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只要你回頭,我都在

2024-09-12 21:31:23 作者: 語笑嫣然
  溫燦雪是一個從小到大連一句謊都沒有撒過的人,那是她做人的原則。原則是不可以違背的。所以,車禍發生以後,即便她很想盲目地替宋崢嶼澄清緋聞,但她還是如實地告訴記者,她在撞車的瞬間就昏過去了,看不見對方車內的情況,副駕駛座上到底有沒有人,她並不知道。

  她對宋崢嶼的喜歡是深刻但不瘋狂的,這甚至是令她引以為傲的事情。

  喜歡宋崢嶼四年,她已經算是飯圈裡元老級的人物了。網上那些追星的女孩子,瘋瘋狂狂的大事小事,她也是一路看過來的。她理解她們,尊重她們,但很少參與她們,她有她自己喜歡宋崢嶼的方式。

  她加了一個宋崢嶼的粉絲群,在群里,她的名字叫小冬菇,因為她喜歡吃冬菇。

  跟群里的人解釋自己網名來源的時候,她還提到過,自己是D大的學生。於是,車禍發生以後,群里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想起來,說小冬菇不就是D大的嗎,問她能不能挖到什麼內幕消息唄。

  但是,溫燦雪守口如瓶。

  她沒有告訴大家,自己就是新聞里提到的那名溫姓的女大學生。她大概可以想像,她如果坦白身份,會有多少人追著她問東問西。她既不想被糾纏,更不想因為自己不謹慎說錯話,而給她最珍視的宋崢嶼添麻煩。她始終堅信一個道理,在適當的時候,粉絲的沉默也是為偶像發出的一種吶喊。

  前不久,當群里的女孩們扎堆聊宋崢嶼新劇消息的時候,媒體就爆出了所謂的宋崢嶼酒店門事件。

  從車禍門到酒店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溫燦雪看著新聞里記者拍到佟千意躲在洗手間裡的那張照片,心裡五味雜陳。後來佟千意向她解釋,說那是池蔚州的陰謀,她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

  聽佟千意說,池蔚州是因為撞車賠償談不攏,跟宋崢嶼結了怨,所以惡意報復他。而他利用佟千意,是因為她是他最方便利用的人,再加上他本來就想挑撥佟千意和池方城分手,這樣一來,也算是一箭雙鵰了。

  雖然佟千意的解釋比較含糊,但是,溫燦雪相信她。

  因為人總是更樂意相信令自己感到愉快的事情。

  溫燦雪的世界很單純,會令她感到愉快的兩種存在:一種叫宋崢嶼,另一種叫佟千意。

  所以她相信他們。

  她還有一個自己能夠想像的關於未來的美好畫面,那就是當她七老八十的時候,還會頂著一頭蒼蒼的白髮去參加宋崢嶼的見面會。

  她還想拉著佟千意一起去。

  等見面會結束,主辦方按慣例會安排粉絲排隊跟宋崢嶼老爺爺握手,排著隊的老太太們一個挨一個安靜而緩慢地走過去,輪到她的時候,她還會像個少女一樣挽著佟千意的胳膊,對宋崢嶼說,我這個老朋友啊,陪著我一起哭、一起瘋,看著我從你的小迷妹變成老迷妹,你能祝我們友誼長存嗎?

  很快,宋崢嶼在出席圈中好友的電影首映會時,被記者當面問到酒店門事件,他說,自己去酒店只是為了安置一位來度假的朋友,沒想到會因為路過照片中女孩所住的房間而被大家誤會。對此自然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不過,這時因為某大牌明星家暴的醜聞傳出,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宋崢嶼這邊的戰火才逐漸消停。

  五月中旬,宋崢嶼的經紀公司發布消息,說他將會在下月初開機的一部新劇中出演男一號。

  而新劇的女主角隨後也公開了,不是別人,正是前不久才和宋崢嶼鬧出緋聞的范爾爾。

  有一天,溫燦雪閒著沒事,開了粉絲群,旁觀群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議論這件事情。忽然有人艾特了她一下:小冬菇,你在嗎?

  溫燦雪回覆:在。

  對方叫作素人,也是個老粉,但溫燦雪不愛在群里說話,平時跟她也是零交流,她說:我也是D大的。

  溫燦雪手慢還沒回復,就看素人又發出一條:我聽崢寶經紀公司的朋友說,咱們學校已經被劇組定為核心外景地了!

