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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大哥的女人你們也敢動?

2024-09-12 21:31:27 作者: 語笑嫣然
  佟千意幾乎是從宋崢嶼的家裡落荒而逃的,催眠也沒有做。在那種情況下,她哪還有心思做什麼催眠。

  回到宿舍,她心不在焉,溫燦雪找她借洗面奶,她卻給了她一支護手霜。溫燦雪問她為什麼走神,她差點兒想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她,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了回去。

  她潦草地洗漱了一下便上了床,可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依然還是宋崢嶼。

  他說:「不管你走了多遠,只要你回頭,我都在。」這句話就像被錄播了,在她耳邊循環著。

  她記得,他曾經說過這句話。

  那是在他第一次約她去遊樂場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們還處於曖昧階段,還不是男女朋友。

  當時,遊樂場的中心廣場上正在舉辦一場大型的嘉年華會。有幾個不知名的樂隊充當表演嘉賓,表演本來不冷不熱地進行著。但是,主持人卻忽然宣布,這次主辦方還邀請了神秘嘉賓,而他們就是國內正當紅的搖滾樂隊夜宮青鳥。當時在廣場上的人一聽,不管是真的出於內心的激動也好,還是只想湊熱鬧也罷,都立刻奔著舞台涌了過去。佟千意和宋崢嶼就那樣被擠散了。

  佟千意被後面的人推搡著,身不由己地往舞台那邊跌跌撞撞地奔去,還差點被擠倒。她心裡有點慌,踮著腳回頭張望,想找宋崢嶼,可是,人太多了,轉眼她和他之間就隔了無數個人頭。

  忽然,她看見人群之中有人舉高了右手,手裡面還拿著一隻綠色的恐龍絨毛玩具,她知道那是宋崢嶼。

  醜醜的綠恐龍是他們剛才玩遊戲的時候得到的獎品。

  宋崢嶼就那麼傻乎乎地站在人群里,別人擠他,他就擠回去,反正就是守著他們被衝散的地方,高舉著那隻很醜的恐龍,等著佟千意回頭來找他。

  當所有人終於都貼到了舞台前面,佟千意身邊沒那麼多人了,她飛快地奔到宋崢嶼的面前。

  他還是像根標杆似的,高舉著恐龍,站得筆直,低下頭,眼裡溫柔含笑地看著她。

  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你這樣看起來呆傻呆傻的。」

  他幽幽地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不管你走了多遠,只要你回頭,我都在。」

  「嗯?」

  有點肉麻又有點文藝的情話來得猝不及防,佟千意的臉紅了:「你幹嗎啊?」

  宋崢嶼噘了噘嘴,放下恐龍,問:「你知道你剛才為什麼一下子就被人給擠跑了嗎?」

  她調皮地說:「因為我瘦。」

  他搖頭,伸出左手說:「小瘦子,你如果把手給我牽著,就不會被人擠跑了。」

  佟千意的心裡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是緊張也是甜蜜,她的臉更紅了,轉身就走。宋崢嶼背著手,乖乖地跟在她的後面。

  走了沒多遠,她停下來,回頭看著他,伸出手去,沖他笑了笑:「大胖子,那你得把我牽穩了。」

  宋崢嶼狡猾一笑:「你『欠吻』?」

  「什麼鬼?!」她笑出聲,伸出去的手被他一把握住,他把她拉近一點,用手裡的恐龍嘴巴碰了碰她的臉,「那就暫時用它代替我一下,先給你一個吻。」說著,像逗小狗似的對著恐龍,「啊,大胖子?」

  從那一刻開始,小瘦子就成了大胖子的女朋友,他們在一起度過了短暫卻甜蜜,卻也刻骨銘心的時光。

  偶爾有點小吵鬧,她發脾氣不理他,他也還是會像那天一樣,背著手,乖乖地走在她身後,等她氣消。

  他說,要確保她回頭的時候能看見他,知道他一直都在,這句話,竟然不只是情到濃時的一句戲言,原來,他真的一直都在。

  那她呢?她自己呢?她問自己,佟千意,你還在嗎?

  這個問題好像很難回答。只是,這個難回答本身,難道不就已經是一種回答了嗎?佟千意這麼一想,更加感到無所適從。

  這天晚上,她失眠到凌晨兩點多,第二天早起,無精打采地去教室上課。去教學樓的途中看到劇組的車經過,劇組還是依照原計劃,又來學校拍戲了。

  接下來幾天的拍攝還挺順利,沒有再出任何意外。只不過,順利的情況維持了還不到一個星期,更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


  當佟千意看見人群湧向三區教學樓的時候,她剛吃完午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聽一個小跑經過的同學說,劇組又出事了。於是她也跟著大家往三區教學樓跑,想看看到底出什麼事了。

  三區教學樓是學校占地面積最小的一棟教學樓,平時在這裡上課的主要是藝術設計學院和音樂學院的學生。

  這天,劇組在這裡租借了一間教室拍戲,其中有一場戲是說女主角發現自己的一位學妹被人跟蹤,可能會有危險,她尾隨學妹想保護她,但卻被學妹誤以為她意圖不軌,於是學妹躲進了教學樓,並且藏在教室門背後,等女主角一跟進教室,學妹就掏出了自己剛買的一支啫喱水向她噴過去。

  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發生在扮演學妹的小演員按下噴頭的那一瞬間。

  那一瞬間,女主角范爾爾的尖叫聲幾乎驚動了半層樓的學生。導演還覺得她的反應太誇張,立刻喊了停。是宋崢嶼第一個意識到不對勁,他看范爾爾捂著臉,人已經彎腰跪到地上了,他衝過去一看,范爾爾的臉和脖子一片通紅,臉上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泡點,並且還在惡化潰爛。

  那麼生動漂亮的一張臉,突然就變得猙獰恐怖。在一旁站著的小演員好久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等她反應過來,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手裡拿的道具啫喱水一松,咕嚕滾落在地上。

  那支啫喱水是道具組為了拍這場戲而專門準備的,裡面裝的本來是普通的自來水。但後來經過化驗,證實那裡面被人摻入了腐蝕性液體。很多人由此聯想到上次靜端樓欄杆掉落事件,覺得是有人故意針對范爾爾。警方也把這件事定性為一起惡性傷人案。

