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淡紫色的苦楝夢

  1．突如其來的雨

  青梗眯著眼睛，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傾刻間這座城市已是遍體淋傷，與剛剛的陽光之城仿佛兩個世界。空氣中，有著潮濡的花的芬芳。

  一些路人紛紛地跑過來躲雨，曾遠航就這樣跑了進來，青梗半張著嘴，直直地看著，不是因為他的狼狽，而是驚訝於他的美。清澈的眼，濃而黑的眉，懸直的鼻，潮潤的唇，肌膚美玉般無瑕。

  一個男人竟然可以長成這樣？她一直看著他，有點不解。她感覺有點面熟，但想不起來。他仿佛覺察到了，然後對她微微一笑，青梗的臉驀地紅了。

  他蹲在商店的門口抽著煙，細碎的雨絲飄了進來，讓他看起來飄忽而美麗，像宮崎峻筆下的美少年。

  他突然扔掉了煙，站了起來，衝進了雨中，而衣兜里的什麼東西也隨之掉了出來。

  青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大叫，「喂，東西掉了。」而聲音落在了雨里，像是被擋上一層層厚厚的幔布，含糊而無力。她想衝出去追他，但她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的手裡，躺著他的手機。

  2．手機里的秘密

  青梗看著這隻手機發呆，她想它應該會響起，然後出現好聽的男音。但是，它是那麼安靜的躺著，像一個失去寵愛的孩子。

  她感覺有點無聊，從小到現在，她的情感似乎都是一個人的獨角戲，年少時，暗戀過一個英俊的男生，而那個男生很快就轉了校，後來暗戀上另外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成了朋友的男友，然後又從朋友的男友變成了老公。此後，青梗變得有點失魂落魄，又百無聊賴，突然連單純的思念都被抽空了，那種感覺才是真正的孤獨。

  青梗在床上翻了個身，盯著手機，它還是那麼安靜，屏幕上有三個字：曾遠航。曾遠航，曾遠航，名字倒是有點意思，只是念起來怎麼這麼順口，仿佛很熟。她的腦子浮現出這個男人近乎天使般完美的臉，該死。青梗詛咒著。她極少能記住一個陌生人的臉。

  她把自己的手機也拿出來，並排放在床上，用這個手機撥自己的號，然後用自己的手機撥這個號。她聽到了他的手機鈴聲，是加州旅館。

  她發現他的手機比她的要時尚先進，是時下新款，有攝像頭，並能錄像。她開始把玩著，並打開了裡面的照片，裡面大多是一個女子的照片，長發，戴著一頂紅色的絨質帽，笑起來的時候，左臉頰有一個很深的酒窩。清純而迷人。

  有時候是他們兩個人的合照，那麼光彩照人，簡直就是珠聯鐾合，天生絕配啊。青梗嘆了口氣，原來這樣的帥哥，也是喜歡美女的。真是一對天生尤物。

  青梗翻到一段錄像的時候，甚為驚愕，她以為是A片，因為裡面是兩個赤裸的身體，女的就是照片裡的女人，而男的，分明不是曾遠航。當兩個身體正要靠近的時候，錄像嘎然而止。

  加州旅館的音樂突然響起，是嘶啞的男聲：「可以把手機還給我嗎？」

  3．青梅往事

  曾遠航穿著白色的絨線衫，雙手插在藍色的牛仔褲兜，站在一棵苦楝樹下，淡紫色的苦楝花紛紛揚揚，幾分飄忽，幾分夢幻，帶著幾分淡淡的憂傷。

  青梗呆呆地看著，這種情景曾在夢裡無數次的出現，而他，像是她夢裡的王子。這仿佛一場純美的韓國電影啊。

  他伸出手，「青梗，我認得你。」青梗愕然地看著他，「你，認得我？」他撩起額頭上的劉海，光潔的肌膚上竟然的一道疤，並不深，卻很顯然。

  「你應該記得這個吧。這個是你留給我的。我還記得你老家園子裡的那一棵桑樹，那年夏天，我跟一幫夥伴去你家偷桑椹，高的地方上不去，乾脆就把搖著樹幹，那些小果子紛紛掉了下來。你氣極，拿起石頭扔我們，剛好就扔在我這裡了。」他指了指額頭。「因為這個，我才會一直記得你。雖然很快我就搬走了，但我有眼線的呵呵，從初中從大學，你在哪裡念書，其實我都知道。」

  青梗有一種近乎眩暈的感覺，因為被一個絕頂帥哥所關注，更因為這個帥哥說起來還是青梅竹馬，她突然想起怪不得這個名字會這麼熟悉。對於十歲那年發生的事情，其實青梗一想起來就感覺愧疚。那男孩捂著額頭，指縫滲著血的情景一直在青梗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成了心裡的一個結，想不到這個結，卻還有解開的機會。