  什麼?!溫燦雪心裡猛地跳了一下:你確定?消息可靠嗎?她感覺自己打字的時候手都在抖。

  素人回覆:絕對可靠!

  溫燦雪的眼睛大力地一眨,也就是說……我男神……要來我們學校拍戲了?!

  直到新劇的官方微博公布外景地,溫燦雪才敢相信,素人說得沒錯,D大作為全市最美的高校,已經被劇組相中,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們要在這裡進行大量的實景拍攝。

  D大背山而建,地勢低平一點的地方是操場和圖書館,還有行政辦公樓。再高一點的地方有實驗樓、體育館和教學樓區。食堂和學生宿舍建在上山坡道的周圍,而學校最中心的位置還有一個天然的湖泊,湖邊綠樹掩映,連著一片人工荷塘。每到夏季,荷花一開,這裡還會成為一個景點,限時限流對校外人士開放。

  荷塘的旁邊有一棟民國建築,融合了中西方建築的特色,名叫靜端樓。樓高三層,白牆灰頂、綠門紅窗,氣勢恢宏,也是市裡的重點保護文物。平時這棟樓被用作校學生會的辦公地點,一樓的幾間房是辦公室和會議室。而二樓和三樓則是舊檔案室和陳列室,通常不允許學生自由出入。


  由於新劇是一部帶有奇幻和穿越元素的校園偶像劇,所以會有一些復古的場景,這些場景有一部分需要藉助靜端樓來拍攝,這也是劇組在篩選了全市各大高校以後,選擇D大的一個主要原因。

  溫燦雪還聽人說,劇組在使用靜端樓期間,會在樓外面掛出公示牌,禁止非劇組人員圍觀或者進入。到時候,只有學生會的人,每人會得到一張通行證,憑通行證才能出入靜端樓。

  得到這個消息,溫燦雪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拯救地球了,因為她正好就是學生會宣傳部的副部長。

  劇組進入校園的前一天,溫燦雪去宣傳部領了通行證,一回到宿舍,就興奮地把還在寫心理分析的佟千意從電腦前拽了起來,主動說要請她吃晚飯。

  全校同學都已經知道宋崢嶼會來拍戲了,佟千意自然也明白溫燦雪心情好的原因。她笑著問她:「想吃什麼呀?」

  溫燦雪豪氣干云:「吃什麼都行,你決定!」

  佟千意和溫燦雪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印度菜館。雖然溫燦雪一直在為即將看到宋崢嶼而心潮澎湃,但她還是很克制,並沒有在佟千意面前喋喋不休地提宋崢嶼,提了幾句,就主動轉換了話題。

  她們吃著吃著,溫燦雪忽然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盯著餐廳門口。

  佟千意往門口一看,池方城和一個統計學院的女孩一起來了,正在接待台旁邊,四處張望著找空位。

  佟千意見過那個女孩,知道她和池方城是高中同學,聽池方城自己說,對方高中的時候曾經向他表白過,但被他拒絕了。可這天,女孩卻是挽著池方城的胳膊進來的,兩個人看起來很親密。

  溫燦雪感到大事不妙,慌頭慌腦地扶了扶眼鏡,端起飯碗使勁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偷偷看佟千意的表情。

  佟千意面不改色地盯著門口那兩個人,直到女孩發現她,跟她的目光一接,她禮貌但冷淡地沖對方笑了笑。

  女孩立刻尷尬地鬆開了池方城。

  池方城見佟千意也在,不冷不熱地望了她一眼。

  溫燦雪正好也看見了池方城的反應,吞吞吐吐地問:「他看了你一眼……是個什麼意思啊?」


  佟千意淡淡地說:「反正不是會幫咱們買單的意思。」

  很快,服務員領著池方城和那個女孩入座,正好要經過佟千意這一桌,池方城又掃了佟千意一眼,沒和她打招呼。

  這時,溫燦雪放下碗,背一挺,像匯報工作似的:「我吃飽了!」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佟千意卻滿不在乎:「可我還沒吃飽呢,你別著急。」她並不想落荒而逃,這頓飯無論如何都要吃得優雅從容。

  吃完飯,她們離開餐廳時,天已經黑了。

  從餐廳回學校的這條路,佟千意和池方城常常走。他們在咖啡店外面躲過雨,在糖水鋪門口吵過架,還一起在轉角的日料店學做烏龍麵。這條路上有他們的許多回憶,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可是,她和池方城結束了。