  佟千意跑到現場的時候,范爾爾已經被救護車接走了。拍戲的那間教室的門一直關著,拉上了百葉窗,劇組大部分人都在裡面,等著警方的到來。警察來了以後,為免受干擾,把整個三區教學樓都清空了,入口的大鐵門也鎖上了。看熱鬧的人只好散開,這時,佟千意在人群里看到了溫燦雪。

  溫燦雪來得很早,她看著范爾爾用圍巾擋著臉,被抬上了救護車。宋崢嶼也隨車走了。

  溫燦雪說,宋崢嶼從三區出來的時候,右手好像裹了紗布之類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觸了范爾爾,所以也跟著受傷了。她還聽一個副導說,范爾爾的情況好像挺嚴重,弄不好就會毀容。

  餘下的大半天,佟千意一直心不在焉,不停地刷新微博,想看有沒有關於宋崢嶼和范爾爾的消息。

  晚上,宋崢嶼的經紀公司發布了一條簡短的聲明,說宋崢嶼白天在片場不慎沾到了少許腐蝕性液體,手掌輕微受傷。而范爾爾目前並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面部的腐蝕性傷害較為嚴重,醫院還在極力搶救。至於道具啫喱水裡面為什麼會含有腐蝕性液體,警方會再做進一步的調查。

  看見經紀公司說宋崢嶼沒有大礙,佟千意心裡總算踏實下來。

  她也很清楚,這一次的事情絕對跟她無關。她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做夢夢到自己偷偷地往啫喱水裡灌腐蝕性液體了。而大概從上周末開始,她就已經徹底擺脫了那個噩夢,沒有再重複那個可疑的夢境了。

  這天晚上,佟千意為了趕白天落下的作業,很晚才睡。一夜無夢之後,天一亮,宿舍里四個人都還睡著,卻被敲門聲驚醒了。


  門外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我是學生公寓管理中心的,807宿舍的同學,都起床整理一下,兩分鐘後開門。」

  這次來的依舊是那個高個子管理員和那個身材矮小的警察,兩個人的態度很明顯沒有上次和善了。佟千意一見他們,忽然有很不好的預感。

  警察開門見山:「佟千意,我們要再搜查一下宿舍。」

  四個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反對,拉著佟千意站到了門外走廊上。

  此時已經臨近暑假了,氣候炎熱,穿廊而過的晨風裡也夾雜著一股熱浪,但佟千意卻還是後背發涼。

  沒多久,警察就從佟千意床位下面的一個鞋盒裡面找出了一個茶色玻璃瓶。

  玻璃瓶蓋擰得很緊,還用報紙裹著,警察走出來問佟千意,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似乎還站在懸崖邊,而現在,卻被人推了下去。因為她也不知道這個瓶子是從哪兒來的,那個鞋盒裡本來是沒有放任何東西的。

  雖然佟千意極力辯解,可這次警察態度很強硬,不但沒收了瓶子,還要佟千意跟他一起回警局接受問話。

  到了警局,佟千意接受問話後不久,就有一個警察拿著化驗袋走進審訊室,把化驗袋往桌子上一丟,說他們已經化驗過,從宿舍里搜出來的茶色玻璃瓶裡面裝著的正是導致范爾爾毀容的腐蝕性液體。

  佟千意嚇得全身微微發抖,捂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一刻,她甚至忍不住懷疑,整件事情的幕後黑手,針對的也許不是范爾爾,而是她佟千意。

  經過化驗所的化驗,大致可以推斷出,腐蝕性液體被摻入啫喱水中的時間大概是昨天清晨六點到八點這段時間,當時劇組剛到學校,所有人都在忙著準備當天的拍攝,道具被存放在一輛保姆車上,保姆車停在路邊,無人照看,是任何人都可以靠近的。

  審訊室里,警察問佟千意,昨天清晨六點到八點這段時間她在做什麼。

  她想了想說,前天晚上她回了一趟家,沒有住校,學校對於本地學生是否住校管理比較鬆懈,所以佟千意向來是家和學校兩頭切換的。而昨天上午九點開始,佟千意有課,所以她在七點左右離家,搭計程車來學校。到校的時間應該還不到七點半。

  由於計程車司機轉錯了一個路口,所以車子並不像平時那樣,停在學校正門口,而是開到了中門。佟千意說:「我從中門下車回宿舍,要經過學校那片荷塘,當時,我覺得清晨的荷塘很美,就忍不住逗留了一會兒,回到宿舍里應該是八點過不少了,因為我泡了杯咖啡,還沒喝完,大家就催我去教室了。」


  「所以,七點半到八點這段時間,你人是在學校里的?」問訊期間,警察一直在用手指摩挲著錄音筆,指甲刮過筆頭,發出難聽的聲音,這個動作和聲音都令佟千意感到緊張,她知道他們是故意想令她緊張,想干擾她的思考邏輯,這樣更能促進她說實話。但她說的就已經是實話了,她強調:「我在學校里的荷塘看荷花。」

  警察問:「有熟人見到了你嗎?」

  「如果面向全校徵集,也許有當時見到我的人可以來給我做證。」

  「哦,也就是暫時沒有。」警察態度傲慢。

  佟千意生氣地說:「從中門回我們宿舍,是不會經過三區的。」

  「一個人要是有心幹壞事,還管什麼順路不順路的?」

  佟千意忍著脾氣不發作,問警察說:「所以你們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宿舍有那瓶水的?是不是跟上次的螺絲刀一樣,又有人舉報我了?你們不會覺得這也太巧合了嗎?明顯是有人針對我!上次我沒弄那個欄杆,這次也一樣,都是無中生有的事情!」

