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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有一些人,近的是身,遠的卻是心

2024-09-12 21:30:57 作者: 語笑嫣然
  河邊女屍的年齡和大體的外貌特徵都符合郁桐的描述,只是屍體在水裡浸泡太久,五官已經發脹腐爛了,警方很難辨認,所以通知了郁桐。李警官問郁桐:「你媽媽的身體還有什麼明顯的特徵嗎?你可以說出來交給我們警方辨認,或者如果你能接受,你也可以親自去認屍。」

  這天的陽光似乎很好吧?天藍、雲白,空氣清新,能見度也很高吧?是十月了,金秋十月呢。陽台上那棵蘭草長得可真茂盛。李警官是不是說了很多話?他都說什麼?怎麼他的嘴巴一直在動,表情那麼豐富,他的聲音卻傳不到她的耳朵里?整個世界都那麼安靜,靜得像要毀滅了一樣。

  郁桐僵硬地站著,兩眼瞪著前方,眨也不眨一下。

  李警官拍了拍她,喊了喊她,劉靖初也拍了拍她,喊了喊她,可是她都不想動,也聽不見,他們拍她喊她有什麼用呢?郁桐,郁桐,郁桐……她聽不見啊!她什麼都聽不見啊!

  劉靖初扶著她的肩膀:「郁桐,李警官在問你話呢?」

  郁桐的眼珠子終於轉了一下了,說:「哦,我們走吧。」

  劉靖初小聲說:「不是喊你走,是李警官在問你,你媽媽有沒有什麼特……」

  「還問什麼?」郁桐突然吼道,「有什麼好問的呢?跟我沒關係……問什麼?我要回家了!」一說完,她竟然拔腿就往門外跑。

  劉靖初和李警官都沒防著,她一溜煙就沖了出去,他們趕緊在後面追:「郁桐!」

  長長的走廊里,每一縷從右側窗外射進來的陽光都是一把刀,郁桐狂奔而過,無數的刀砍過她的身體,砍得她鮮血淋漓,體無完膚。突然,她覺得走廊里的那些窗戶全都垮了,地面也裂了,大樓在傾斜,整個世界都在傾斜,逐漸變成無數的碎片和粉末。

  她胸口劇烈起伏,每呼吸一下,身體裡的某個部分就會痛一下,頭很沉,眼皮很沉,兩條腿像被砍斷了似的撐不住身體。

  她突然不跑了,猛地往下一跌,癱坐在地上。因為過度的刺激,她的睡美人症又要發作了。

  她幾乎想躺到地上,仿佛那樣才能在一種天搖地動的環境裡得到最後一點安穩。

  劉靖初輕輕地走到了她身後:「郁桐,站起來。」

  郁桐置若罔聞。

  劉靖初又說:「站起來,不能逃避,去面對!」

  她搖了搖頭,而且覺得四肢更乏力了,撐著地面的手快要撐不住她愈顯沉重的身體,她逐漸往地上趴去。

  劉靖初蹲下去拉她:「起來!你給我起來!」

  郁桐哭喊起來:「我沒力氣了,我起不來了,我起不來了啊!」

  劉靖初繼續拉她,一隻手拽著她的胳膊,另一隻手抱著她的腰,把她纖瘦的身體向上提:「起來!」

  「我起不來,起不來,起不來!啊——」郁桐突然掙扎得厲害,全身都在發抖,聲音也變尖了,失控地大叫起來,「那不是我媽媽!別逼我,別逼我去認!別……」

  「郁桐!」劉靖初用力一拉,把她拉向自己,攬進了自己懷裡,緊緊抱住了她。

  有點粗暴的鼻息吹著她發涼的後頸,他說:「郁桐!你忘了你還有我嗎?」這一次,他不說她還有阿伊還有小卓,還有朋友和十八樓這個大家庭了,他只說了他自己。

  你還有我。郁桐,你還有我啊!