  咖啡店已經打烊,糖水鋪的招牌缺了一個角,日料店門可羅雀,那位從日本來的廚師蹲在路邊抽菸,此景此景,仿佛都在配合她當下的心情。她覺得鼻子發酸,想哭,但是,忍一忍就忍住了。

  這是她人生里的第二場離別。

  以後大概還會有第三場、第四場,甚至更多。誰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止於顛沛流離。

  那年她將宋崢嶼拒之門外,自己也哭得歇斯底里,就像被山洪淹沒,被熔漿腐蝕,那種感覺太可怕了。就在那時,她暗下決心,她再也不要因為感情而脆弱得不堪一擊,再也不允許任何人的來去顛覆她的世界,再也不會用那種開天闢地、萬馬奔騰的力量去愛一個人。

  她要把感情削薄一層再送出去,把心門關閉一半來迎人,這樣的話,當感情被退回,當來的人又離開,她就不會再陷於山洪熔漿,她的心就可以保持平靜了。

  如此刻的這條街道一般,平靜,但是也荒涼。

  第二天,劇組來了學校。

  佟千意站在教室窗口,模模糊糊能看到荷塘岸邊人群聚集的小黑點,不知道是劇組人員還是圍觀的學生。


  溫燦雪更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沒事也要找事去靜端樓溜達一圈。多去幾次就引起了劇組保安的注意,把她的通行證查了又查,還懷疑她的通行證是跟別人借的。那天,保安叫她打開背包檢查,要確定她沒有帶可疑的東西才放她進樓。樓里正在拍一場重頭戲,他們主要是害怕有記者和粉絲混進來,過早泄漏了拍攝情況。

  溫燦雪覺得很委屈,但也願意配合,沒想到她剛把包打開,卻聽到有人在背後幫她說話:「她真的是這裡的學生,讓她進去吧。」

  溫燦雪全身一震,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宋崢嶼的聲音。

  宋崢嶼見過溫燦雪兩次,第一次就是出車禍的當天,還有一次就是他去醫院探望他們的時候。那次佟千意睡著了,而溫燦雪去做復檢了,復檢完她聽人說宋崢嶼到醫院來了,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回病房,但等她看見宋崢嶼的時候,他就已經被路人包圍了,她連個擠進人群的空隙都找不到。倒是宋崢嶼,因為有身高的優勢,目光越過人群,看見了那個垂頭喪氣地離開的女孩。

  溫燦雪完全沒有想到宋崢嶼會認得自己。當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作為佟千意的朋友而被他記住的。

  她緊張得滿臉通紅,轉過身客氣地向宋崢嶼點了點頭:「謝謝你!」

  宋崢嶼有禮貌地說:「不客氣。」

  這天回到宿舍,溫燦雪就把她最喜歡的宋崢嶼的一部劇翻出來重溫,全程捧著臉傻笑。看得入了迷,要不是部長打電話來提醒,她已經忘記了自己還要為周末的一場校園義賣做宣傳策劃了。

  周末的義賣活動進行得很順利,黃昏之前活動結束,溫燦雪和宣傳部的人把相關器材搬回了靜端樓。

  而後溫燦雪留下,和一名叫小姿的幹事一起,清點義賣的收款。

  靜端樓很安靜,劇組在中午就結束了今天的拍攝走了,樓里除了溫燦雪和小姿,沒有別的人。

  清點過半,佟千意打電話來約溫燦雪吃晚飯。

  溫燦雪翻了翻最後兩頁統計表,估計自己還有半個小時才能把事情做完,便叫佟千意到靜端樓來等她。這時,正好是七點整。等溫燦雪和小姿忙完,已經快七點四十了,但是,佟千意還是沒有出現。

  溫燦雪只好打電話催佟千意,佟千意的聲音聽起來軟綿綿、含含糊糊的:「吃飯?嗯,我不吃了。」

  「怎麼了?」溫燦雪覺得佟千意說話有氣無力的,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沒有,我就想睡覺。」

  ……

  佟千意這時是躺在宿舍床上的,她剛才其實已經出門了,但是,走著走著,她忽然感到一陣困意來襲,而且精神也恍恍惚惚的。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回宿舍睡覺。於是,她回到宿舍,臉沒洗,連睡衣也沒換,一頭鑽進被窩。剛躺下,溫燦雪就打電話來了。