  警察一聽,冷笑著說:「同學,詭辯挺溜的啊?!」

  佟千意義正詞嚴:「這不是詭辯,我說的是事實!」

  警察收好錄音筆,站起身:「是不是事實,我們會查。」又吩咐她,「你就坐這兒等著,一會兒可能還有問題要問你。」

  佟千意那一等就是兩個小時,後來警察沒有再盤問她了,允許她離開,但是案件還有待進一步調查,她以後還得隨傳隨到。她現在儼然已經是頭號嫌疑人了。

  同一時間,佟千意離開警察局,而宋崢嶼則剛剛走進醫院病房的大門。他是來探望范爾爾的。

  范爾爾滿臉纏著繃帶,只露出口鼻和一雙紅腫的眼睛。

  眼睛裡偶爾有淚水流出來,在旁的范媽媽就趕緊用帕子給她擦掉,以免污染傷口。

  范爾爾的面部皮膚遭到腐蝕,有些組織已經壞死,以當地醫院的醫療技術,她復原的概率不高。


  院方目前正在為她聯絡德國的一家醫院,因為那家醫院有一項非常先進的專利技術,對付此類案例,已經有成功的樣本在先。所以,安排好之後,范爾爾就會去德國治療,完全康復的概率雖然不敢說是百分之一百,但至少高於七成,希望還是很大的。

  只是范爾爾比較悲觀,面部的傷痛遠沒有她內心的恐懼來得排山倒海,她下了手術台之後,情緒激動,幾度險些崩潰,經過院方和家人的安撫,現在才總算冷靜下來。

  宋崢嶼來了以後,儘量想辦法開導范爾爾。他說的話,范爾爾還算受用,被他安撫著,她的情緒又穩定了一點。

  宋崢嶼一直待在病房裡,天黑才離開。

  走到醫院的停車場,助理接到一個電話,是公司的同事打來的。接完電話以後,助理告訴宋崢嶼,警方下午盤問了兌換啫喱水的嫌疑人,是D大的女學生,而且巧的是,這個人宋崢嶼也認識。宋崢嶼問是誰,助理說,就是酒店事件的那個女孩。宋崢嶼心裡忽然感到了一陣強烈的不安。

  他匆匆地把助理送到了醫院附近的地鐵站,然後就開車去了D大。

  車子開到D大校門口,宋崢嶼卻忽然猶豫了。他沒有開車進學校,而是把車停在了路邊。

  就這樣去找她很唐突吧?上一次都已經被她拒絕得死死的了,難道還要再聽她拒絕他一次嗎?

  宋崢嶼忽然有一種膽怯的心理,他想了想,決定改發簡訊。

  你在做什麼?

  不對,這樣好像查崗,人家幹嗎跟你匯報在做什麼?刪掉。

  吃飯了嗎?

  廢話,都快九點了,當然吃了。又刪掉。

  我在你學校門口,關於上次你說的催眠,我們還要繼續嗎?

  嗯,這樣寫她會不會覺得我也在懷疑她?想催眠她獲取真相?不行不行,刪了刪了!


  宋崢嶼發現自己好像突然變成了那種十六七歲滿懷心事的內向少年,就連問前排的女同學借一塊橡皮都要做半天的心理建設。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有點生氣,煩躁地拍了拍方向盤。

  就在這時,他看見有人從校門裡跑了出來。

  那不正是佟千意嗎?

  佟千意出校門以後就左轉沿著人行道走,宋崢嶼趕緊開車跟上。

  這天晚上,佟千意本來和幾個同班的女生一起在附近的一家韓餐館吃烤肉,吃完飯回到宿舍,她才發現錢包不見了。仔細一想,好像是買單之後大意落在櫃檯上了,想想可能老闆會幫自己收著呢,於是她趕緊又回去找。

  宋崢嶼看佟千意走得有點急,走到一家韓餐館門口她就進去了。

  她進去後不久,韓餐館裡就有兩個男生出來。緊接著,佟千意也跑出來了,追上那兩個男生,正好就在宋崢嶼的車屁股後面糾纏。

  佟千意說:「那個錢包真是我的,你們怎麼能冒認呢,怎麼能這樣呢?!」

  有個男生輕輕地推了她一下:「什麼你的?是我女朋友落在櫃檯的,你有疑問,回去找老闆啊!」

  原來這兩個流里流氣的傢伙吃飯的時候目睹了佟千意落下錢包的過程,她一走,他們就冒認是佟千意的朋友,去櫃檯把錢包領了,而且領了以後也不著急離開,還是繼續吃,佟千意回來找錢包時,他們才剛吃完。

  佟千意倒不怯場,生氣地說:「那要不咱們去找警察呀?錢包里還有我的身份證呢,你們拿出來給我看看,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是你女朋友的?」

  「喲,美女,怎麼著啊?槓上啦?行啊,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其中一個男生說著就來攀佟千意的肩膀。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佟千意還是硬撐著:「拿開你的手!」

  「幹什麼呢?!」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爆吼。


  佟千意和那兩個男生聞聲扭頭一看,佟千意最先吃了一驚。大晚上的,宋崢嶼竟然戴了一副墨鏡,還穿了一件滿是鏈條花紋的橙色系襯衫,扣子鬆開三顆,在胸前開了個深V,脖子上還掛了一條不明材質的銀色長鏈。前額的劉海兒被他臨時抹了兩把礦泉水,立了起來。他手裡還夾了一根沒有點火的煙,他用夾煙的兩根手指指著那兩個男生:「幹什麼呢?我大哥的女人你們也敢動?!」

  不敢動,真的不敢動!佟千意呆呆地看著宋崢嶼,眨了眨眼睛,他在說個什麼鬼?

  大哥的女人?!

