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索命梯

  1

  張克遠遠就看到了那幢大廈，心裡很興奮。

  走進大廈裡面空蕩蕩的，樓也挺舊的，可能自己來得早，只有個在打瞌睡的保安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於是他便進了電梯，按下18樓，這是他新面試的單位地址。

  他已經失業大半年了，半年前那場交通事故後，便一直在家調休，所以對於這次面試，他十分看重。一進電梯，他就翻自己公文包里的各種資料，怕什麼東西沒帶齊，確定好後，又盯著電梯裡的反光鏡，整了整衣服，理了理頭髮，看看自己的形象，還算乾淨利落。

  這時，他注意到光亮的壁面，竟然有一個女子的側影，他猛地轉身，卻看到一個女子就站在他的側後面，他嚇了一跳，剛才進來的時候，裡面好像並沒有人，難道是自己剛才過於緊張於面試，沒注意到他身後有人？

  這時，他又看看指示燈，這才注意到20樓的燈是亮著的，他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看來，這燈是身後女子按的，他注意了下女子的打扮，一頭煙花燙的長髮，戴著一頂淑女帽和一副蛤蟆鏡，頭低著，只能看到臉很白，唇很紅烈，穿著一件很性感的黑底紅花旗袍，腳下蹬著一雙珠光紅的高跟鞋，他有點納悶，這麼光彩明亮的女人，剛進來的時候怎麼沒注意到。

  雖然，他覺得這女人的打扮有點奇怪，好像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他再看看手機上的時間，7點20分，這女人真早，看來以後得注意20樓是什麼單位，或許改天可以跟這個女人套套近乎。

  他出電梯的時候，回頭看了那女人一眼，只見那女子依然低著頭，靠在右側的角落裡，有著說不出來的慵懶之美。

  到了18樓，他向右看，看到「博語影視工作室」這幾個名字，但裡面的門還關著，看來，他真的來早了。樓道里空空蕩蕩的，有點陰冷，他不禁縮了縮脖子，坐在外面走廊椅上等。

  這時，來了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張克馬上迎了上去：「請問，你是余先生嗎？」

  男人點了點頭，張克忙笑著說：「我是張克，是小蘇介紹過來面試的。」

  「噢，你就是張克，設計專業的吧，以前在傳媒公司呆過的，會多媒體後期處理與圖像製作。」

  「是的是的，都沒問題。」

  「那就行了，今天咱就上班吧，這幾天有幾個片子要趕，晚上可能還得加班，有問題沒？」

  「沒問題。」張克想不到事情會這麼順利，雖然小蘇是打過包票的。

  就這樣，張克開始忙碌的一天。另外還有三個同事，一個美女兩個帥哥，女的叫瑤瑤，男的一個叫小丁一個叫雷雷。

  一忙就忙到晚上十一點，余總跟同事分別給張克打招呼：「回家吧，明天再繼續。」

  張克因為第一天上班，怎麼著都要表現得比別人積極一點：「你們先回去吧，我手頭的事忙完先，也快好了。」

  2

  同事便也陸續地走了，當張克把手頭的事忙完，時間已是23點45分。

  當他走進電梯，發現那個穿旗袍的女子也在裡面，跟上午同樣的裝束，這次，他禁不住說話了：「真巧。」

  女子笑著點了點頭，卻沒講話。

  「現在才下班？」

  「不，我是去上班的，我家住在20樓。」

  現在去上班，這個時間？張克不禁又看了看時間，時間指向零點整。

  看她那身打扮，又想起她早上七點多也出現在電梯裡，應該是那種在夜店上班的女人吧，於是張克便不問了，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句：「挺辛苦的。」

  第二天早上，張克沒起得那麼早，而是正常的時間八點來，他進大廈的時候，保安叫住了他：「你是？」

  「噢，你好，我是18樓博語工作室新來的員工，請多多指教。」

  保安點了點頭，並沒說什麼，今天坐電梯人多，他並沒有看到那個艷妝的旗袍女人。

  中間休息的時候，他想起住在20樓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便問起同事。

  他們一聽到張克說起這事，一下子便噤了聲，個個面露懼色，這時，搞拍攝的雷雷壓著聲音對張克說：「你難道沒發現，這裡最高的樓是19層，雖然，電梯上印有二十幾層。」

  張克張著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你是說，20樓並不存在？那麼，我昨天兩次看到的女人是誰？」

  那三個傢伙便不再出聲了，一個說有文件要打，一個說有片子要修，另一個說有照片要衝洗，各自藉口忙活去了，似乎都想避開這個話題。張克越想越納悶，他明明看到那個女人上了20樓。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他故意磨磨蹭蹭最後一個走。是的，這事太奇怪了，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進了電梯，看著那些數字，猶豫了很久，按下了20。

