沒的時候,他就會為了自救而告訴自己,就當以瑄還和自己同城好了。反正,他們之間的距離根本就和數據無關,他們之間,無論隔著的是一條國界線還是一條斑馬線,他都無法靠近她。

  他們之間的距離叫作愛情,不匹配的愛情。

  他來了她的世界,因為愛情,粉身碎骨,甘之如飴。而她卻去了別人的世界,也因為愛情,流連忘返,萬劫不復。

  還和以前一樣,劉靖初自己不吃爆炒田螺,只是用牙籤一隻一隻地把田螺肉挑出來,放到以瑄的碗裡。他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偶爾還故意咂巴著嘴說「好吃好吃」,就忍不住笑她:「阿瑄,你好歹也是網遊代言人,還是知名coser,被你的粉絲看到你這樣的吃相,就什麼形象都沒了。」


  以瑄看了看他,說:「我現在不做代言人了,昨天剛跟公司和平解約。」

  劉靖初看以瑄的表情有點尷尬,問:「怎麼解約了?之前不是還說公司在那邊幫你爭取到一個廣告嗎?那廣告拍了嗎?」

  以瑄搖頭說:「廣告也沒拍,我們鬧了個烏龍,後來才知道是護手霜的廣告。」

  劉靖初心裡忽然一揪,雖然四合院角落裡的光線有點暗,但是,以瑄右手掌心裡的那片醜陋疤痕,卻還是醒目得像一朵血色猙獰的花,那就是她失去廣告和代言機會的原因。

  她的右手掌心被嚴重燙傷過,傷愈之後,疤痕一直都在。

  她是為了救他才被燙傷的。

  那些疤痕長在她的手上,卻也像結在他的心裡,看得見的時候會痛,看不見的時候,也會在他的回憶里,猶如火燒刀斫,讓他不敢輕碰,不敢細想。其實,有很多的往事於他們而言,都是這樣。

  以瑄說:「這樣也好,這樣我以後就死心塌地做幕後工作了。你以前不是也說,靠臉的青春飯不能常吃嗎?我遲早得另謀出路的。」她拿了一隻田螺在他面前晃了晃,「只有這個才是可以常吃的。」

  劉靖初說:「這個也不能常吃,吃多了不健康。要不是看你這半年全吃泡菜,覺得你可憐,我都不給你點這道菜。」

  以瑄故意眯著眼睛,笑得像一隻貓咪似的,說:「當心被老鄒聽到了,又給你在米飯里加鹽。還有啊,人家那邊可不是只有泡菜的。」

  劉靖初回嘴說:「人家?就半年還待出感情來了?」

  以瑄說:「感情不是早就有了嗎?那可是我長腿歐巴的地盤。半年哪,跟男神呼吸著同一片空氣,心裡也是美的啊!」

  劉靖初故意搖手指說:「不不,其實你歐巴這半年都在咱中國拍劇呢。」

  以瑄用牙籤指了指他:「再潑我冷水試試看?」

  她本來是想趁機把話題岔開的,可劉靖初還是說回來了:「阿瑄,去做手術吧?雖然醫生說你的燙傷程度很嚴重,修復到完全無痕有點困難,但我查過了,德國有一間醫院做這樣的手術是最好的。如果是經費上有問題,我可以幫你的。」


  以瑄暗暗看了劉靖初一眼,又繼續假裝吃得很陶醉,嚼著東西,含糊地說:「嗯,我再考慮考慮吧。」

  其實,她沒有想過要抹去那片疤痕。當初酒店失火,大火蔓延至天台,天台的門被鎖住了,劉靖初被困在天台,她為了救他,赤手打開了已經被大火燒紅的鐵門栓,疤痕從此留下。

  雖說是因為劉靖初,卻也還因為另外一個人——姜城遠。

  是姜城遠把劉靖初鎖在天台的。

  以瑄怎麼也不會忘記,大火之後的某一天,她站在姜城遠的面前,慢慢地解開纏住自己右手的紗布,將醜陋猙獰的傷口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面前。她那時對他說過:「我放棄了,我死心了。你是魔鬼,我不敢再繼續愛你了。」

  可是,她說到了,卻做不到。

  很多次她都能說到,但都做不到。彼此之間的羈絆太深,她沒有辦法不再愛他。她雖然也有點痛恨自己執迷到連疤痕也要當成一種紀念,可是,除此以外,她還能留下什麼呢?