  掛斷電話,佟千意把手機往枕頭底下一塞,幾乎是秒睡。睡到凌晨五點,她被一個奇怪的夢驚醒了。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捂著胸口,心跳很快。

  夢境很真實,真實到仿佛是白天剛發生過的。她不知道這個夢算不算噩夢,但她感到了不安,心裏面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這一醒,她就睡不著了,下床倒了一杯水,抱著水杯站到陽台上。東方天空從無邊的黑暗到浮起微光,天漸漸亮了。

  天一亮,劇組的車就開進了D大。

  今天,劇組首先要拍攝的就是女主角遭到神秘人襲擊、在靜端樓里巧妙地與之周旋鬥爭的情景。

  劇組準備妥當以後,拍攝在九點正式開始,可到十點半,課間休息時分,學校里忽然傳開了,說拍攝出了意外。靜端樓三樓陽台的護欄因為螺絲鬆動,突然脫落,范爾爾當時正靠著欄杆表演被壞人追得走投無路的一幕,差點和欄杆一起掉下去。幸虧跟她合作的男演員動作快,撲上前拉住了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但是那欄杆掉下去以後,砸傷了一個工作人員,拍攝就被迫中斷了。

  佟千意正在對照著同學的筆記在課本上劃重點,聽見旁邊的人說起這件事,她猛地手一震,用力太大,筆尖把紙頁戳了一個小洞,留下了一個漆黑的墨點。

  一下課,佟千意就急急忙忙地沖回宿舍,跑到自己的衣櫃前面,緊張地站著。

  站了一會兒,她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衣櫃,從底部拉出了一個塑料置物箱。

  那裡面放著她的相機、護照本,還有移動硬碟和一些數據線,都是些平時不太常用的東西。

  她在箱子裡翻了翻,竟然從底部撈出來一把螺絲刀。


  她頓時臉色一變,盯著螺絲刀,手心裡開始出汗。

  這時,宿舍有人買飯回來了,看見佟千意蹲在地上,還拿著一把螺絲刀,神情古怪,就喊了她一聲。她如夢初醒,趕忙把螺絲刀又放回了置物箱裡。

  那個置物箱裡本來是沒有螺絲刀的,這一點佟千意很確定。但是,在做了昨晚那個奇怪的夢之後,有些事情就變得不那麼確定了。關於那個夢的內容,她還記得很清楚。夢裡的她像個遊魂一樣,站在靜端樓一樓的大廳里,她知道大廳右側的走廊連著三間房,而溫燦雪就在其中的一間房裡,她們約好了要一起吃晚飯。所以她是應該去右側走廊的,但是,她卻走向了大廳左側。

  大廳的左側是樓梯,通向二樓的舊檔案館,還有三樓的陳列室。

  她輕手輕腳,走路幾乎不發出半點聲音,走上了三樓。

  而在這個走的過程裡面,她本來空著的手裡面突然多出了一把螺絲刀。她不知道螺絲刀是從哪兒來的,通常夢都是沒有邏輯的。

  她飄飄悠悠地走向三樓的陽台,那是一個很小的陽台,大約兩米長,不到一米寬,陽台的欄杆是鐵製的,年生日久,已經長了鏽。她蹲到陽台邊,伸出了螺絲刀,將尖端插入一枚生鏽的螺絲裡面,然後開始轉動螺絲刀。

  螺絲被她擰鬆了。

  擰完一顆,她又去擰第二顆。

  一共四顆螺絲,全都被她擰鬆了。

  在夢裡,她感覺自己心懷恨意,腦子裡面幻想著范爾爾從這個陽台上掉下去的情景。

  夢裡的她面無表情。金紅的夕陽餘暉灑在她木然的側臉上,分明是暖色的光,她整個人卻透著寒冷的陰森。

  擰完了螺絲,場景突然轉換,她回到了宿舍。環顧四周之後,她把螺絲刀埋進了自己的置物箱。

  ……

  她以為那僅僅是一場夢而已,可是沒想到,靜端樓陽台的欄杆真的會因為螺絲鬆動而脫落,范爾爾還真的差點出事……雖然她一直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她還是想回宿舍驗證一下,看置物箱裡是不是真的有一把螺絲刀。當她找到那把螺絲刀,她幾乎懷疑自己還陷在噩夢裡,沒有醒過來。