  郁桐貼著那溫熱的胸膛,有一瞬間,眩暈無力的感覺都凝住了,她整個人也凝住了。

  她呢喃道:「老闆?」

  他一遍遍摸著她的頭,像安撫一個剛受過傷還哭著喊疼的小孩子一般:「起來吧,那個地方就算是地獄,我都陪你一起去。有我在,以後你所有的恐懼、孤單、困難,就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而是我們的事。」

  郁桐真的沒有再倒下去了,她緊緊扣著劉靖初的手,劉靖初也由她扣著。他們回到了李警官的辦公室。郁桐說,林晚做過闌尾手術,腹部有疤痕。

  李警官立刻給法醫部打了電話,接著三個人都坐在辦公室里等消息。

  過了一會兒,座機響了。

  李警官一接完電話,臉上就露出了輕鬆的表情:「郁桐啊,那個人不是你媽媽,你可以放心了。」


  心裡壓著的那座大山突然被移走了,郁桐狠狠鬆了一口氣。但是,她扣著劉靖初的那隻手卻沒有松,那隻手像抓著汪洋里的一塊浮木,抓得很緊,兩個人的手心裡都是汗了。她是故意不松的。

  她鬆掉這隻手,就沒有再牽的機會了吧?

  他們走出了警察局,各自抬頭看了看天,看見一片落葉打著旋飄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聽見他問:「回家嗎?」

  她其實想說肚子餓了,不如去吃東西,背後卻碰巧有人借過:「兩位,麻煩讓讓行嗎?」

  有三個人抬著一口大箱子要從門口經過,劉靖初急忙掙開了郁桐的手,退到和她相對的另一邊,給那三個人讓出了中間的通道。

  郁桐手裡空了,心裡仿佛也忽然空了一塊。天氣已經轉涼了,風一吹,剛才掌心裡熾熱的溫度也消失了。

  她說:「老闆,謝謝你,今天幸虧有你在。」

  劉靖初把手背到背後,故意擺著老闆的架子說:「嗯,既然不是,就別胡思亂想了,希望還在的。」

  郁桐看了看外面的大街:「呃,那個……我想起我還有點事情要去我同學家里,咱們分頭走吧?」

  劉靖初說:「你同學家在哪兒?我送你。」

  郁桐說:「不用了,她就住在這旁邊,我自己走路去就行了。」

  劉靖初點點頭:「那好,記住,別胡思亂想,別讓自己又發病了,有事打我的電話。」

  「哦……」

  看著郁桐先走了,劉靖初才緩緩把自己背在背後的手拿到前面,盯著掌心看了又看。其實,這是她第二次牽他的手,跟他十指緊扣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上一次發病,說著往事,流著眼淚,就已經向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去交握他的手了。

  她還哭著央求他:「你救救我啊!我被埋在廢墟下面了,你拉我出去,再牽著我的手逃跑,去一個沒有黑暗、沒有恐懼、沒有死亡的地方,好嗎?大哥哥,救救我!」


  她說:「大哥哥,我喜歡你。」

  劉靖初看著郁桐微微睜開了眼睛,仰起小臉望著他,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她說:「我現在還喜歡你,劉靖初。」

  那一刻,劉靖初甚至分不清郁桐到底是發病糊塗還是已經清醒了。她說得那麼鏗鏘,那麼勇敢。

  所以,剛才在警局,郁桐差點崩潰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擁抱和承諾或許會對她起到支撐鼓舞的作用,他就擁抱她了,承諾她了。那也不是一時意氣之言,他向來是說得出也會做得到的人。他知道現在是郁桐最難熬的一段時光,也願意陪著她度過這段時光,就如同照料一個剛開始學步的嬰孩一樣,他期望很快可以見到她穩穩行走的一天,那時他再放開她的手,不再攙扶。

  而且,他也應該陪她度過這段最難熬的時光,他應該在她的人生再次被埋入廢墟之下的時候拉她一把。他已經漠視過她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十月是林晚失蹤的第三個月了。十月的新聞里說,我國東部沿海正經歷著六十年來最強的颱風,北方的沙漠裡出現了蔚為壯觀的海市蜃樓。有一個心懷夢想的女孩因為選秀而紅遍了大江南北,從此命途轉變;也有一個腰纏萬貫的富翁在股市里輸光了自己的未來,走上了人生的絕路。

  世界瞬息萬變,不變的只有郁桐家裡客廳的牆上那個已經停止走動的時鐘,還有她怎麼等都沒有等到的團圓。

  林晚還是音信全無。

  十一月是店慶月,一號這天,十八樓推出全場半價的優惠活動,順帶滿額贈新店的代金券,生意果然比往常好了很多。郁桐上完了課,一到店裡就被小卓催著換衣服開工。這天的小卓似乎特別毛躁,做甜品的速度快,跟客人說話語速也快,收拾殘局快,走路的步子更快,好幾次差點跟郁桐撞上。