  那片疤痕就是她曾經轟轟烈烈愛過的證據,是她看得見的、摸得著的,姜城遠給她的最真實的印記,唯一的印記。

  後來的她就漸漸養成了一種習慣,某些時候她的右手會不自覺緊握成拳頭,似乎是想抓緊那片疤痕,抓得越緊越好,那會令她覺得自己仿佛還沒有失去姜城遠,覺得他終有一天會甦醒,還會像昏迷之前那樣對她千般折磨,還質問她一句:苗以瑄,是誰給你資格為我留疤的?

  這一天,一月六日,大雪,是這年冬天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一場雪。

  據新聞報導,城裡有多處路面嚴重結冰,車輛還因此被迫繞行,全城交通出現大面積的癱瘓,老城的部分片區還因為大雪壓斷電線而無法供電。以浪漫的姿態開始的冬雪,至此變成了雪災。

  全城的居民都會記住這樣一天,電視機里滿屏都是充斥著白色與混亂的報導。

  似乎大家都在關注雪情,以至於夾在狂暴的大雪之中的另一則報導就顯得稍微人氣不足了。

  那是一則小明星墮樓身亡的報導。

  時間:一月六日,夜晚八點。地點:錦西路的茂雲公寓樓前。


  一月六日,以瑄已經回國整整一周了。如上陣廝殺一般的忙碌之後,她終於有機會去醫院探望姜城遠了。

  下午四點的妙心醫院在灰天白雪的世界裡看起來更為蕭瑟慘澹,但醫院的門診大樓里依舊是熱熱鬧鬧的。每座城市裡總有那麼幾個地方的熱鬧是自成一派的,不受任何客觀因素的限制,比如會令人耽於春夢的聲色犬馬之地,又比如令人發財夢不醒的證券交易場所,再比如醫院。

  在醫院裡,爭吵聲、打罵聲、哭號聲等等,跟笑聲、掌聲、歡喜聲混在一起,各種各樣的熱鬧都是熱鬧。

  以瑄從門診大樓的底樓穿過,再經過一座花園,就到了妙心醫院的住院大樓。

  住院大樓相對安靜一些,尤其是頂樓的私家病房專層,出入的人通常都比較少,有時那裡甚至會安靜得給人一種那是圖書館的錯覺。為了配合那種安靜,以瑄一走出電梯也特意放輕了腳步。

  姜城遠的病房在走廊盡頭右轉的那一間。走廊的兩頭各有一扇大窗,冷風對灌而過,以瑄每吸一口氣,都覺得像是吸了滿滿一腔的風雪,身體由內而外都微微打著冷戰。她再次握緊了右手。

  姜城遠出事的那天,天也是這樣灰,風也是這樣冷吧?

  這兩年,冬雪、春花、夏雨、秋風,她一等再等,也不知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他從昏迷中醒過來。假如他永遠不醒呢?她會不會就一直等下去,等到老,等到死,等到彼此都化成了灰,卻還是學不會抽身而退呢?

  病房裡沒有別人,只有姜城遠。來之前以瑄就在電話里向負責看護的護士問過了,這個時間姜家沒有人來探病。事實上,自從姜城遠昏迷以來,以瑄每一次來看他都是儘量避著他的父母的,如果實在避不過,她都是恭恭敬敬地低著頭,簡直要低進塵埃里。她知道姜父薑母都不喜歡她。

  她還記得有一次她正打算離開,碰上姜城遠的父母來了,在走廊里撞了個面對面。她乖乖地點頭問好:「叔叔,阿姨。」

  姜父只用眼尾掃她,一句話都不屑跟她說。薑母的態度稍微溫和一些,拉著她走遠一點,說:「孩子,阿姨知道你關心城遠,可是你真的不需要來看他了。」

  以瑄抿了抿嘴,心裡是不服的,但她沒有反駁。

  薑母又說:「你和城遠之間的那些事,阿姨也不敢說他一點錯都沒有,但是,現在計較誰對誰錯都沒有意義了。我這個當媽的,就只希望他如果將來有一天能醒,可以拋開過去的不愉快,開始他的新生活。你們之間經歷的事太多、太複雜了,你明白嗎?你們是不會有將來的。」

  以瑄沒有忍住,說:「阿姨,您多慮了,我從來就沒有要求城遠給我什麼將來,只是我自己單方面關心他,所以就來看他,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們也大可以忽略我的存在。」

  薑母看以瑄的態度有點傲慢,也有點不悅,說:「阿姨阻止你,也算是為你好吧?」


  以瑄微微笑了笑,說:「阿姨,看得見他,我才會好。」

  那時的薑母在以瑄大步離開的時候在她背後追問了一句:「天底下的男孩那麼多,你為什麼非得喜歡我們家城遠啊?」

  是啊,為什麼呢?以瑄記得,同樣的問題,劉靖初也問過她。

  阿瑄,你為什麼非要愛姜城遠?那個架起刀山、挖了火坑,將你推入萬劫不復的人,是他吧?