  宋崢嶼當然是看佟千意被欺負,想保護她,可是又怕自己就這麼貿然衝過去,被人認出來,反而給她增添麻煩。他看車裡還有一袋戲服跟道具,是助理落在車上的,於是趕緊抓了一些來換上。

  他畢竟是演員,演戲什麼的不在話下,這一場演得是人是鬼,成不成功,就看自己本事了,他把車門一推,沖了下去。

  那兩個男生其中有一個是看過宋崢嶼拍的電視劇的,他一走過來,男生就露出了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指著他:「哎,你?你是?」

  「是什麼?!」宋崢嶼拉著嗓門,說話時頭還一歪一歪的,「是宋崢嶼,對不對?」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我知道,大家都說長得像他。可我比他有氣勢多了吧?你見過宋崢嶼的氣場有我這麼強嗎?」

  「不對,你是宋崢嶼啊?!」男生繼續懷疑人生。

  宋崢嶼頭一低,拉低墨鏡,翻著白眼看他:「是什麼是?」他又看向佟千意,「嫂子,怎麼回事?」

  佟千意差點沒被他這一聲「嫂子」給憋出內傷來,她一本正經地說:「這兩人冒領我的錢包。」

  宋崢嶼扮痞子扮得似模似樣,腿一抖,手勢一打:「錢包,還給她。」

  兩個男生你看我我看你,說:「嘻嘻,你誰呀你?今兒就算真的宋崢嶼來了,那又怎麼樣呢?」

  「宋崢嶼來了當然不怎麼樣,但要是我大哥來了,你們可就不好說了。」正說著,旁邊有路人經過,邊走邊打量宋崢嶼,他怕被認出來,趕緊伸手一撈,攀著男生甲的肩膀,拉他轉了個身,背對著路人,說,「我大哥,蒙赫,知道嗎?」

  「蒙赫?」男生甲不相信,「你跟我開玩笑的吧?」

  整個D大,還有這附近一帶,稍微愛聽點八卦的,都知道蒙赫這個人的確是響噹噹的惹不起的人物。


  關於蒙赫這個人,宋崢嶼還是前幾天拍戲休息的時候,聽別人閒聊聽來的,他說:「你看我像看玩笑的嗎?蒙赫看上的女人——」他用沒點的菸頭戳了戳男生甲的臉,「你們也敢得罪?!」

  男生甲被他一戳,打了個激靈,起了身雞皮疙瘩。

  男生乙一聽,不服氣了:「蒙赫看上的女人?就她?」不知道為什麼目光要落在佟千意稍微有點扁平的胸部。

  佟千意被男生乙的目光激怒了,丟給宋崢嶼一個眼神:「這樣吧,小六,你也別跟他們廢話了,我知道蒙赫今晚就在對面跟幾個兄弟吃飯,我這就去找他,這兩人你先看著,別讓他們跑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哦,好啊!」宋崢嶼微微一笑。小六?

  兩個男生看佟千意走遠,開始交頭接耳,最後覺得寧可信其有,就把錢包塞給宋崢嶼,一溜煙跑了。

  佟千意躲在暗處看他們跑遠,才鬆了一口氣。蒙赫她是叫不來了,但是他們要是不上當,她就會叫警察來。

  兩個男生一走,宋崢嶼立刻就收起了他的痞氣,頭不歪,腿也不抖了。他有點得意地笑了笑,坐回車裡,重新整理自己的髮型。

  佟千意走回到車子旁邊,彎腰湊到窗口,禮貌地說:「謝謝你。」

  宋崢嶼看著她,淡淡地問:「能跟你聊兩句嗎?」忍不住又開玩笑地補上一個稱呼,「大哥的女人。」

  佟千意也不遑多讓,問:「聊什麼啊,小六?」

  宋崢嶼給她把車門推開,說:「先上車好嗎?」

  佟千意猶豫了一下,坐了進去:「學校有門禁的,太晚了回不去。」

  宋崢嶼終於把劉海兒又放下來了,順毛的樣子多了幾分乖巧和親切。他笑了笑,說:「我知道了。」

  佟千意把去警察局問話的經過告訴了宋崢嶼,對於成為嫌疑人雖然感到不好受,但是,這件事情反而打消了她對自己的懷疑。她覺得這兩次意外的矛頭都指向她,彼此應該是有關聯的。這一次她沒有傷害范爾爾,上一次,對陽台欄杆做手腳的人肯定也不是她。


  宋崢嶼問她,那還要不要做催眠,她有點驕傲地搖了搖頭,不做了,沒做虧心事,何必心虛?

  他們聊了一會兒,宋崢嶼把車開回校門口,佟千意就下車了。

  走到宿舍樓下,手機響了一聲,佟千意一看,是宋崢嶼發來的信息:我們以後都可以像今晚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嗎?

  佟千意沒有回覆,把手機揣進兜里,像只兔子似的蹦躂著上樓了。

  因為范爾爾受傷,佟千意再次成為全校矚目的焦點自不用說,而這一次,情況比上次更嚴重,有幾個范爾爾的女粉絲差點想對佟千意動粗,幸虧溫燦雪機靈,喊來了班裡幾個男同學,才把偏激的女粉絲給嚇退了。

  有一天,佟千意回到宿舍,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個禮品盒。她揭開盒蓋一看,裡面竟然是一條活的菜花蛇!

  「啊!」

  佟千意一聲尖叫,把盒子打翻在地。蛇從盒子裡爬了出來,嚇得全宿舍的人都抱頭衝出了宿舍。

  沒有人看見盒子是什麼時候被人放進來的。不過,之前是螺絲刀,後來是啫喱水,現在是菜花蛇,這宿舍每天人來人往的,至於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做手腳,大家都不覺得奇怪了。

  大家好不容易齊心合力把蛇打死了,扔進了垃圾桶,過了一會兒,佟千意的媽媽給她打電話來了。

  電話一通,佟千意就先聽到媽媽的笑聲,她一邊撥電話一邊還在跟旁邊的人聊天:「哈哈哈,真是相請不如偶遇呢!可不就是緣……哎,通了……喂,千意啊?女兒呀,還沒到六點,你還沒吃晚飯吧?」

  佟千意說:「嗯,沒有。」

  媽媽說:「那正好,你趕緊到麓軒酒店西餐廳來,啊,大家等著你!」

  佟千意茫然:「等我?您跟誰在一起啊?」

  媽媽說:「不就你池叔叔,還有方城嘛!」


  佟千意媽媽這天本來約了朋友來麓軒酒店吃自助餐,結果朋友臨時爽約,害她落了單,沒想到一進餐廳就看見池方城和他爸爸了,現在兩家人已經湊成一桌,言談間都覺得不如把佟千意也一起叫過來。