  天色越來越晚,客人終於開始少了。一臉辛辛苦苦終於可以喘口氣的表情的小卓擦著汗走到劉靖初面前,別彆扭扭地說:「老闆,我……我那個……家裡有點急事,你看,我能不能就先走了?」

  所謂的急事顯然不是不好的那種急事,因為小卓的臉上並沒有焦慮憂心之類的表情,反而有一點狡猾。

  劉靖初知道小卓不會說謊,一說謊就容易被看穿,他慢條斯理地問:「什麼急事啊?你說說看。」

  小卓撓頭說:「呃,我……我舅舅的……他老婆……」

  劉靖初說:「那叫你舅媽。」

  小卓說:「嗯,我舅媽她……她……」


  阿伊從背後過來了,叉著腰在小卓旁邊一站:「你就老實說吧,大老爺們的,還害臊哦?是這樣的,老闆,我跟他要去參加為一個朋友舉辦的踐行宴。」

  劉靖初看著阿伊:「給朋友踐行?你們?你也要去?你們還有共同的朋友?」

  阿伊賊笑著說:「是的,以前沒有,但是,以後就有了。我跟小卓啊……」她撞了他一下,還去拉他的手,他躲開了,她卻追著把他的手拉了起來,往上一舉,「我跟這個渾球在一起啦!」

  這算是苦悶了幾個月以來,郁桐遇到的最開心的一件事情了。沒想到每天見面就鬥嘴的阿伊和小卓竟然真的吵出感情來了。戀愛關係是剛確定的,據說還是阿伊先開的口,而且說得特別霸氣。

  她問小卓:「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當時正在喝水的小卓差點沒一口噴到阿伊臉上:「什……什麼?我愛上你?我會愛上你?我……」

  阿伊指著他鼻子:「你呸,你呸出來試試?」她又說,「好吧,就當你不愛我吧。那你既然不愛我,為什麼又要讓我愛上你呢?啊?這筆帳咱們可得算算吧?卓亦聰,算不清楚你就別想走出這個門口!」

  小卓問:「我怎麼你了?啊?我到底怎麼你了?」

  阿伊說:「我胃疼的時候,經常吃的那種藥吃光了,是你跑了十條街把藥給我買回來的吧?」

  小卓說:「是我。」

  阿伊說:「我說我噩夢纏身,睡不安穩,心裡不踏實,是你傻乎乎地跑到廟裡給我求了道平安符吧?」

  小卓說:「是我。」

  阿伊說:「你嘴裡總說我胖,但是每次一起吃飯都故意把我喜歡的菜讓給我,你說有沒有?」

  小卓說:「有。」

  阿伊說:「還有啊,你不是嫌我家裡養的那條鹿犬嗎?說人家沒毛,瘦,抱著沒肉,還經常對你亂叫。可是,寶寶走丟的那天,是誰陪著我在大街上找了一整晚?沒有找著,是誰把肩膀借給我哭的?後來,又是誰千辛萬苦買了一條更丑的給我,還非說它跟我的寶寶長得一模一樣?」


  小卓咧著嘴笑:「嘿,是我,是我。」

  阿伊說:「你沒愛上我,幹嗎對我這麼好?哦,我哭的時候,你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想賴帳啊?你不愛我?你不愛我又對我好,這不是挖了個坑給我跳嗎?我告訴你,你責任大了!」

  大家又忙碌起來了,阿伊和郁桐一人收拾一張桌子。隔著過道,阿伊把自己跟小卓表白的經過講給郁桐聽,周圍的客人也聽到了,一會兒看阿伊,一會兒看小卓,都樂呵呵的。小卓一開始由著阿伊說,可聽到這裡他就沉不住氣了:「喂,什麼叫抱也抱過、親也親過了?是你主動來親我的好不好?我是看你丟了狗那麼傷心,覺得你需要一點安慰,所以才沒拒絕你,吃虧的是我哎。」