  但這不是夢。欄杆掉落,砸傷工作人員,范爾爾也受了輕傷,事態有點嚴重,劇組還報了警。警方到靜端樓現場查看以後,認為是有人故意對欄杆做了手腳。他們還盤問了學生會的人,最先被問話的就是在出事前一天最後離開靜端樓的溫燦雪和小姿,但是他們並沒有問出什麼線索。

  自那之後,連著好個晚上,佟千意只要一睡著,就會做那個奇怪的夢。她總是被夢嚇醒,甚至有點不敢睡覺了。

  劇組的拍攝仍然在進行,范爾爾手腕扭傷,休息了一天之後就回來開工了。劇組還增加了兩名保安,每天保安都嚴陣以待,在周圍巡邏,對於想看熱鬧或者想探班的人來說,靠近劇組比以前更難了。

  這天,佟千意一回到宿舍,就看見自己的床位旁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男人。高個子的是學生公寓管理中心的人,而矮個子的那個穿著警服,是個警察。

  他們聽見開門聲,齊刷刷地回頭看向佟千意,佟千意冷不防心裡一陣吃緊:「嗯,這裡怎麼了?」

  警察向旁邊邁開一步,他一讓,佟千意便看到地上放著的置物箱,那把螺絲刀已經被翻出來放在了箱蓋上。

  學生公寓管理中心的人一臉嚴肅地問:「你是佟千意嗎?」

  佟千意木訥地點了點頭。

  「有人匿名舉報,說劇組出事的前一天,看到你拿著一把螺絲刀鬼鬼祟祟地上了靜端樓……」

  什麼?!

  佟千意雖然有點驚慌,但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螺絲刀是自己出現在箱子裡的肯定不可信,反而越描越黑,她急忙一想,指著陽台的晾衣架,說最近晾衣架鬆動了,螺絲刀是她買回來準備修理晾衣架的。

  同宿舍的人紛紛點頭,沒錯,晾衣架的確是松松的,她們老早就商量著要修,只是拖拖拉拉的,大家都沒有動手。

  佟千意見舍友們都附和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警察又問了佟千意幾個問題,當問到她是不是被記者拍到和宋崢嶼一同出入酒店的女孩時,她才明白警方在懷疑什麼。

  對欄杆做手腳的人無非有兩種目的:一是針對整個劇組,二是針對具體的某個人。那場戲講述范爾爾被反派追到走投無路,要撲到欄杆上大喊救命,所以最有可能靠近欄杆的就是范爾爾。警方認為,對欄杆做手腳的人,目的可能偏向於第二種,是想算計范爾爾本人。而正好佟千意和范爾爾一前一後地跟宋崢嶼傳出緋聞,這就構成了她對范爾爾不利的動機,可能會是出於妒忌。


  不過,佟千意雖然心裡明白,但表面上還是裝糊塗,警察問什麼她都乖乖地回答,儘量做出平靜懵懂的樣子。

  警察問完話以後就離開了,他們一走,佟千意就像泄氣的皮球似的坐在了凳子上。

  這時宿舍門口還擠著不少看熱鬧的女生,舍友們趕緊出去下逐客令,把門一關,都回頭來安慰佟千意。

  佟千意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聯繫宋崢嶼。

  她給宋崢嶼發了一條簡訊:我有事情想找你幫忙,能見面嗎?

  宋崢嶼很快就回復她:明晚七點以後我有空,你可以到我家來,還附了地址。

  第二天,佟千意便依照地址去了宋崢嶼家裡。

  蔚藍雲庭的花園洋房是宋崢嶼在兩年前買的,小區的安保很嚴密,佟千意通過可視電話獲得了宋崢嶼的許可,進入了小區。

  宋崢嶼穿著家居服來給她開門,脖子上還搭著一條毛巾。他也是剛結束當天的拍攝,只比她早一點到家,剛洗完澡,頭髮還濕著。佟千意一看他這身隨意的打扮,她反而覺得不隨意了。如果他是正襟嚴服,用接待一個粉絲的規格來接待她,她可能會更自在。

  他招呼她進屋,說:「隨便坐吧。」

  他倒是很放鬆,她卻有點拘謹:「宋崢嶼,我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態度非常客氣。

  宋崢嶼繼續用毛巾擦頭髮,靠坐在沙發上的扶手上,仰頭望著她:「什麼事?」

  「那個……劇組受傷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他說:「出院了,在家休養。」他很奇怪佟千意為什麼問這個。