  佟千意還沒跟家裡人提過她分手的事情,她不知道池方城為什麼也沒說,於是急忙尷尬地捂著手機,低聲說:「喂,媽媽,我跟方城已經分手了!」

  「什麼?啊!」佟千意媽媽的尖叫聲去到最高點又落了下來,趕緊捂著電話,「你在說個什麼鬼喲?」說著她又抬起頭對方城爸爸說,「哦,我寶貝女兒說她都餓昏頭了,人也餓傻了,馬上就來。」

  池方城看到佟千意媽媽的反應,似乎猜到佟千意說了什麼,暗暗地冷笑了一下。

  佟千意媽媽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佟千意來,還說這是池叔叔的邀請,她不來就是不給大人面子。佟千意再不想來,也不好拒絕池叔叔,只好答應了。

  這天因為有體育課,白天佟千意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短袖T恤,配一條松垮的休閒褲、一雙運動鞋,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懶散不講究。雖然知道麓軒是五星級的酒店,酒店餐廳更是城中最高級的餐廳之一,可她一點修飾打扮的心情都沒有,把包斜著往身上一掛,直接就出門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很喜歡池方城,可她也知道,他們喜歡的是池家與佟家旗鼓相當的經濟地位。

  佟爸爸早年在滇緬邊境做翡翠生意,因為眼光好,賭石一賭一個準兒,積累了不小的財富,後來就自己帶學徒,辦公司,做起了珠寶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到現在,佟氏珠寶的門店已經遍布全國各地了。

  池家的綠賦城是本地最大的一站式購物商場,佟氏的珠寶專櫃也有入駐綠賦城。目前綠賦集團計劃將自己的商業王國向外擴展,已經鎖定了上海、南京等幾座城市。去年佟千意還聽池叔叔說,要跟佟氏長期合作,以後有綠賦城的地方就有佟氏珠寶。在公,池佟兩家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在私,他們還期望彼此可以親上加親,佟家的人喜歡池方城,而池家的人何嘗又不想跟佟家進行強強聯合呢?

  佟千意想來想去,決定如果池方城不提分手,她也不提,先相安無事地吃完這頓飯,以免雙方尷尬。

  到了麓軒酒店,佟千意只見池叔叔和媽媽正聊得高興,池方城不在座位上,說是去洗手間了。她剛坐下來,池叔叔的手機就響了一聲,他拿起來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原來池方城故意給佟千意難堪,所以,她一到,他就借去洗手間的機會溜了,還發了條簡訊給他爸爸,說他和佟千意已經分手了。佟千意隨即也收到池方城發過來的信息,要她自己跟大人解釋清楚分手的原因。

  佟千意沒有細說個中的曲直,只說自己和方城之間有誤會。媽媽不問情由,立刻在旁邊打圓場,說年輕人談戀愛鬧彆扭是難免的,改天讓佟千意再約方城道個歉,把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方城爸爸也覺得很尷尬,除了為兒子的任性無禮道歉,幾乎沒怎麼說話。這時,正好有朋友來約他談生意,他就提前把單買了,先走了。

  他走後,佟千意媽媽立刻把佟千意一頓數落,數落完還是覺得氣不順,開始打電話約人打麻將。

  只要有不順心的事情就想打麻將,這是佟千意的媽媽周女士保持了幾十年的傳統作風。


  佟千意沒有跟媽媽一起走,她還沒吃飽,她可不想因為池方城那傢伙而委屈了自己的胃。於是她又追加了幾個菜,吃著吃著,見外面夜上濃妝,萬家燈火,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六歲生日那年,家裡人第一次帶她來麓軒酒店吃飯,坐的好像也是這個位置。

  那天,她小小的身體貼著大大的落地窗,很興奮地喊:「媽媽,媽媽,這裡能看到咱們家嗎?」

  媽媽正在專心地給弟弟佟孝楠整理歪掉的小領結,於是敷衍佟千意說:「能,能。」

  佟千意來抓媽媽的手:「媽媽,媽媽,那咱家在哪兒呀?你給我指嘛!」

  媽媽不輕不重地拍了她胳膊一下:「別吵,這裡是高檔地方,你鬧嚷嚷的,像個什麼鬼樣?你看你弟弟多乖。」

  只有四歲的佟孝楠動也不動,像個假人兒一樣坐在媽媽的大腿上,什麼都不做不說也總有親戚來捏他的臉,誇他精乖伶俐,看著就喜歡。大家好像都忘記了那天是佟千意的生日,一來全都圍著佟孝楠轉。

  佟千意雖然年紀小,但她也明白,親戚們對弟弟的熱情誇讚,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那樣做能令自己的爸爸媽媽感到高興。

  那天,到了開席的時間了,爸爸還是沒有出現。佟千意問媽媽,爸爸到底還來不來了,媽媽說:「爸爸要工作,來不了了。」

  佟千意很委屈,問:「我過生日爸爸都不來嗎?」

  媽媽摸著她的頭,哄她說:「乖女兒,你看爸爸媽媽都包了這麼貴的宴會廳來給你過生日了,你就聽話,一會兒啊,到那邊給叔叔阿姨彈個鋼琴,讓大家看看你多有本事,給媽媽長個臉,好不好?」

  六歲的佟千意一直記得,那天當盤子裡只剩下最後一塊蛋糕的時候,她正要伸手去拿,卻被媽媽把胳膊拽了回來。媽媽說,最後一塊了,你弟弟還想吃,讓給弟弟好不咯?

