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誰來泅渡誰的愛情

  傾訴/小瀾

  1．

  當葉軒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在看著窗外發呆。今年的第一場颱風，正挾著雨點極有力度地拍打著所有裸露的物體。

  葉軒說不要出去，好好呆著，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說我會照顧自己的，沒事。

  對了，還有吃的嗎？

  我說還有些泡麵與餅乾，餓不了。

  在距我兩米遠的地方，方吉用鋼筆支著腦袋，同樣看著窗外發呆，當我們終於忙完了手頭的一大堆活，才發現同事都已經走光。

  中午，方吉抱來一大堆的資料，老大說了，今天一定要把這些搞好，先匯總，再把報表報出來，明天就要交上去，作為這次董事會的重頭資料，搞不出來我們都別想回家了。

  一看到那些資料，當時我就瞎了眼了，天，這麼多東西啊。但也只有拚命地做，水都沒顧上喝一口，只想做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我一打開門，就被狂風雨頂了回來，根本無法打傘，我被方吉拉了回來，還是等颱風過去了吧。我知道，我們都回不去了。

  在這個南方沿海小城，每年的夏天都會有颱風入侵。每年都有人因此而死去，而葉軒，是我的救贖。

  我知道，自從我遇見他，我就無法離開他。就如夏天與颱風的相遇，是一場劫，如魚得水，卻誰也逃不了。

  2．

  兩年前的夏天，我們被突如其來的颱風困在了商場，我急得要哭。

  我與葉軒各抱著一大袋的東西在商場來回地走，本想在颱風來臨的時候備點乾糧，想不到這颱風說來就來，快得讓人措不及防。

  當我們在第十個回合碰到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HI。然後我們躲在角落，漫無邊際地說著話，只是希望颱風能夠早點過去。

  我說我喜歡站在窗口，感傷地看著這個遍體淋傷的城市。葉軒說這狂怒的風雨是上帝對人類的一種懲罰，他說他是基督徒。我說我老媽也信這個的。然後我們都笑了。

  而我的腦子裡突然出現與葉軒站在教堂，穿著婚紗攜手而行，然後站在神父面前的情景。當葉軒說我們到別處看看吧，我猛然驚醒，同時嚇了一跳，為自己有這樣一種唐突的想法而面紅耳赤。

  葉軒突然拉著我跑，我們一直跑到頂樓，天台的門是緊鎖著的，上不去。

  當然，我們也不敢上去。而站在這裡，那些暴風雨的聲音就響在耳畔，猶如千軍萬馬在狂奔。聽得我又刺激又怕，不禁縮住一團。

  如果這層樓被風颳走了怎麼辦？

  有我逮著你啊。我們就可以在天上飛啊飛。真美好，還有個美女陪我飛呢。

  我呸了聲，臭美。

  嘴裡雖罵著，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攏。他看著我，是那麼地近，眼睛又是那麼亮，你信不信，我的鼻子很靈，很聞得到愛情的味道。

  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我們應該會有故事，所以我一直跟著你，否則這麼大的商場，哪有這麼容易老是碰上。

  我說胡扯。其實心裡充滿著那種類似於叫甜蜜的東西。

  他很認真地說，你信不信，我是上帝派我來，泅渡你的。

  我信了。若他不是我命里的男人，怎麼會在這樣的災難時刻出現。

  餓了，我們吃著袋子裡的乾糧。累了，我們互相偎依，然後沉沉地睡去。

  當暴風雨終於平息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路上有著一米來高的積水，葉軒背著我涉水而過，貼著他溫暖的背，我想他真是上帝派來，泅渡我的。

  走到地勢稍高的地方，終於叫到了一輛三輪車，因為小車統統無法在這樣高水位里行駛。他把我送回家了後，才安心地離去。

  我不知道，那次如果沒有葉軒，我會怎麼樣。

  3．

  我們就這樣戀愛了。我想，就如聖經上所說的，我便是葉軒身上的肉中肉，骨中骨。他對我是那麼好，我也是那麼深深地愛著他。我與葉軒的愛情便是所有完美愛情的翻版。

  而葉軒唯一不好的習慣，便是喜歡在下半夜上網。他說他喜歡在下半夜玩遊戲，這樣，有利於更安靜地投入，他說遊戲其實是另一種美好的人生。我想，每個男人都喜歡玩電腦遊戲，原來葉軒也不例外。

  此後的夏天，每當颱風來臨，我都會守著他。只有守著他，我才不會害怕。因為他是我的救贖。而此時，我卻與方吉在一起。

  我說風一小，我就打的回去。

  方吉笑了，你看外面的積水，車會熄火的。

  我頹然倒在沙發上，我說我很想葉軒。方吉咬著嘴唇，沒說話。

  葉軒說，這個夏天一過去，我們就結婚。但我不敢對他說，我與方吉困在了一起。

  方吉曾追過我，一天一朵新鮮的玫瑰，那時我的內心已被感動，當我差點投入他的懷抱時，那場仿佛有著預謀的暴風雨，把葉軒刮到我的面前。成了我的愛情泅渡者。

  那年的情人節，方吉與葉軒同時站在我的面前，問我選擇誰。我還是把手放在了葉軒的手心。葉軒笑了，而方吉黯然轉身，手中的玫瑰一朵一朵地落地，有點觸目驚心。後來跟方吉便是純粹的工作搭檔，他在我面前變得很沉默。知道他談了幾場不咸不淡的戀愛，最後都無疾而終。