  阿伊把手裡的抹布丟給他:「反正就是那麼回事。三號桌的摩卡奶酪杯,客人催了,老闆。」

  三號桌的客人起鬨道:「親完之後呢?還有下文嗎?」

  阿伊回頭丟了個白眼:「有也不告訴你們,小屁孩別鬧。」

  郁桐看了看,老闆一直站在操作台後面,阿伊說的話他聽見了,他喊:「三號桌,摩卡奶酪杯,郁桐來端。」

  郁桐過去,順便又偷偷打量了一眼不動聲色的老闆,他眼神靜如止水,她心裡卻把阿伊的話想了又想,思緒萬千。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阿伊和小卓那樣各得其所,有一些人,近的是身,遠的卻是心。

  小卓又送走了兩桌客人,更急不可耐了:「嘿嘿,老闆,時間不多了,我跟阿伊能走人了嗎?」

  雖然能聽見阿伊說話,但一直沒有停下手裡的活,頭也沒有抬過的劉靖初現在終於把頭抬起來了:「嗯,走吧。」

  阿伊立刻脫掉了圍裙:「謝謝老闆!」她又對小卓說,「走了走了,你先去外面攔車,我補個妝。」

  劉靖初笑了,看著阿伊手忙腳亂地跑出店門,目光收回來的時候,正好跟郁桐的目光一撞,還是對視上了。只剩四桌客人,沒有新客人進店了,他問:「你不是也想請假吧?我一個人可不行。」

  郁桐淡淡一笑,說:「看來我還蠻重要的。」

  劉靖初也笑了笑,開始清洗水槽里積著的一疊杯盤。

  又過了一會兒,四桌客人走掉了三桌,已經八點了。郁桐伸了個懶腰,捶著肩膀問:「不會再有客人來了吧?」可是她話音剛落,就有人進來了。


  進來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女人,她在門口站了一下,沒有走向點餐檯,反而直接朝著郁桐走過來了。

  中年女人問道:「你是郁桐吧?」

  郁桐茫然地點了點頭:「呃,我是。」她覺得對方似乎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

  中年女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臉上的表情頓時悲喜交加,她說:「郁桐,你還認識我嗎?我叫顧秀廂,是你媽媽的好朋友。」

  林晚的好朋友顧秀廂最近大半年一直都在國外休假養病,現在身體狀況好轉了,她也終於回國了。她出國之前還跟林晚一起吃過飯,還說好了等她回來林晚要介紹郁桐給他們兩口子認識。她的老公是一個服裝公司的老總,在圈內很有人脈,林晚想借這位老總的實力來給自己女兒的事業鋪路。

  顧秀廂說,林晚這個人啊,無論何時,只要說起她的女兒,都是眉飛色舞的。她說她這輩子的路走得再坎坷,再艱難,哪怕走到最後全是敗筆,但這個女兒都是她一生最大的驕傲。

  郁桐一聽,眼眶就紅了。

  顧秀廂哽咽地說:「唉,好端端的一個人,老覺得是昨天還見過的,可怎麼今天就失蹤了呢?」

  顧秀廂說,她回來之後,幾次打電話想聯繫林晚,都被告知號碼是空號。她還以為林晚換號了沒告訴她,還有點生氣,前天正好跟「唐為」一位導演的太太吃飯,問起林晚,才知道林晚失蹤了。

  郁桐問:「顧阿姨,您怎麼知道來這兒找我?」

  顧秀廂說:「我也是聽你媽媽提起過,說你在學校對面的甜品店打工。我今天正好在這附近跟朋友吃飯,就想順便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要是找不到,我還得上你們家去。郁桐,阿姨有話跟你說。」

  郁桐看顧秀廂神情嚴肅,點了點頭:「嗯。」

  顧秀廂說:「你媽媽失蹤前托我辦事,你知道不?」

  郁桐有點茫然:「我……不知道。辦什麼事?」

  顧秀廂說:「她要我幫她私底下查一個人三年前的出入境記錄。」顧秀廂是在出入境管理部門工作的,她說,「那個人是你後父的律師,叫羅起航。」


  郁桐和劉靖初互看一眼,神情也都嚴肅起來了:「阿姨,我們到後院說,好嗎?」

  到了後院,顧秀廂從包里拿出了一張折成方塊的列印紙,遞給郁桐:「這就是羅起航的出入境記錄列印單。」

  顧秀廂又說:「當時我還在國外,你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在電話里哭。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她出事了。」

  「我很少跟國內這邊的朋友聯繫,而我丈夫也沒告訴我唐總去世的消息,你媽說了我才知道,我當時都慌了,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可她又說她哭的不是這件事,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讓她過得很痛苦,就是唐總的遺產問題。她希望我能幫她查遺產的見證律師羅起航的出入境記錄。」