  佟千意乖乖地點了頭。

  再後來,輪到佟孝楠過六歲生日的時候,原本在北京出差的爸爸卻搭夜機趕了回來,給佟孝楠過完生日,他又搭夜機返回了北京。

  是的,在父母的心裡,弟弟佟孝楠才是他們最疼愛的孩子,這一點,佟千意從懂事起就知道了。年紀還小的時候,她是會乞憐,也會抗議,甚至還會抗爭的。但是,長大一點她就學乖了。

  其實,有些事情發生了以後,她就已經不奢望能夠和弟弟平分父母的愛了。她只希望父母能稍微重視她一點。


  就好比剛才,聽到她和池方城分手的消息,哪怕媽媽說的是,孩子的事情就交給孩子們自己去處理,這樣她心裡也會好受一點。可媽媽卻不問情由,開口就向池叔叔承諾,會讓自己去找池方城道歉和好。

  她心裡再不舒服,卻也只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想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望著窗外出神。

  過了一會兒,察覺到有人站在她身邊,她以為是服務生,喃喃了一句:「能幫我倒杯白開水嗎?謝謝。」

  旁邊的人站著一動沒動,也沒出聲。

  佟千意扭頭一看:「池蔚州?!」

  池蔚州的身後還站著一個身材曼妙的年輕女孩,笑得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池蔚州問:「在等小城?」

  池蔚州在來酒店的路上剛和池方城通過電話,發生了什麼他都知道。他說:「小城不想見你。」

  佟千意輕蔑地說:「我也沒說我想見他。」

  池蔚州笑得邪氣:「你如果不想見他,也不想我家裡的人再對你抱有什麼幻想,我可以幫你。」

  佟千意眼皮一翻,瞪著他,說:「好啊,我求之不得!反正你的本事可大著呢,我還真指望上你了。」

  池蔚州挑了挑眉,向斜對面的服務生打了個手勢,說:「這位小姐需要一杯白開水。」

  佟千意站起身,用口型對那位服務生說了句「不用了」,又瞥了池蔚州一眼,傲慢地離開了。

  池蔚州是帶身邊這位女性朋友來餐廳吃飯的,女伴看佟千意和池蔚州針尖對麥芒,為了討好池蔚州,等佟千意一走,就開始數落佟千意。先是說她穿著土氣,又說她跟人說話的態度差,沒家教,連帶著把她口紅的色號也吐槽了一番。

  池蔚州不是不知道自己對面坐的這姑娘有多跋扈刻薄,損人的話他以前也聽她說過,都沒在意,但現在,她刻薄的對象是佟千意,他聽著竟然有點彆扭。


  「你這麼說,是間接說我弟弟的品位差嗎?!」

  女伴立刻撒嬌:「哎呀,人家哪有那個意思嘛,你弟弟不是都懸崖勒馬了嗎?說明他也是有判斷力的嘛。」

  池蔚州低頭看手機,不說話了。

  女伴察覺到氣氛變僵,便開始努力找話題,但池蔚州很少接,大多數時間他都在沉默地吃東西。

  吃完飯,他們又去了酒吧。

  酒吧是池蔚州的一個朋友開的,在明苑廣場商業區一樓,正對著廣場中央的噴泉。池蔚州到了酒吧還是一副寡淡的樣子,只跟朋友寒暄了一小會兒,酒也只喝了幾口。忽然,他看見噴泉那邊有個把褲腿挽到了膝蓋上、光著腳、用一隻手提著鞋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水池裡。

  水沒過她纖細的小腿肚,她搖搖晃晃的,好幾次險些撲進水裡。

  池蔚州看得目不轉睛,女伴順著他的目光找過去,吃驚地說:「哎,那不是你弟弟的前女友嗎?」

  池蔚州嘀咕:「她在幹什麼?」

  佟千意在噴泉池裡緩慢地移動著,時不時還彎下腰,用沒有提鞋的那隻手在水裡摸索。最後,她好像從水裡撈出來一個什麼東西,還很開心地踮腳沖酒吧這邊揮了揮手。女伴一臉嫌棄,酸溜溜地說:「嘻嘻,我長這麼大還沒當街脫過鞋呢,更別說跳噴水池裡撈東西了,她可真有趣!」

  池蔚州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佟千意已經朝這邊跑過來了,還是光著腳。

  酒吧的燈箱旁邊有個小男孩站在那裡,原來是他的飛行玩具落進水裡了,佟千意好心幫他撈玩具。

  佟千意蹲在小男孩面前,把玩具還給他,男孩用肉乎乎的兩隻小手捧了捧她的臉,還嘴甜地誇她說姐姐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佟千意高興得眼睛笑成了兩條縫,露出一口白牙。池蔚州見狀,忽然覺得她看起來有點像一隻在打哈欠的小貓,他竟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女伴察覺到池蔚州的反應,頓時敏感起來,故意說:「你一個晚上就能見她兩次哎,我聽人說呀,誰要是一天裡面跟另外一個人發生三次不期而遇,那他就算跟這個人想沒緣分都難了。」

  池蔚州一聽,立刻換上嚴肅的表情,說:「走吧,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出去打車。」


  「打車?」女伴有點吃驚加抱怨,「你不是開車了嗎?你不送我回家啊?」一個媚眼丟過去,仿佛在暗示什麼。

  池蔚州說:「我喝了酒。」

  女伴噘嘴說:「就幾口,你又沒醉。」

  池蔚州淡淡地說:「謹慎起見,我不想開車。」說著就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不等女伴,自己先走向吧檯,和朋友道別。

  道了別以後,走出酒吧,佟千意已經不在外面了。

  池蔚州走到路邊,叫了輛車,讓女伴先坐進去。女伴滿懷期待地把旁邊的位置挪出來,叫他上車。可他只是卻手扶著車門,把地址告訴司機以後,就把車門一關,歪頭笑著跟女伴揮了揮手。

  車裡的人氣得乾瞪眼:「什麼人哪,有沒有風度的?不把我送到家門口也就算了,至少替我把車錢給了吧?!呸,活該他到現在還單身!」

  池蔚州並不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他不是不懂得怎樣討好女人,只是不想去討好那些女人。他曾經也有過想要盡心去討好去呵護的女孩,那個女孩叫阮音淇,大學的時候比他大一屆,是他的學姐。進校以後他追了她大半年,對方終於答應做他的女朋友,那是他的初戀。

  阮音淇是個狂熱的戶外運動愛好者,池蔚州那時還為了她去學攀岩,陪她參加川藏線騎行,還跟她一起到泰國參加一個真人戶外競技的比賽,拿了個優秀獎。其實,這些都是池蔚州的短板。他根本不喜歡戶外運動,他最大的興趣不過就是在室內打打保齡球,在健身房裡吹著空調踩踩跑步機而已。可是,當阮音淇興奮地告訴他,她的畢業旅行計劃是要到盧德本納跳傘的時候,他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陪她一起去。然而,阮音淇畢業的時候卻跟池蔚州分手了。