  她說,是的,是他。可是,那個摘星送月、驅寒奉暖,給過我光明和希望的人,也是他啊!

  愛情不就是這樣嗎?他的溫柔一笑,便是他攻城略地、殺人舔血、萬般作惡的通行證;他的深情一吻,便是她丟盔棄甲、俯首為臣、一生忘我的墓志銘。她是身不由己,但也是心甘情願。

  分別了一年,以瑄又心甘情願地坐在了姜城遠的病床旁邊。他安靜地躺著,仍和昏迷的時候一樣,蒼白,乾淨,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心裡有很多的苦卻說不出來一樣。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假裝他是醒著的,跟他說很多有的沒的,也沒有播他喜歡的音樂給他聽,她就只是趴在床邊,無聲地伴著他,一直到黃昏,到白晝的最後一絲光消失。她笑了笑,站起來說:「姜城遠,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然後她轉身離開,輕輕地關上病房的門。一直以來,她的奔赴都不過如此。

  就像她說的,只要能看見他就好。這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的事,一個人的沉淪。

  以瑄走出妙心醫院的時候,向來擁堵的醫院外的那條馬路上竟然沒有一輛車。聽說是大雪封路,車輛都被迫改道行駛了。她得徒步走出被封的那段路才能坐到車回家。她往周圍看了看,發現路邊坐著一個穿著破棉襖的男人,他的左側擺著一個紙盒,裡面裝了些一元、五元的紙幣;他的右側豎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他的悲慘遭遇,還貼了他的殘疾證。

  以瑄一眼便看到男人那雙號稱已經癱瘓的腿在大多數路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時候很靈活地動了動,她暗暗笑了笑,便從男人面前目不斜視地走過了。倒是街對面匆匆跑過來的一個女孩,掏出了五塊錢,飛快地放進了紙盒裡,還對那個男人笑了笑,然後又飛快地跑進了醫院。

  郁桐是到醫院來領她的固定用藥的,每個月領一次,用以控制她的睡美人症,穩定她的發病頻率。

  她來得有點晚,她的主治醫生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連聲道歉,拿了藥,很不好意思地跑走了。走出醫院,看看時間,七點半,她覺得餓得胃都揪成一團了。她上午在十八樓跟阿伊和小卓一起做大掃除,下午就匆匆忙忙去工作室上學徒課,午飯和晚飯都沒吃。她知道醫院附近有一個牛肉麵攤,環境雖然簡陋,但老闆煮的牛肉香滑軟嫩,大概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牛肉了,她便決定去吃牛肉麵。

  麵攤就在錦西路,在茂雲公寓樓右側的那條巷子裡。

  當老闆把牛肉麵端到郁桐面前的時候,郁桐看了看時間,八點零三分。開吃之前,她拿出手機想拍張照片發微博,鏡頭剛對上那碗熱騰騰的牛肉麵,背後突然有人跑過,慌忙間還勾到了她的凳腳,被絆了一下。那人順勢也撞了她一下,她沒站穩,身體轉了半個圈,手機差點兒沒被甩出去。

  但對方沒有道歉,一句話沒說,只匆匆看了她一眼就跑了。


  那一眼對上,兩個人都吃驚不小。

  雖然對方穿著與他平時的著裝風格很不一樣的運動裝,還戴了一頂鴨舌帽,並且刻意拉低了帽檐,但郁桐相信自己是不會看錯的,那個人是唐柏樓。

  後來,郁桐吃完了面,發現茂雲公寓樓前聚集了大批的人群,還有救護車和警車也陸續到了,錦西路被堵得水泄不通,這才知道,公寓樓里有一位住客墜樓身亡了。墜樓的時間是八點整,而墜樓的那個女人名叫宋冉。

  郁桐當然記得,她第一次聽見宋冉這個名字,還是那天在唐家別墅的噴水池旁邊,出自唐柏樓的嘴裡。後來事情雖然看似不了了之,唐柏樓也沒有再追問郁桐,到底那晚從水池邊逃跑的人是不是她,但她對宋冉這個名字的印象是很深刻的。

  那之後沒多久,有一天她上網的時候看到一則八卦新聞,新聞的女主人公也叫宋冉。那個宋冉跟自己同城,是某某時尚雜誌的當家模特,也是國內某大型纖體連鎖機構的形象代言人,並且還一度跟唐家的唐為影視公司簽約合作過,由「唐為」捧她做了某當紅歌星的新專輯MV女主角。