  郁桐仔細看了看那份列印記錄單,三年前,羅起航在當年一共有四次出境,一次到柬埔寨,一次到新加坡,還有兩次是到歐洲。而他最後一次出境是在十月二十四日這天,去的英國倫敦。

  郁桐忽然想到了:「十月二十四日離境飛往倫敦?」

  唐舜立遺囑的日期是十月二十五日,羅起航如果在二十四日便出境了,第二天他不是還在空中就是已經到倫敦了,還怎麼為唐舜做遺囑見證?假如他冒充遺囑的見證律師,又或者遺囑的見證程序並不符合法律標準,那這份遺囑的有效性便值得商榷了。

  郁桐猛地感到後背發涼,她之前總聽林晚嘮叨說遺囑有問題,還以為那只是林晚不甘心而亂說的,可現在看來,難道遺囑真的有問題?

  當時,顧秀廂說,查詢別人的出入境記錄涉嫌侵犯隱私,沒有正常的程序很棘手,況且她人在國外,這種事她也不好假手於人,如果要做肯定得自己出面。顧秀廂本來想婉拒的,但是林晚再三請求,還說事情很嚴重,關乎她丈夫的聲譽和財產,甚至有可能是她丈夫之死背後隱藏的一個巨大陰謀。她還說她現在就已經身陷在這個陰謀裡面了,她的處境很艱難。

  「你媽媽當時一直跟我強調,有人要害她,不查清楚她會死得不明不白。我問她到底誰害她,她說就是這個律師。」

  「當時,我的心肺治療的療程還剩最後兩個月,療程不能斷,我也回不來。我們也都知道這種私底下的事不好假手於人,傳出去麻煩也大,你媽就說可以等我,等我回國了再查,我們就這樣說定了。那時候,她明明說,她還等得起……」可現在,顧秀廂回來了,記錄也查了,說等得起的林晚卻失蹤了。

  顧秀廂對郁桐說:「我想來想去都覺得整件事很詭異,所以我覺得應該來找你,把這份記錄給你看。郁桐,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媽媽在電話里說得不清不楚,我只覺得聽起來挺可怕的,但對具體的情況還是不清楚。她究竟怎麼失蹤的?誰要害她?真是這個律師?」

  郁桐呆呆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顧秀廂看郁桐都要哭了,又安慰她:「你別著急,急也沒用,情況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壞呢。報警了吧?」

  郁桐點點頭。


  顧秀廂問:「有沒有登報尋人?網絡上呢?」

  郁桐繼續點頭:「都有。」

  郁桐緩和了一下情緒,問顧秀廂:「我媽媽有沒有告訴你,她為什麼會懷疑羅起航?她從哪兒知道羅起航去過英國的?」

  顧秀廂努力回憶:「她好像說,是別人告訴她的。」

  郁桐忙問:「別人?她有沒有說是誰?」

  這時,後院的小門那裡傳來了劉靖初的聲音:「郁桐,是我。」

  劉靖初還記得,兩個月前,他送郁桐去華來酒店,途中經過唐為大廈,看見林晚和羅起航在路邊爭執。他後來還答應幫郁桐照顧林晚,他送林晚的時候,還帶林晚去市場買了新鮮的豬肺。

  郁桐也還記得,那天,她回到家以後,家裡暖燈瀰漫、清香四溢,她喝到了她人生里最可口的一碗湯。她以為那是苦盡甘來的序幕,卻沒想到只是噩夢的前兆。最可口的豬肺湯轉眼變得苦澀,像穿腸的毒藥。

  劉靖初說:「我當時只覺得羅起航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後來,我送你媽媽回家的時候終於想起來了,三年前我見過他。」

  三年前,羅起航搭夜機飛往倫敦,去機場的途中,計程車忽然拋錨了,而經過的計程車都是載著客的,他情急之下只好向私家車揮手。很多車主都沒有理會他的求助,只有劉靖初把車停下來了。

  羅起航的白髮給劉靖初留下的印象還算深刻,劉靖初想起自己還問過他的頭髮是天生的還是染白的。羅起航自恃經常出國,見多識廣,就在劉靖初面前大談特談他在國外的見聞,似乎一定要聽眾用羨慕加崇拜的眼光把他看著,他才會得到滿足。然而劉靖初故意表現得漫不經心,他後來就有點興致索然了。