  阮音淇後來有沒有去盧德本納,池蔚州不知道,只知道她答應了去親戚在波爾多的酒莊幫忙,從此跟他天各一方。

  從那時起,池蔚州就開始故作冷情,喜怒無常,向靠近他的女人豎起了一道無形之牆。

  他也知道,身邊的親人朋友都覺得他可能一直沒有放下阮音淇,但是,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不是一個曾經滄海難為水的人。他跟阮音淇分手的真正原因,其實也並不是因為阮音淇要去法國。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包括他最親的弟弟池方城。

  他本來也不是一個容易動心的人。以前朋友還開過他的玩笑,說像他這樣的人一旦動了心,就是天地萬物都要化成虛有的,說不定就連烽火戲諸侯博美人一笑這種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他笑著調侃對方:「那種事情啊,只有你這樣的大情聖才做得出來,我只要江山,不屑于美人。」

  朋友指著他說:「你太狡猾了!都有江山了,還愁沒有美人嗎?」

  那位朋友就是剛才那間酒吧的老闆,名叫莊迪,是和池蔚州相交多年的朋友。因為池蔚州現在待人的態度越來越寡淡,身邊的朋友逐漸疏遠,還常聯繫的並不多,和莊迪算是關係很鐵的了。


  當時,他們說那番話,也是在莊迪的酒吧里,池蔚州跟莊迪正聊著,忽然看見一個穿紅色禮服長裙的女孩走進了酒吧,他的視線頓時被對方吸住,牢牢地挪不開。

  莊迪順著池蔚州的目光一看過去,立刻露出驚艷的表情:「哇哦,不會說美人,美人就到了吧?」

  那是池蔚州第二次見到佟千意。

  他第一次見她,是在他去學校接池方城的時候,池方城向他介紹說,這就是我的女朋友。

  池蔚州便淡淡地打量起佟千意,印象中她是個清麗的女孩,符合自己弟弟挑女朋友的一貫標準,五官出眾,氣質溫柔。但他那時覺得,她也不過就是這世界上許許多多漂亮女孩當中的一個,大概和池方城的前兩任女朋友一樣,也是個空洞的花瓶而已。他對她保持了禮貌的疏遠。

  直到第二次在酒吧見到她,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起來。

  那天的佟千意微微拉高了裙擺,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得氣勢洶洶。因為只顧專注地盯著目標,她經過池蔚州旁邊時,並沒有注意到他。她走到了他的斜對桌,拉住一個正在和朋友划拳的少年的胳膊,使勁一拽,少年生氣地站了起來,甩開她的手。池蔚州看見她的口型,說:跟我回去!

  池蔚州剛剛開辦律天公司的時候,為了對自己的業務有所幫助,曾經跟一位唇語專家學過一段時間的讀唇術。緊接著,他又從少年的口型看出來他在跟朋友們解釋:這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姐姐。

  他便想起的確聽小城提過,佟千意的家庭環境和他們差不多,家裡也有兩個孩子,她還有一個比她小兩歲的弟弟。

  那天,佟家的人本來在這附近的一個酒店包了宴會廳,慶祝佟家爺爺和奶奶的五十周年金婚,賓客都已經陸續到了,可佟孝楠卻因為爺爺說他太貪玩,不上進,賭氣跑來了酒吧跟朋友鬼混。爸媽讓佟千意來找佟孝楠,還說只要他肯回去,他們明天就給他買他一直想要的那隻鑽石表。

  佟孝楠一聽有鑽石表收,立刻妥協了,答應跟佟千意回席。但身邊的朋友卻不樂意,非說佟孝楠走了就是沒義氣,不准他走。後來又說,要走可以,得先喝完剩下的半瓶酒。

  池蔚州只見他們先是拉扯吵嚷,然後就看佟千意冷冷地撥開佟孝楠,說:「行,這酒我幫他喝了!」

  說著,她一把抄起酒瓶,眼睛都沒眨一下,一口氣就把瓶子喝得見了底。

  喝完不到兩分鐘,佟孝楠還在跟朋友拉扯,佟千意就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忍不住衝進衛生間吐了起來。

  大概是身上沾到了一點嘔吐物,佟千意從衛生間一出來,就遭到了佟孝楠的嫌棄。佟孝楠推開佟千意,佟千意差點摔倒,幸虧池蔚州過去扶了她一下。


  佟孝楠一聽說池蔚州就是佟千意男朋友的哥哥,立刻把佟千意塞給池蔚州:「太好了,蔚州哥!我姐就暫時交給你了……」他還掛念著趕緊回金婚宴去,領他的鑽石表的獎賞呢。

  池蔚州喊住她:「你把她一起帶回去!」

  佟孝楠痞笑:「就她這醉鬼樣兒,帶回去讓我爸媽一問,還不得啥都知道了?我爺爺才剛數落了我,我才不想他知道我又來這兒跟朋友喝酒呢。蔚州哥,你不想管她,就叫方城哥來管她吧……總之啊,讓她清醒點兒了再回家,免得她在大人面前亂說話。啊,拜託了!」

  佟孝楠那樣一說,池蔚州立刻替佟千意感到不平,他本來還想教訓佟孝楠幾句,對方卻一溜煙兒跑了。

  佟千意拽了拽池蔚州的衣袖,說:「讓他先回去吧,要不然我這酒也白喝了。」

  池蔚州明白過來:「你是怕他挨罵,所以才替他喝的?」

  佟千意鼓著嘴,揉著太陽穴,點了點頭。她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說:「沒關係,他回去了就行,我一會兒自己回……回學……」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捂著嘴,扶牆沖回洗手間了。

  那個晚上,佟千意來來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洗手間。而池蔚州也給池方城打了很多個電話,對方卻遲遲不接聽。隔了很久,池方城才匆匆回他,說他在家看球賽,正在緊急關頭,不能來接人,讓池蔚州要麼直接把佟千意送回宿舍,要麼就帶到家裡來,讓媽媽或者家裡的用人照顧她。

  池蔚州掛了電話,看著趴在桌子上的佟千意,覺得她這天晚上就像一顆足球似的,被人踢來踢去,有點可憐。他無奈地笑了笑,說:「你還成燙手山芋了。走吧,只好先帶你回家去了。」

