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古宅幽魂

  1

  一見鍾情這個詞，有時並不僅僅於人而言。

  當張小眉看到那幢老宅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因為，它於她而言，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竟然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就如當初見到曾一林一樣，先是怦然心動，然後便墜入了愛河。

  曾一林皺著眉頭，說：「這房子太舊了，不適合你養身體，我們去別處看看。」

  張小眉馬上回應道：「不，我非常喜歡這裡，我就住這了，你把車子裡的行李搬進來吧。」

  曾一林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她的東西搬了進來。整個房子對張小眉來說是那樣的熟悉，仿佛她曾經在這裡度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甚至能準確地說出哪裡是書房，哪裡是臥室，衣櫥又是怎麼擺設的，還有後院有一口古井，張小眉竟然都能夠在未看見之前說出來。

  曾一林被她嚇了一跳：「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吧？」

  張小眉點了點頭，輕柔地說：「一林，你相信宿命嗎，我現在越來越相信宿命了，就如我們能在一起，就如我現在能住在這裡，我覺得這都是冥冥中安排的。」

  曾一林心裡雖是疑惑，但也不想過多探究：「乖，你在這裡好好養病，公司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能天天來這鄉下陪著你，保姆小蝶會好好照顧你的。」

  那天，曾一林整天都陪著她，睡覺的時候，她在他懷裡嬉鬧。但她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們，她總覺得這屋子裡，除了他們，還有另外的人，這讓她心神不寧。

  曾一林睡熟了後，張小眉偷偷地走出房間，周圍一片漆黑與寂靜，哪有什麼人在看著他們，她想，或許是多心了。正當她想回房時，一個白色的影子飄然而過，似乎去了後院。張小眉恐懼到極點，但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深吸了一口氣，便跟著去了後院。此時，她看到一個身著白色睡裙的女子，長發遮住了臉，竟然從那口廢棄的古井裡緩緩地向上爬。

  她一下子感覺胸悶，暈了過去。

  2

  當張小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曾一林與小蝶都在她身邊，焦慮地看著她。

  「你怎麼跑到後院去了？你這身子怎麼可以半夜到處亂跑呢。」曾一林像教訓小孩一樣疼惜地埋怨著。

  張小眉緩緩地說：「我看到一個穿著睡裙的女子，她在古井裡面。」

  「這怎麼可能？你一定是眼花了。」

  她搖了搖頭：「不，我看到了她的臉，跟我一模一樣的臉。」

  他們面面相覷，似乎都被她嚇呆了，曾一林更加擔憂：「你一定是睡眠不好，身體太虛，出現幻覺了，別再胡思亂想了，好好睡覺，再這樣我可就生氣了。」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

  曾一林去市區上班了，大多時間，整幢房子便只有她與小蝶兩個人，小蝶跟了她五年，那時候她才十八歲，憨厚淳樸，又有點土氣，不知幾時，也已經脫胎換骨，像個知書達理的小家碧玉。

  那天，張小眉與小蝶一同去了書房，她們都呆住了。因為書房裡有一幅畫，一個女子的畫像，穿著一件白色的旗袍，一頭大波卷，令人驚愕的是，她有一張與張小眉一模一樣的臉。

  「這是誰？怎麼會這麼像我。」張小眉的臉色有點蒼白，又不禁想起了昨天的一幕。

  小蝶說：「我看她只是長得像你而已，湊巧啦。」

  「不，我想不會這麼巧的，不然我怎麼可能會對這裡這麼熟悉，就像在這裡住了很久一樣。」

  正說著，張小眉又一次呆住了，因為她注意到附註旁邊的字：張眉眉，1911年3月12日二十歲生日所畫。

  「上帝，這個人的名字竟然跟我只差一個字，不可思議的是跟我的生日是一樣的，剛好相差一百年。」張小眉喃喃自語，「小蝶，難道這人世間真有輪迴之說？」

  小蝶想了想，說：「民間倒是有這樣的傳說，還有外國也有很多事例，那些轉世股胎的人，都會認得回去的路，難道，這麼巧？這事就發生在你身上。」

  「你知道嗎小蝶，我在我房間的抽屜里發現了一些信件，還是一本日記，是張眉眉寫的，她說她很難過，終有一天她會被她的未婚夫與女友害死的，但是，她死了之後，鬼魂將永遠留在這座宅子裡，不會離去。」此時，張小眉轉頭看著臉色有點慘白的小蝶，「你說，我的命運跟會她相同嗎？」