  那天的劉靖初是到機場去接一位朋友的,他把羅起航送到機場以後,朋友也接到了,接著那個夜晚還發生了一些事情,令他至今也難忘。他的朋友和機場的工作人員因為一點誤會而起了衝突,雙方鬧得不可開交,他們先是被安頓在機場的休息廳,後來還去了一趟警察局。

  那天正好是十月二十四日,是劉靖初的生日。後來這兩年,劉靖初一過生日,他的那位朋友都要提起當年,說自己差點在警察局裡給他唱生日歌了。

  顧秀廂沒有久留,她和郁桐互留了電話號碼,說如果郁桐有需要可以隨時打電話給她,然後就離開了。她離開之前還以長輩的身份拜託劉靖初,讓他平時多照看郁桐。劉靖初點頭答應,送她出門,再回後院,發現郁桐還攥著那份記錄列印單,坐在屋檐下的小凳子上,弓著背,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劉靖初剛才還說漏了一點:「我們那天在『唐為』樓下碰見羅起航的時候,他的公文包被你媽媽拉扯掉了,裡面掉出了幾份文件,我走過去的時候順便幫他撿了起來,那份正好就是唐舜的遺囑,我看到了日期。」


  郁桐呆滯地點了點頭,說:「所以我媽媽知道羅起航有問題,她一回家就給顧阿姨打電話了。她或許還覺得自己重奪遺產的事有希望了吧。難怪那天我回家之後看見她的情緒好了很多,原來是這個原因啊,我還以為她真的想通了呢。」

  劉靖初想了想,問:「她跟剛才那位顧阿姨說,有人想害她,是真的嗎?」

  郁桐搖頭:「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又說,「是啊,她剛懷疑羅起航她就失蹤了,會不會跟羅起航有關?」

  劉靖初心裡也隱隱有點不踏實,低頭凝重地看著郁桐:「郁桐,對不起,可能是我多嘴了。」

  郁桐有點虛弱地抬起頭,說:「你怎麼說對不起呢?一直以來,希望我好,對我最好的人,除了你還有誰?其實是我媽媽自己看不開,就算你不和她說那些話,她也還是會想方設法揪著唐家不放,沒人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她說完,又低下頭,下巴抵著膝蓋,兩眼放空望著前方。屋檐上有一片焦黃的枯樹葉,被風一吹飄了下來,正好落到她頭上,劉靖初想幫她拿掉,但伸過去的手還是背回了背後。

  郁桐的腦子裡一直不停地有一些念頭閃過,過了一會兒,她說:「老闆,羅起航沒有為遺囑做見證,也就是說,這份遺囑並不符合法律法規,如果入稟法院,它有可能被判失效,對不對?」

  劉靖初靜靜地等著郁桐說下文。

  她說:「如果遺囑失效,最大的受益人是誰?而遭受最大損失的人又是誰?」前者是唐樹恆,而後者是唐柏樓,他們都知道。

  郁桐幽幽地說:「你猜猜,那個最大的受益人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也算是幫他自己的忙呢?」

  劉靖初問:「你想找唐樹恆做什麼?」

  郁桐斬釘截鐵地說:「查羅起航!我說出羅起航的破綻,唐樹恆去查他,看他究竟跟我媽媽的失蹤有沒有關係。」

  劉靖初說:「唐樹恆如果入稟法院,推翻遺囑,唐舜的遺產就得重新分配。原本唐舜的股份都給了唐柏樓,但只要重新分配,唐樹恆也能得到其中三分之一,他或許會樂意。但是你只要把羅起航出境的事告訴他,他應該不難拿到這份記錄,除此之外,他還會幫你再查別的嗎?」

  郁桐說:「他會的。你忘了嗎,遺產如果重新以法定繼承的原則來分配,公司的股份我媽媽也會得到一部分,唐樹恆肯定會對這部分股份有興趣,所以我想,他會樂意跟我們搞好關係的。」

  「我媽媽還說過,唐樹恆這個人雖然不像唐柏樓那麼無所不用其極,但他對權勢的渴望絕對不比唐柏樓少。唐柏樓是只張牙舞爪的老虎,但唐樹恆也不見得就真是一隻溫順的小白兔。」