  佟千意這時感覺自己胃裡已經吐空了,人也越來越不清醒,池蔚州來扶她,她挽著他的手問:「方城呢?」

  池蔚州說:「方城來不了。」

  佟千意就像沒聽見池蔚州說什麼,還是問:「方城呢?他會來接我的。你叫他,他就會來的。他說過,任何時候,都不會不管我。」

  他們走到車子旁邊,池蔚州把佟千意按進副駕駛位,佟千意扯住他的衣袖,笑了笑,說:「你知道嗎?方城說,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不管我,他也不會不管我,所以我就跟他在一起了。」

  回家的路上,佟千意喋喋不休,說了很多遍,方城一定會來接她。她笑得一臉幸福,眼眉彎彎,但是,池蔚州卻好像看到了她靈魂深處的落寞。池蔚州就是從那個晚上開始,對佟千意有了一絲好奇的。

  於是,他開始關注她。


  阮音淇離開以後,他還從來沒有這麼關注過一個異性。他發現,佟千意明明出生在富貴家庭,十指不沾陽春水,連菠菜和白菜都分不清楚,連燃氣灶都不知道怎麼開火,但是,她卻可以頂替技工疏通被堵的下水道;有一次,池家燒了保險絲,她正好上門做客,乾淨利索地換好了。

  她甚至會幫園丁修剪花枝,會做木工,修理被大風颳爛的狗屋……

  當地鐵里有女乘客被騷擾,全車廂的人都無動於衷的時候,她卻拍下了騷擾狂,堅持要告他。但是,當一位母親疏忽弄丟了女兒,求她幫忙的時候,她卻又無動於衷,冷漠地拒絕了母親的求助。

  她似乎是一個矛盾體。明明有時候是柔弱的,但有時候卻又是強悍的;有時候她單純迷糊,但有時候卻又精明縝密;有時候她急躁潑辣,可有時候卻還優柔而又隱忍。她就像有兩副靈魂。

  他看不透她。

  越是看不透,就越好奇,越想看透。

  等到他發現自己看得太多,太深,想懸崖勒馬抽身而去的時候,他竟然發現,他捨不得了。

  那個女孩,是他已經寸草不生的荒原里,忽然破土而出的一棵樹。等到他發現了她的破土而出,他才意識到,一棵樹破土而出的前提,是樹的根莖已經在地下如織網般撒開,牢固而深入了。

  一直以來,佟千意都沒有想到,池蔚州那不冷不熱的態度背後,卻暗藏著對她的觀察和考驗。

  一開始是因為陌生,他只把她當成了一個被觀察的對象,所以,他禮貌地和她保持著距離。

  旁觀者清。

  而後來,他和她之間就再也沒有消除過那種拘謹疏遠的感覺,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會轉而成為當局者迷。

  因為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從小城的嘴裡聽到點什麼關於她的消息了;期待自己去學校接小城的時候,她也會在;期待她會來家裡做客……然而,真的知道她來了,他卻又會謊稱還有應酬,故意不回家。

  他對她動心了。

  說不上究竟是從哪一刻開始,是哪一個契機,總之,他動心了。


  明知道她的身份敏感,明知道自己和她沒有可能,但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不過,他說服了自己,不要去在意這段感情。

  也不要去在意她和小城之間的感情,因為小城和自己之間的兄弟情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利用她來打擊宋崢嶼,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弟弟會因此跟這個女朋友分手。

  他要她退出他們兄弟倆的世界裡。

  從此清靜。

  可是,心裡想清靜,看到她卻還是不能清靜。像微風吹皺湖面,像細雨打濕屋檐,風再微雨再細,總歸是有的,他想,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就像他在一天之內即便能遇到她兩次,但也不會再有第三次了。他的思緒回到現實,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還有一個小時這一天就結束了。

  此時,他兩手插兜,走在深夜行人漸少的街道上。

  送走了那位尖酸刻薄的女伴以後,池蔚州一邊回想起一些往事,一邊獨自散著步。雖然酒喝得很少,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有醉意,散了一會兒步之後,被晚風吹一吹,他才覺得清醒了一點。

  他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準備打車回家。旁邊便利店門口的風鈴發出叮噹一聲,有人推門出來。

  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佟千意邊走邊擰一瓶剛買的礦泉水,瓶蓋一開,她意識到有人擋道了,抬頭一看,兩個人四目相對。

  「怎麼又是你?」短暫的錯愕之後,池蔚州皺起了眉頭,露出一臉嫌惡。

  佟千意說:「呵呵,我也不是很想看到你。」

  「這麼晚了還不回學校,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晃悠什麼?」池蔚州教訓她。

  佟千意又笑了笑,一臉的「我沒必要跟你匯報」的表情。她直接走到路邊,準備叫車。

  池蔚州也走到她旁邊,也準備叫車。

  佟千意回頭看了池蔚州一眼,他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不想見到我的話,你可以換個地方打車。」

  佟千意輕蔑地說:「聽人家說,一個人如果在一天之內偶遇另一個人三次,那他們就很有緣分了,幸虧我還只遇到了你兩次。如果這是第三次,我一定換一個地方。」

  池蔚州頓時表情一僵,沒再說話。

  有兩輛車幾乎是同時靠過來的,他們各自上了其中一輛,車門一關,池蔚州有點生氣地拍了拍椅背。

  司機不滿這位乘客的舉動,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問:「去哪兒啊?」

  池蔚州緩了口氣,報了家裡的地址。

  任何一座城市的深夜都是寂寞的。那種寂寞,晚風吹不散,高樓擋不住。那種寂寞,就像是從血液里生長出來的,由內向外,和身體髮膚分不開。這天深夜,池蔚州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望著窗外光影倒退,感受到的,就是這樣的寂寞。

  車開著開著,他的手機響了。

  他一看,是個本地陌生的座機號碼。

  他接聽,沒想到竟然是池方城的聲音:「餵?嗯,大哥!」帶著吞吐和焦慮。

  池蔚州奇怪:「小城,你怎麼了?」

  池方城尷尬地問他:「大哥,你現在能到警察局來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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