  佟千意抿了抿嘴,吞吞吐吐地說:「現在……警方懷疑,是我把欄杆的螺絲擰鬆了……」


  宋崢嶼吃了一驚,放下毛巾。他只知道警方懷疑事故是人為的,卻不知道佟千意已經成了疑兇。

  「為什麼?!」

  英俊的男人眉心擠出一道深深的褶痕。

  佟千意說:「有人匿名舉報,說在出事前一晚看見我帶著一把螺絲刀去了靜端樓。」

  宋崢嶼若有所思地問:「那作案動機呢?」

  佟千意尷尬地說:「他們覺得我是因為你,跟范爾爾爭風吃醋,所以想害她。」

  宋崢嶼一想,雖然知道不應該笑,但還是忍不住暗暗有了一點笑意:「腦洞也太大了一點。」

  佟千意反正是笑不出來了,她坐到沙發中間,跟宋崢嶼保持一段距離:「昨天警察在我宿舍的儲物箱裡面找到了一把螺絲刀。」她開始講細節,把自己這幾天的噩夢,還有那把螺絲刀的出現都講了。

  宋崢嶼聽完,也覺得事情非同尋常。

  佟千意又說:「還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出事的前一天傍晚,我本來約了溫燦雪吃飯,說好去靜端樓找她,但是我半途莫名其妙地覺得不太舒服,就回宿舍休息了。可事後我再回想,發現從離開宿舍到半路返回宿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好像都不太記得了。溫燦雪還說,她給我打過電話,可我睡醒之後,也不記得接過她的電話。」

  「我自己是學心理的,我知道一個人不會沒來由地重複同一個夢境,一定有原因。而且我的夢境太也真實了,如果是范爾爾出事以後,我耳濡目染,潛意識受到影響,編造出那個夢境,可能還說得通,但我是在她出事前就夢到自己去對靜端樓的陽台做手腳,這就很詭異了。」

  宋崢嶼表情嚴肅,若有所思。

  佟千意看了看宋崢嶼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說:「我很想知道出事前一天傍晚到天黑以後,我到底幹了些什麼,所以……我希望你催眠我,引導我回憶起那天的事情。」這就是她來找他的目的。

  宋崢嶼猶豫了一下,皺著眉頭問:「你不是在宿舍睡覺嗎?」

  佟千意嘆氣:「可我現在越來越不確定了。」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她懷疑自己,可是,他一點都不懷疑她。

  她說:「我就是希望我能證明自己想太多了。這件事情如果不弄清楚,我每天都會覺得很不舒服。」

  宋崢嶼又考慮一下,起身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佟千意的面前:「好吧,我幫你找出答案。」

  佟千意慢慢地接過水杯抱著:「謝謝你。」

  「不過你先等我一會兒,我還有個電話要打,很快。」

  佟千意客氣:「嗯,不急。」

  宋崢嶼拿著手機去了臥室,佟千意一個人在客廳,感覺沒有他在的時候那麼拘謹了。這時,她注意到客廳一角的鐵藝花几上面,竟然放著一個藍色冰裂紋的花瓶。她放下水杯,起身走到花瓶前。

  這個花瓶,明明分手的時候她已經當著他的面扔進了垃圾桶,怎麼竟然還會出現在他家裡?

  她不禁想起有一次和他逛街,看見這個花瓶被放在家飾店的櫥窗里,她被驚艷了,指著說:「呀,真好看!」

  他笑得很溫柔:「好看嗎,那我買!」

  他又說:「買了以後放在我家裡,如果你想經常看到它,那就得經常來看我。」

  她做鬼臉:「你不是買給我的嗎?那它就是我的了,得放我家裡!」

  他眯著眼睛笑得像一隻狡猾的貓:「你都是我的,它跟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臉一紅,把他拉進店裡,可是一問價,又把他拽出來了。

  「太貴了,太貴了!一個花瓶要兩千,這不科學!」


  佟家是富貴之家,幾千塊一個的花瓶,家裡也不止一個。但那個時候,宋崢嶼大學還沒畢業,演藝事業還在起步階段,賺的都是微薄的辛苦錢,佟千意心疼他的荷包,說什麼都不要花瓶了。