  「假如羅起航真的跟我媽媽的失蹤有關,這件事背後真的有什麼駭人的陰謀而且他也參與了的話,那應該比他在遺囑上的失職嚴重多了。我要是他,寧可承認自己失職,也不會承認自己跟某個人的失蹤有關。所以我不想單憑這張出境單就貿然去找他,我想他不會被我嚇一嚇就輕易交代什麼的。」


  「對唐家而言我只是個外人,遺囑的事我沒資格插手,如果我要從遺囑方面著手追查我媽媽失蹤的線索,那麼,關於遺囑、律師、親屬、受益人,還有背後隱藏的東西,唐樹恆是最有資格站出來說話的一個。」

  「而且,質疑羅起航,動搖遺囑,對現在的唐柏樓來講就是利益的損失,他是不可能容許我這麼做的。所以,我如果要借力,也只能找在遺產問題上並沒有受到公平對待的唐樹恆,絕對不是唐柏樓。」

  ……

  劉靖初認真地聽著郁桐把她的分析一條條一段段地說下來,條理清晰,他心裡忽然有些感慨。雖然她的分析也有過於主觀的成分,但是,她沒有再像林晚剛失蹤的時候面對一丁點風吹草動就六神無主了,她比以前冷靜了,他覺得這是好事。他問她:「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唐樹恆?」

  她說:「現在太晚了,明天吧,我不想拖。」

  他說:「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她重新抬起頭望著他,眼睛裡都是無言的感激。那些感激在黑夜裡亮晶晶的,像兩顆璀璨的小星星。

  他終於還是替她把頭髮上的樹葉拿走了,沒有扔掉,就拿在手裡。她盯著他那隻拿樹葉的手,那隻手曾經和她十指緊扣過,她恨不能把那掌心的紋路一條一條全記著,畫在自己的心裡;恨不能把那掌心的溫度都留著,變成一件永不冷卻的冬衣。他們曾經那麼靠近過,然而,還是那麼遠。

  他發現她盯著自己的手看,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麼似的,故意把手背到了背後,說:「郁桐,回宿舍吧,明天下了課來這兒找我。」

  她悵然若失地站起來:「嗯。」

  第二天中午,下課後的郁桐隨著人流走出教學大樓。大樓外停著的一輛白色豪華跑車吸引了不少學生的注意力,有個穿深藍色西裝的男人靠著車門站著,懶懶散散的,陰天也戴了一副墨鏡。他似乎很滿足於大家對他的注目,一直微微彎著嘴角笑著。他正在打電話,剛撥了號,手機拿到耳邊,一抬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郁桐。他笑了,掛了電話,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郁桐十分不悅地走過去:「唐柏樓,你來做什麼?」

  唐柏樓把墨鏡摘掉,笑得意味深長:「來接你放學啊,妹妹。」

  郁桐冷笑道:「高攀不起。」

  唐柏樓把車門拉開,下命令似的說:「上車說吧。」


  郁桐說:「對不起,我沒空。」

  她扭頭要走,唐柏樓卻忽然說:「沒空啊?要去『唐為』還是紫瀾苑呢,我送你吧?」

  紫瀾苑是唐樹恆住的小區,郁桐頓時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唐柏樓不笑了,說:「我還知道,你現在如果不上車,一定會後悔的,因為你會錯過你最想得到的消息。」

  郁桐心裡更緊張了,她最想得到的消息無非就是林晚的下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唐柏樓說:「想知道啊?那就看你聽不聽話了。」

  郁桐坐在唐柏樓的車裡,如坐針氈。車子從十八樓經過,她看見劉靖初正在和阿伊、小卓一起吃午飯。唐柏樓忽然長按了一下喇叭,聲音讓店裡的三個人齊齊看過來。車窗開著,劉靖初看見唐柏樓了,也看見副駕駛的位子上坐著一個女人,他不太確定,但依稀像是郁桐。

  他急忙給郁桐打電話。郁桐接起來,小聲說:「喂,是的,我跟他在一起。我們有一些話要說,一會兒再聯繫吧。」她說完就匆匆掛了。

  唐柏樓調侃地說:「你的老闆很關心你嘛。」

  郁桐沒興趣和他說廢話:「你來找我,到底為什麼?」

  唐柏樓指了指郁桐座位前面的抽屜,說:「你先打開看看。」

  郁桐打開抽屜,裡面放著一部套著淺藍色外殼的銀色手機,這是林晚的手機。淺藍色的手機殼跟郁桐現在用的這個一模一樣,這還是去年林晚買的,同樣的兩個手機殼,她和郁桐一人一個。