  很明顯，這鍵是無效的，怎麼按都無濟於事，他感覺到額頭開始冒汗了，只得按下了19，電梯到了19樓便停了下來。走出電梯，裡面是黑幽幽陰森森的一片，很明顯，這裡是空置的，於是他便順著樓梯往上走，卻見天台的風呼呼地刮，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20樓，是空蕩蕩的天台。

  他使勁地咽了下口水，便往18樓跑，電梯一開，便沖了進去，按下了1樓。這時，一個柔柔的女聲從背後響起：「怎麼了，才下班？」

  張克感覺到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很不情願地回過頭，卻看見是女同事瑤瑤，他長長吁了口氣：「是你，嚇死我了，你怎麼才下班？」

  「是啊，我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發現你們都走人了。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可能是這兩天加班太辛苦了沒睡好。」

  這時電梯燈突然就暗了，瑤瑤尖叫了聲，抓住張克的手。張克一下子也慌了，拼命按著應急鍵，這時，電梯裡竟然傳來了音樂聲，還在吱吱作響，像是磁帶轉動的聲音，接著響起了女聲：「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愛呀愛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有……有鬼！」瑤瑤顫抖著聲音。這時，燈突然又亮了，一切都恢復正常，電梯繼續向下運行，一到底樓，瑤瑤瘋了般地衝出大廈，差點被車給撞了。

  張克嚇出了一身冷汗，抓住了瑤瑤的手，說：「我送你回家」。

  3

  把瑤瑤送回家後，張克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已是半夜，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給小蘇打電話：「這個工作室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介紹工作，不可能一點內情都不知道吧，不但電梯裡有鬼，上班沒幾天，有一個女同事也差點出事，你給我講清楚。」

  「不會吧，有這麼嚴重，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餘生那裡很缺人手，你專業對口又急著找工作，就把你介紹過去了。」

  「你知不知道那裡很恐怖？」

  「我倒是聽餘生講過，這幢樓的前身，也就是十九世紀二三十年代，底下是上海豪華的歌舞場，上面住著一些舞女，其中一個叫黑玫瑰的舞女是個痴情女子，她給了她情郎所有的錢，等著他給她贖身，可等了很多年，終於病死了。後來，據說她的陰魂不散，一直在那地方不願離去，只是為了等她的情郎回來，當然，這只是傳說而已，這世上哪有什麼鬼。」

  張克全身冰冷，他喃喃自語地說：「我看到她，看到她了。」

  手機無聲地滑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怪不得這個女人打扮看起來有點古怪，原來是舊上海時代的舞女。

  這夜，張克失眠了，怎麼都睡不著。困極了，迷糊間，腦子裡突然閃現半年前的那場車禍。那天，他喝了些酒處於半醉的狀態，卻堅持自己開車回家。這時，已半夜，那條路原本就人稀，現在路上更是冷清，所以，他的車速加快，突然冒出一個橫穿馬路的女人，車子來不及剎車，把那個女人撞飛了。

  當時他驚呆了，酒也醒了大半，忙下車去看情況，只見被撞的那個女人，腦後的鮮血像鮮花一樣瀰漫開來，額頭滲著鮮血，他推了推那女人：「你怎麼樣？」

  只見那女人虛弱地睜開了眼睛：「救我。」然後又閉上了。

  張克探了下鼻息，氣息十分虛弱，當時他心裡真的害怕極了，而且他還是酒後駕車，心裡掙扎了一番還是逃了，他不想一輩子都在牢房裡度過。

  後來張克因為這件事再也沒去上班，車子也不敢開了，從新聞里得知，那女人死了。

  這晚，他又夢到那個女人，夢到那個女人全身破損不堪，歪著腦袋斜著一條腿不停地向他索命：「你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不救我，我要你還命來……」

  張克從噩夢醒來，再也無心睡覺，便開始仔細地想這件事與電梯裡的遇鬼事件，張克的腦子裡反覆閃現車禍女人的臉與電梯女人的臉，越來越覺得長得像，而且同樣化著艷妝，雖然衣服不一樣，但那雙珠光紅的高跟鞋卻是一模一樣。

  這時，張克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顫抖，大汗淋漓。

  4

  第二天早上，張克思索了良久，還是決定去上班，因為他身邊已沒有多餘的錢了。失業半年，把他的積蓄都花光了，而車子一直鎖在車庫，不敢動它也不敢賣它，怕有人會根據撞傷痕跡找到那天的肇事者，更怕想起那個女人。

  他需要錢，而且這家公司給的待遇高，並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而同事們也明顯知道電梯裡有鬼，所以，看樣子那個舞女的幽靈並不僅僅是針對他，或者是他負罪感太重，想太多了。

  這麼一想，他便鬆懈多了，早上進了大廈，他等人一起坐電梯。這時，來了一男一女，張克便跟隨他們進去，電梯裡並不見舞女，看來那個舞女是怕人多的，他們按的是5樓與11樓。