  方吉說，如果沒有那場該死的颱風，你已經是我的女人。

  是的方吉，但這一切都不是我們能預料的。

  如果這世界被水淹沒了，只留我們倆人，你會選擇我嗎？

  我說不會的，至少葉軒不會被淹沒。

  他有點無力地說，我是說如果。

  我眨了眨眼睛，或許會。

  這時他站起身，走近我，聲音低沉，你知道嗎？兩年前的那場颱風把你送到葉軒面前，

  而現在，又把你送回給我。你不覺得這是天意嗎？你是我的女人，瀾。這幾年來，我一直愛著你。

  方吉的吻落了下來，雙臂緊緊地環著我。我掙扎著，卻無濟於事。方吉強悍而有力，與葉軒的輕柔完全不同，卻激起了我內心更強更深的渴求。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與靈魂在一同下墜。天，原諒我，葉軒。

  我們正在糾纏的時候，我感覺什麼光閃了一下。方吉說，在閃電呢，這個晚上，是屬於我們的，瀾，我愛你。

  4．

  當我撲進葉軒的懷裡時，我卻忽略了，我的身上還留著方吉的氣息。

  葉軒的神情有點僵。我意識到什麼，我說我去洗個澡。

  當我出來的時候，發現客廳里迷漫著煙霧，萬寶路香菸的味道。而葉軒卻不見了。

  桌子上，留著一個手機，還有一張紙條。

  我拿起紙條，上面只有這麼幾個字：我曾說過，我的鼻子很靈。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忙拿起那個手機，是葉軒的手機，屏幕上，是我與方吉親熱時的照片。

  發信人是方吉。我腦子轟得一聲，感覺天眩地轉。

  我找到了方吉，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吉說，我想讓你完全屬於我，不好嗎？

  我給了他一個耳光，從喉嚨里吐出這幾個字：再也沒有比你更鄙劣的小人。

  當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方吉叫道：葉軒不要你，我要你——

  我的眼淚像潮水一樣地漫出來。

  方吉看不到，葉軒更看不到。

  5．

  葉軒像是從人間蒸發了，我找遍了小城的每個角落，都無法找到他。

  我把工作辭了，因為我無法天天面對這個鄙劣的男人。

  這樣也好，我可以有更多的時候去尋找葉軒，葉軒葉軒，我不相信你就這麼消失了，就這樣不要我了。

  夏末的陽光依然狠毒，我卻像個失魂落魄的女人，終日遊蕩於大街小巷，與茶館酒吧。我無數次地想像著葉軒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然後輕輕地捏著我的手，帶我回家。

  而這種想像，隨著時光的流逝，變得越來越蒼白無力，就如同想像著與他穿著婚衣，步入教堂的情景正在慢慢地化成肥皂泡。

  方吉在一個深夜把我從一個酒吧拖了出來，我醉意朦朧地看著他，葉軒，你是葉軒吧，你終於出現了，我真的很想你，我不能沒有你。

  方吉朝我大吼，你醒醒吧，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他不知拿著一瓶什麼東西，往我嘴裡灌，我全都吐了出來。吐了後，感覺好多了。

  現在，讓我來告訴你真相吧。你再也找不到那個男人了，他去了外國了，現在，正在跟他的外國女友在卿卿我我呢。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懂方吉。

  方吉不理我，繼續說，他跟他的外國女友有五年的感情，而他的女友也一直住在外國，用網絡聯繫，我們這裡的下半夜，便是那裡的午後，時差剛好十二小時。偶爾回來，他就陪她。你沒發覺他常常會失蹤一段時間嗎？而你卻一直不知道。

  我口瞪木呆地聽著這一切，腦子已經變得很清醒。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聽方吉繼續說下去。

  兩個星期前，他的女友給他辦好了綠卡，要他跟她一起，在那裡定居。但他無法對你說出這一切，他覺得很愧對於你，卻不想失去在那裡定居的機會。畢竟，能在那個國家搞到一個綠卡，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於是他找到了我，說要把我還給你。我雖然很鄙夷他，但也不想失去這個機會，所以……

  6．

  我已經完全清醒。是的，他們藉助了這次的颱風，上演了這齣戲。那一大堆的資料。閃光。還有欲望。不過是他們所精心策劃的。而我，卻是唯一為自己出演的戲子，演自己的戲，落自己的淚，還渾然不覺。

  究竟是誰背叛了誰，誰又是誰的愛情泅渡者，我不知道。如果愛情是陰謀，我什麼都不想要。

  我突然感覺好笑，趔趔趄趄，邊走邊笑出了淚。只是在這場陰謀中，我發現方吉才是真正愛著我的男人。只是，他們已傷我太深。

  如果時間能夠治癒傷痕，如果傷痕慢慢淡去，而方吉依然愛著我，那麼，我願意成為接受他的愛情。讓一切重新開始。

  因為，能再一次泅渡我的，唯有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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