  可宋崢嶼還是很堅持,非要回去買那個花瓶,佟千意一著急,竟然跳到他的背上,像只八爪魚一樣貼著他,甩都甩不掉。

  「好了好了,別買了,就算沒有花瓶,我也是你的,我也會經常到你家看你,好不好嗎?!」

  當然好啦!宋崢嶼一高興,背著佟千意撒開腿跑了起來。

  他一向穩重低調,很少像那樣在人前撒歡。那天的陽光明亮而溫和,穿透行道樹的枝葉縫隙,在地上投下星星點點的光斑。他跑的時候,臉上每一道流動的光影都像是一個吻,是她的吻,輕輕地、柔柔地宣示著她對他密集而無盡的依戀。

  後來,海山公寓失火,佟千意住院,宋崢嶼先斬後奏,買下了這個花瓶。他帶著花瓶來接她出院,她雖然心疼他的錢,可是更珍惜他的情意。他抱著花瓶也抱著她,說以後如果我再讓你受到傷害,你就用花瓶敲我的腦袋。她心裡甜甜的,那時候有多甜,後來,沒有他的日子就有多苦。現在,又看見花瓶,回憶翻湧,她輕輕地摸著瓶身,眼神膠著,情緒忽然變得很複雜。

  宋崢嶼打完電話,一回客廳就看見佟千意望著花瓶失神。他沒有打斷她,她盯著花瓶,他就盯著她。

  就像以前,和她一起坐地鐵,她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他就看著她;和她一起去圖書館查資料,她看著書,他也看著她;和她一起散步,她看著迎面而來的小狗,他也還是看著她。

  那時候,他總是在看她,總想看她,總是看不夠她。

  現在他終於又有機會貪婪地看著她了,他覺得就連夜色都變溫柔了,是這四年多以來最溫柔的一個夜晚。

  佟千意終於回過神來,發現宋崢嶼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她有點尷尬地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宋崢嶼走過來,看著那個花瓶說:「你把它扔了,我又把它撿回來了,還找師傅修補了一下。」他指著瓶身上一條修補後留下的金線給她看,「在這裡。」

  佟千意只是敷衍地看了一眼,又催促:「我們開始吧?」

  宋崢嶼沒回應,站著沒動,專注地盯著佟千意,眼神似有深意。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佟千意覺得有點不自在,便避開他的視線,轉身走向沙發,想離花瓶遠一點。


  宋崢嶼忽然拉住了佟千意的手。

  佟千意打了個冷戰。

  「對不起!」他說。

  一字一句,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佟千意緩緩說:「你最應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宋崢嶼說:「我知道……可是,千意,這四年來我也一直在彌補我當年犯的錯,你能原諒我嗎?」

  佟千意把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聲音聽不出情緒:「我沒有資格說原諒或者不原諒你。」

  「你有!」

  宋崢嶼斬釘截鐵地說:「因為我在意你,所以你有資格!你絕對有!」

  佟千意的心裡狠狠地揪了一下。

  很多年前,眼前的大男孩就是一個隻言片語就能令她意動心搖的人。她的小半生,聽過最甜蜜溫暖的話,是出自他,最痛心疾首的話,也是出自他。無論哪一種,都能輕而易舉從耳道滑入她的心底。

  竟然到現在也一樣。

  佟千意咬了咬牙,說:「宋崢嶼,四年前我們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是不可以在一起了。而且我也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往前走了。」她暗暗慶幸宋崢嶼還不知道她和池方城已經分手了。

  宋崢嶼看著面前這個只肯給自己背影的女孩,他還記得以前她和他鬧小彆扭的時候,她假裝不理他,就用背對著他,他便耍賴地從背後抱著她,說我一看見你的背影就想抱你,你可別拿背影對著我了。於是,她立刻轉過身把他推開,那就不給他看背影了唄!誰知道他卻狡猾地一笑,湊上前飛快地親了她一口,說,可是我看見你的正臉就會想你親你呀!她害羞地臉一紅,忍不住就笑了,什麼氣都消了。

  此刻再想到那些甜蜜的過往,宋崢嶼心裡卻只有難過。他問:「佟千意,如果我現在說我想抱你,你會拒絕嗎?」

  「會!」她毫不思索,堅定得沒有一絲餘地。

  他一聽,上前兩步,把她往後一拉,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手臂環上去,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肩膀。

  她全身一震。

  他彎腰把下巴輕輕地枕在佟千意的肩膀上,像是有委屈,嘴巴噘了噘,說:「你是往前走了,可我沒有。不管你走了多遠,只要你回頭,我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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