  郁桐抓著手機:「我媽媽的手機怎麼會在你這裡?」

  唐柏樓說:「很簡單啊,因為她的人也在我這裡。」

  郁桐急得手都發抖了:「我媽媽……我媽媽為什麼會在你那裡?她到底在哪裡?她現在怎麼樣了?」


  唐柏樓說:「你放心,她很好,吃我的,住我的,什麼都不用操心,就是稍微有點不自由而已。」

  郁桐聽懂了:「你……你綁架她?」

  唐柏樓搖著食指說:「怎麼說是綁架這麼難聽呢?你媽媽她啊,就是一不小心知道了一個她本來不應該知道的秘密,我怕她說漏了嘴,就想訓練她一下,教她做人做事的正確態度。你放心,她很好,現在人在曼谷,我已經托人好好照顧她了。」他剛說完,「啪」的一聲,臉上就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郁桐氣得實在忍不住了:「唐柏樓,你這個瘋子!你竟然綁架!你……我要報警!你要是不放了她,我立刻報警!」

  唐柏樓摸了摸自己被打痛的右臉,繼續開著車:「你報吧,你覺得警方能找到證據你就報吧。但你別忘了,你可以報警,我也可以一個電話就讓她好好嘗嘗她女兒的衝動給她帶來的惡果!」

  郁桐大吼:「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唐柏樓說:「只要你乖乖的,別多嘴,你媽媽自然就繼續好吃好住,過她想要的衣食無憂的闊太太生活。」

  郁桐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已經猜到唐柏樓所謂的不多嘴是什麼意思了:「你知道我要找唐樹恆?」

  「嗯。」唐柏樓得意地點頭。

  「怎麼知道的?」

  唐柏樓說:「下次你們再商量大計的時候,記得看清楚周圍的環境,隔牆有耳,你沒聽過嗎?」

  唐柏樓說的這個「耳」是指盛駿威。盛駿威跟幾個混混在十八樓後院牆外的那條巷子裡談判,談判完了正好聽見了郁桐他們的對話。一向都想巴結唐柏樓的盛駿威哪裡捨得放過這個立功的機會呢?於是他把自己聽到的內容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唐柏樓,所以唐柏樓就到學校來找郁桐了。

  郁桐說:「我要見我媽媽,我要跟她通話!」

  唐柏樓說:「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現在。」

  她問:「你真以為你可以隻手遮天嗎?唐柏樓,你想把她關到什麼時候?」

  唐柏樓說:「其實,在我的觀念里,我有錢,恰好就是可以隻手遮天的,這也是我那死鬼老爸教我的。至於把她關到什麼時候嘛?我說了,她知道了一個她不應該知道的秘密,我得確保那個秘密不再對我構成威脅,才可以放了她。哦,就像你說的,隻手遮天,到我可以在『唐為』隻手遮天的時候吧。」

  郁桐說:「你已經是『唐為』的董事長了,你還想怎麼樣?」

  唐柏樓笑著說:「我這個董事長坐不坐得穩,不還得看你這個當妹妹的給不給我面子嗎?」

  郁桐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今天不去揭穿羅起航,難保以後不會有別人發現這個破綻。」

  唐柏樓噘著嘴搖頭:「不會有以後的,很快我就會填好這個漏洞,我就是想跟妹妹你討要一點時間而已。妹妹啊,大哥我的位子坐穩了,日子過好了,你跟你媽媽也才有好日子過啊!」

  郁桐瞪了他一眼:「別用那些稱呼,聽著噁心。」她接著又說,「我要跟我媽媽通電話。」

  唐柏樓搖頭:「都說了不是現在了。」

  郁桐焦急:「你不讓我跟她說話,我怎麼能相信她真的在你手上?」

  唐柏樓說:「你可以不相信,信不信隨你的便咯。你要是覺得我在騙你,你說一聲,我現在就送你去紫瀾苑。」

  郁桐心頭一堵:「別以為我不敢!」

  唐柏樓加大了油門:「正好,從這條路去紫瀾苑,最多十五分鐘。你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可以考慮。」

  郁桐抓著安全帶,緊緊咬住嘴唇盯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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