  張克試探性地問：「你們是在上面上班的吧？」

  兩人疑惑地點了點頭，張克又說：「對了，你們有沒發現，這個電梯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神經病。」那女的白了他一眼，然後進了五樓。

  那個11樓的男人也搖了搖頭：「我在這裡上班才兩個月，沒發現這個電梯有什麼問題啊。」

  張克便閉嘴了，難道只有他們公司的人才會碰到那個舞女？想到這裡，他又有點緊張了，這時那男人也出了電梯，電梯裡又剩下他一個人，他乞求著快快度過這十幾秒，幸好，這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今天他並不見瑤瑤來上班，便問起小丁，小丁說：「今天瑤瑤打電話過來請假了，唉，事情這麼忙，她還弄請假。」

  張克忙說：「她可能身體不舒服？」

  小丁推了下他：「你小子，人家身體不舒服你都知道了啊？」

  「我只是猜的，女孩子嘛！」

  「也是，余總應該再請幾個人手的，小氣鬼。」

  於是很不幸，瑤瑤的任務又扣在了他這個新人身上，余總很關愛下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辦法，最近太忙了，人手又不夠，偏偏在這節骨眼瑤瑤又請病假，你做得不錯也很勤奮，我會給你算加班費與加獎金的，這了這段非常時期，以後就不會這麼忙了，好好干，小伙子。」

  張克看著那一堆文件發呆，看來，又得加班了。不過這樣也好，忙著就不會去想那些不該想的東西了。

  這樣一來，張克又工作到很晚。看了看時間，已將近十二點，而小丁跟雷雷不知何時已走掉。收拾了一下，關好公司的門，便走進樓道。這時，他想起那個該死的電梯，他轉過身，想爬樓梯，但18樓啊，而且半夜三更的，只得又按了電梯。

  當電梯緩緩打開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但是，卻有一雙鞋子，一雙珠光紅的高跟鞋，張克心裡發麻了，但是他又不想爬那十八層的樓梯，只得硬著頭皮進去了。

  當電梯門緩緩關上時，裡面的燈突然忽閃忽暗，隱約間，他聽到了歌聲：「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愛呀愛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要炸裂了，這時，電梯突然停了下來，他看了看那閃著的指示燈，瞪大了眼睛，竟然是20樓。

  這時，電梯門又緩緩地開了，一陣陰冷的風吹了過來，張克渾身都哆嗦著，他又看到了那個女人，那個舞女，戴著帽子與墨鏡，穿著黑底大花旗袍的舞女，就站在電梯口。

  她的腳，是赤裸的。

  她走進了電梯，沒一絲聲息，跟以前一樣，站在張克的身後，並套上了那雙高跟鞋，然後幽幽地說：「真巧。」

  張克木然地點了點頭，此時，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電梯的燈又開始忽閃忽滅，這時，那女人幽幽地說話：「其實，我一直在等著你，等了快一百年了，終於等到你了，情郎……」

  不知幾時，女人已站在他的面前，這時，她突然摘掉了帽子，又摘掉了墨鏡，她的額頭，粘著大團的血。

  本已昏昏欲睡的保安，被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聲驚醒，只見一個神情失常的男人從電梯裡跑了出來，然後瘋了般地衝出大廈。

  他跟在後面，卻見那男人被一輛飛馳的計程車撞飛了，血流一地。

  5

  幾日後，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出現在大廈，一個新來的保安在站崗。

  男人從容地進了電梯，進了18樓，只是那個博語工作室的牌子被換掉了，換成了「電梯索魂工作室，歡迎來洽談業餘」的字樣。

  原來的大廈保安迎接了他，當然，他現在並不穿保安的服裝：「請問你找誰？」

  「餘生。」

  「在裡面的辦公室。余總，有人找。」

  這時，他看了一眼辦公大廳里的一個女職員，她身邊扔著一件黑底旗袍，跟一雙珠光紅的高跟鞋，她長得確實像他前女友。

  進了余總辦公室，他看到一個很老式的CD唱機里正放著老上海的舊曲，便拿出了自己的皮夾，皮夾里是他跟一個艷妝女人的合照，她在半年前一場車禍中喪生。

  他從裡面抽出了一張支票，余總接了過來：「童叟無欺，謝謝蘇老闆惠顧。」

  原來蘇老闆就是為張克介紹工作的小蘇，他是在一家酒吧無意中碰到了醉酒後吐真言的張克，才明白，女友之死，原來跟他有關係，但是，他卻一直找不到證據可以控告張克，連他的車都沒找到，當他在網上看到這麼一家工作室，便心生一計。

  此時的小蘇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並沒有說什麼，走出了工作室，進了電梯。

  電梯，在他的面前緩緩地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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