  那則新聞是說宋冉跟「唐為」合約期滿,將會轉投到「唐為」的競爭對手柏圖影視公司門下,成為「柏圖」重點打造的女新人。柏圖影視公司在年後將開拍一部擁有超強卡司的偶像劇,會邀請國際知名導演和國內一線的花旦與小生來擔任男女主角,而宋冉則會出演這部劇的女二號。新聞里還說,宋冉必然會藉助這部劇一躍成為當紅的影視新人,前途不可限量。那些文字的旁邊還配了不少宋冉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她在「唐為」的酒會上跟唐柏樓的合影,兩個人看起來不僅友好,還很親密。

  郁桐順手一搜,才知道宋冉以前還跟唐柏樓傳過緋聞。大概當時唐柏樓在電話里提到的那個宋冉就是新聞里的宋冉吧?

  郁桐對此除了有點好奇,倒也沒有多加在意。

  但就在宋冉跟「柏圖」簽約之後的第二個星期,另一則突然被爆出的消息比簽約的消息更令人震撼。

  據說,有娛樂記者偷拍到當天宋冉跟國內某位知名的男影星在酒店幽會。

  那位男影星是柏圖影視公司旗下的頂級藝人,不僅如此,他也是某國際知名大導演的御用王牌,拿過不少重量級的獎項,在娛樂圈擁有「三高」——地位高,身價高,人氣高。而且他已經結婚多年了,他的妻子也是國內的一線花旦,他們夫妻恩愛是出了名的,他本人則向來都是以好男人的形象示人。

  不久之後由「柏圖」推出的,這位男影星小休之後重回大熒幕的作品即將上映,並且「柏圖」也會把這部電影送上今年的國際電影節。很巧的是,這部電影是以婚姻為主題的,男影星在電影中飾演的角色曾一度被宣傳為就是他本人的縮影——一個事業有成且深情浪漫的絕世好男人。

  然而,宋冉卻被爆出與這位男影星有染,男影星的公眾形象立刻遭到了大眾的質疑。接下來,幾乎隔天就有新料被爆出,包括宋冉在事件被揭發以前跟那位男影星偷偷去泰國旅遊的照片,還有男影星趁妻子外出拍戲帶宋冉回家的照片,以及事情曝光以後男影星跟宋冉爭吵的照片。

  照片都是偷拍的,除了娛記,還有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爆料人在持續推動這次事件發酵。

  宋冉的名字也連續一個星期排在了娛樂新聞搜索榜的前三位。

  男影星的光環衰微,形象一落千丈不說,他的新電影票房也十分慘澹。而且還有商家追責,說他因為聲名受損而拖累代言商品的銷售情況,要求跟他取消合作關係。一時之間,四面楚歌,男星急得焦頭爛額。

  至於宋冉,她原本是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一夜之間卻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唾棄。大家都猜測,一定是她不堪壓力,所以才會有墜樓事件的發生。後來,據說法醫還在宋冉的體內驗到了過重的酒精成分,而至於她墜樓究竟是意外還是她刻意為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定論。這些都是後話。

  宋冉墜樓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郁桐從媽媽林晚的嘴裡得知,警察通過電話聯絡了唐柏樓。因為有一個路人向警方提供線索,說看見唐柏樓在茂雲公寓出現過。但路人的口供禁不住律師的盤問而被推翻了,唐柏樓也矢口否認自己去見過宋冉,並且聲稱自己跟宋冉已經沒有私下來往了。

  唐柏樓這謊一撒,郁桐就覺得心裡有點發毛。

  什麼合作、什麼把柄,郁桐那次在唐家別墅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宋冉跟唐柏樓之間絕對不是他說的沒有私下來往了,她甚至還懷疑唐柏樓嘴裡的把柄就是指的這樁醜聞,唐柏樓極有可能跟宋冉的死有莫大的關聯。郁桐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唐柏樓在電話里說過,要宋冉乖乖聽他的,否則,她宋冉這個名字不僅從此要在這一行消失,興許她這個人也會從此在這世上消失。

  言猶在耳,宋冉就真的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宋冉八點墜樓,唐柏樓八點零三分從樓里出來,而公寓的四處監控鏡頭沒有一處拍到了他,說明他上下十樓都沒有搭電梯,出入也不走正門,這樣鬼祟難道不是更可疑嗎?這些疑惑,郁桐只要一梳理,就會覺得有陣陣寒意向她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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