  曾遠航卻沒有說，那時他看著她哭著喊著，氣極敗壞的樣子，甚為楚楚可憐。他想叫住其他的夥伴，不要鬧了，回去吧。但她的石頭已經砸了過來……很久以後，曾遠航偶爾會想起，一棵長滿了紫椹的桑樹下，一個扎著兩條小麻花辮，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哭著阻止他們的情景，令他內心不安。

  曾遠航微笑地看著她，「想不到吧，這麼多年後，我們還能碰到。卻已是另一副模樣了。不過，你跟小時候還是挺像。」

  「噢，昨天你認出我了？」

  「昨天心情真的很糟糕，所有就沒在意……」

  「噢，差點忘了。」青梗把手機從包里掏出來還給了他。他接過來淡淡地說，「你看了吧。」青梗紅了臉，點了點頭。他說，「有沒有人找過我？「青梗再次搖了搖頭。他翻了翻通話記錄，然後失望地把它塞進公文包里。

  他嘆了口氣，「青梗，我們相識那麼久了，為什麼沒在我認識她之前碰上你？」「你在暗處，而我在明處，我怎麼找你？」青梗想，如果你心裡真的有我的話，不會不來找我的。

  他苦笑，「或許，是上帝安排我們在一起。」

  5．感覺不到的心

  每當青梗跟曾遠航在一起的時候，青梗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年少時的輕夢，突然變成了事實，似乎這是美麗的童話里才會出現的事。

  青梗是一個悲觀的人，總感覺太過美好的事難以在自己身上發生，即使發生了最終也不會屬於她。看著曾遠航，她感覺自己飄浮在一個淡紫色的夢裡，但不知道她會飄浮多久。或者，在某個清晨醒來的時候，她還是灰姑娘。

  而關於那個女人，他始終沒有提起。

  他的眼神是那樣深，埋著沉沉的郁，那是青梗看不透的心。就算躺在他的懷裡，她也感覺不到他的心，是不是在這裡。

  有時想，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或者要求得太多。

  6．手機照片裡的女人

  青梗是在人才交流會上碰到這個叫何雨霖的女人，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她，這個曾遠航手機里的女人。因為，她穿著照片裡一模一樣的衣服，還有一模一樣的帽子，更因為，她是那麼鶴立雞群。

  青梗說不清楚為什麼會把她留了下來，作為公司人事部的經理，她有權進行粗選。她最終還是錄用了，成為公司的一名職員。

  她默默地關注這個女人，她不明白自己有什麼意圖，或許，只是為了要了解曾遠航。

  無意中看到何雨霖趴在衛生間的牆角，劇烈地嘔吐著。「你怎麼了？」她扶著她的肩。何雨霖抬起頭，臉色蒼白。「你不會是……」她突然哭了出來，「他不要我了，可是我懷了他的孩子……」

  青梗打了個激伶，「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都是藝術學校畢業的，學的是電影專業，在校時我們就談戀愛了，而且一直很相家，曾以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畢業後，他考上了公務員，而我始終在演藝界遊蕩著，但，都只是些小角色。他曾勸過我，但我一心想成名，便一意孤行。拍一個露點的片時，一個追我失敗的同事用手機偷拍了現場，然後把短片發給了他，他以為我……可是，我真的是清白的……」說到這裡，她又哭了。「當我打電話向他解釋，他卻已經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那女人說，他們要結婚了，他們彼此很相愛，請不要再搔擾他們。梗姐，我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這個孩子？」

  青梗緩緩地說，「先留著他吧。」

  7．依舊是一個人的苦戀

  青梗看著曾遠航，從沒這麼直視著他。他卻不知道，他是她的初戀。那單純美好的回憶就像風中美麗的苦楝花。曾經飄落過，又再度開放。

  「你愛的是何雨霖，對不？」他驚訝地看著她，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沉默了許久，最後頹然地點了點頭。「可是，她沒有找過我，我給過她機會，是她自己放棄的。或許，她真的不愛我了。」

  「不，她依舊愛你。手機里的短片不過是演戲。你去吧，她咖啡館在等你，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們的。」他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謝謝你，青梗。」然後飛奔而去。

  她卻沒有告訴曾遠航，撿到手機的那天，接到過一個女人的電話，從她帶著哭腔的聲音中，她就知道這個就是照片裡的女人，愛著曾遠航的美麗女人。她對這個女人說，我們要結婚了。然後掛了電話，刪掉了來電記錄。那樣做，只是出於一個女人的嫉妒。

  而現在，她讓他們走在了一起。是因為，她再次愛上了他。愛一個人，就是讓他愛著他自己的所愛。

  她看著他的背影走遠，感覺心裡是那麼苦，那麼澀，仿佛做一個夢。

  而現在，自己仍舊站在那棵苦楝樹下，淡紫色的細花落滿一地，卻依舊是一個人的苦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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