  3

  那天晚上，張小眉徹夜難眠，恍然間起床，坐了起來，卻猛地看到穿白色旗袍的女子坐在她的床上，低著頭，用桃木梳緩緩地梳著自己的長髮。

  她猛地站了起來：「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對張小眉卻視而不見，只是輕輕地說：「張小眉，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一百年前，我叫張眉眉，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輪迴，我們之間會發生這一模一樣的事，隔著一百年，在同一天，認識叫曾一林的男子，在同一天，搬進這宅子，而且，會在同一天死去，死於兩個最親密的人手上，而且……」她頓了一下，那語調透著地獄般的寒氣，「我們有著同樣的死法。」

  她突然轉過臉，那青白的臉色，脖子上有著可怕的勒痕。

  「不， 不……」張小眉大叫著。此時，她才發現剛剛只是個夢，一個怪異而可怕的夢，夢裡的女人長得跟她一模一樣，而且，她說自己會死於兩個最親密的人之手。

  此時，她突然看到窗前有個白色的影子飄然而過，那影子是那麼熟悉，跟她上次見的是那麼相似，她感到全身冰冷。這次，她不敢再追出去了，她怕看到跟夢裡一模一樣的情景。

  但此時，她的房門響起了敲門聲，那麼若有若無地敲著，仿佛一隻柔軟無力的手，就那麼輕輕地敲打著。

  張小眉縮到床的角落裡，用被子裹住全身，卻還是忍不住地顫抖著，但那門，還是發出吱呀聲。

  「不，不要進來，不要進來。」她默念著，在心裡不停地祈禱著，但一切恢復了平靜，沒有任何動靜。

  她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卻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長髮女子背對著她，就站在房間裡，她顫聲地喊到：「你到底是誰？」

  那女子幽幽地說：「我是這房子的主人，也是你的前生。」

  「不。」張小眉哭了，「這是我編的故事，怎麼可能成事實呢，昨天在古井裡的女子難道是你？」

  「你錯了，這是真的，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我是不小心掉進井裡死的，你知道，我非常寂寞，我希望你能夠一直留下來陪著我，好不好？我會天天來找你的，明天晚上，子夜，我繼續來看你。」

  「不，你不要再來找我了，不要了。」張小眉捂著眼睛，哭泣著，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病又要復發了，她忙吞下了幾片藥，此時發現，那女子已經不在了。

  此時，張小眉看到她所站的位置上，有一條綠色的手鍊。

  4

  迷迷糊糊間，小蝶似乎聽到音樂聲。

  當她從夢裡慢慢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並非做夢，真的聽到音樂聲，是留聲機所發出的音樂聲，而且是民國時期周璇所唱的《天涯歌女》。

  此時，她覺得甚是疑惑，這個時間？這麼冷清的地方竟然會響起這麼古老的音樂。太玄了吧，她扭頭看了一下時間，零點過兩分。

  此時，她完全清醒過來。

  音樂在慢慢褪去，卻傳來一個女子的清唱：「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患難之交恩愛深……」

  她有點心驚膽戰，但還是想出去看個究竟，難道是張小眉在外面唱歌？

  歌聲驟然停了下來，她有點疑惑，但一會又傳了過來，對，分明是從後院傳過來的，她便跑到後院，卻見一個穿著白色旗袍的女子手翹蘭花，在那裡「咿咿呀呀」的唱著，那髮型……

  她猛地想起來，跟書房畫裡的女子一模一樣，此時，那女子轉過了臉，借著朦朧的月光，那臉，跟張小眉一模一樣。

  她的牙齒開始打顫：「你到底是誰？」

  「張小眉沒告訴你嗎，一百年前，自從我被我的未婚夫與好友害死了之後，我的幽魂一直未曾離去，在這古宅每至午夜就會出來飄蕩。其實我知道，你跟曾一林終有一天會害死張小眉的。但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們這樣做的。」

  小蝶驚恐地退向古井：「你到底想幹什麼？我並沒有想過害張小眉，她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害她。」

  「這是命運的輪迴，張小眉的宿命就是如此，現在，能讓她改變的，也就是我了。」

  月光中，張眉眉的臉色慘白而猙獰，就像一隻丟了魂魄的狐狸，拼命地抓住想要改變命運的神草。

  或者，她在深夜的孤宅里已經遊蕩了太久了。

  5

  小蝶死了，落在古井裡淹死的。臉上還有驚恐的表情。

  小蝶的屍體被撈上來的時候，張小眉叫道：「她一定是被那個張眉眉的鬼魂給害死的，我曾經在日記里看到，張眉眉也是死於井中的。」

  曾一林的眼神陰晴不定，看得出，他對小蝶之死也非常震驚與難過。

  此時，曾一林已經完全相信所謂的百年輪迴，而張小眉就是張眉眉的輪迴，他急促地說：「那日記本呢，現在哪裡，還說了些什麼？」

  「我害怕，我已經把它給燒掉了。」張小眉哭著說。

  曾一林低沉著說：「處理後事後再說吧，就說她不慎落井身亡，事情處理好後，我們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這個鬼地方太可怕，然後我們結婚，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張小眉幽幽地說：「你真的不離開我嗎？」

  曾一林擁著她說：「是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張小眉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6

  婚禮在一個月後舉行，雖然張小眉曾經懷疑過曾一林的不貞，但曾一林無微不至的關懷令她釋然，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這種感覺沒持續多久。

  張小眉父親在一場車禍中死去，母親早逝，只有父親陪著她，而父親的集團由她繼承，但是她身體不好，一直由父親的助理曾一林打理。

  那天，她的心情特別好，這是她在小蝶與父親去世之後，心情第一次這麼好，她對曾一林說，她在學園藝，晚上遲點回去。其實，她給想曾一林一個驚喜。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準備給他訂一個藍莓蛋糕，並在商場逛逛，買他所喜歡的東西，然後再去花店買了一束藍色的鬱金香，這是她最喜歡的花。她想，把它插在睡房裡感覺一定非常好。

  一切都準備得很順利，當她大包小包地回家，快到家門口時，她在車裡看到曾一林跟一個女人在吵架。當令她感到驚心的是，那女人竟然跟她長得如此之像，而且衣著風格與髮型也是如此之像。

  突然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麼，她有點失魂落魄，勉強鎮定下來，躲在一邊，看事態發展。結果是，那女人氣憤地離去了。

  她感覺倆人之間一定有什麼隱情，或不可告人的秘密。

  等曾一林進房子好一會兒，她才敢進去。

  曾一林看上去，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看她大包小包地進來，很驚訝：「你不是去學園藝了，學這玩意會有很多東西獎勵？」

  「不是啦，今天是你的生日。」

  「噢，親愛的，你對我太好了，我自己都忘掉了，想不到你會記得。」

  「我怎麼會忘記呢，我生日的時候你總會記得呀。」那一晚，張小眉喝了很多的酒，喝著喝著，就醉在曾一林的懷裡。

  7

  當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綁住了，而且，竟然身在古宅的柴房裡。

  她驚恐地叫著：「一林，救……」

  還沒說完，話就哽在喉嚨，因為曾一林跟一個女子就站在她面前，就是那個跟她很像的女子。

  只見那個女子穿著一件白色的旗袍，頭髮高挽，舊時的大波卷，短短地留在肩上，那樣子，像一個舊照片裡走出來的人。而房間裡面，流動著留聲機的音樂，那是二三十年代周璇的《天涯歌女》。

  張小眉慌亂地掙扎著：「不，這怎麼可能，這一切都是假的，一林，快放開我啊。」

  但是，曾一林並沒有動，而那個女人輕輕地說：「你知道嗎，張小眉，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妹妹張青青，同父異母的私生女，我曾經乞求那老頭分一些財產給我，但他死要面子，不敢承認我是他的女兒，他薄情我就無情，讓他死於非命，哈哈。」

  「什麼？我父親是你害死的？」

  張青青點了點頭，瞄了一下曾一林：「是的，確切地說，應該是我們。現在，只要我們把給你殺了，我就取代了你，所有的財產都將是我和曾一林的，我們就像童話里的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張小眉顫抖地看著她：「那麼，關於輪迴的事，還有那日記本，都是假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張眉眉的鬼魂也是你扮的？」

  「是呀，這世上，哪有什麼輪迴、鬼什麼的呀，都是我跟曾一林一手策劃的，就是為了把你嚇瘋。放心，等下我們就給這小房間放一場火，讓你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覺。」

  曾一林拿出了一個打火機，火光閃著，他的臉上看上去陰晴不定，就在這時，破門聲響起，一聲「不許動」，幾個警察舉起了槍，對著曾一林與張青青。

  原來，張小眉那天發現跟曾一林吵架的女人後，就開始懷疑最近發生的事跟他們有關，於是便報了案，警察在暗中跟蹤他們。

  看著曾一林與張小眉雙雙被捕，張小眉終於吁了一口氣，或者，應該把古宅賣掉了，因為，這房子留給了她太多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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