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童花女子的情傷

  傾訴：董小姐

  一

  我看著李念在台上跳舞，眼睛都捨不得眨下。

  他是那麼青春四射，寬大的衣服，在他的跳動之下，像優美的戰袍，渾身散發著令著窒息的美。台下，是一些充滿活力，如水蜜桃般年輕多汁艷麗，跟著跳街舞的女學員，當然，也不乏一些上了年紀的。

  透過落地玻璃，我看著李念，突然感覺自己的兀自老去。

  看他跳完了，我坐在外面的休息室，默默地發呆。

  當李念大汗淋漓地奔向我，「你先等等，我沖個澡，馬上就好。」

  「算了李念，我等不起你。」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繼續說，「我們分手吧。」

  在他驚愕的表情中，我迅速逃離出他的視線。

  奔走在路上，我卻發現淚水模糊了自己的視線，李念說，我會守著你一輩子，不離不棄。李念說，布布，你在我心裡永遠是個孩子。李念說，每當看到童花頭的女子，我就會很想你。

  可是，我這個童花女子雖然頂著一個娃娃頭與一張娃娃臉，但是，卻已經不再年輕了。我知道，像我這樣的女人往往會從年輕女子直接過渡到老女人，然後會有一副貌似外婆的面容。所以，我害怕我會突然間老去，童花頭下面，卻是一張滿得皺褶的臉。

  那時，李念，你在那裡，你是不是還引領著一幫水蜜桃般的女人，帥氣地跳著舞。

  每次他沒說原因不在我身邊時，我總是會瘋狂地想像，他會和那些嬌艷如花的女人在一起瘋狂的情景，像一個無所畏懼的士兵，那些女子那麼年輕與水嫩，像花兒一樣地綻開碩大的懷抱，聲音那麼嬌羞又肆無忌怛。

  我總是用這種想像來折磨自己，因為李念太年輕帥氣，又那麼完美。而我卻是心思縝密，性情敏感的大齡女子，在一家私企不咸不淡地工作，沒有很高的收入，也沒有出頭之日，茫然地看不到任何方向。

  有時候，感覺李念是上帝賜給我的禮物，把我從死一般平靜的生活中解脫出來，讓我突然就激情飛揚，但是，又讓我從此苦惱不已，甚至是煎熬與痛苦，而他常常渾身不覺，我會那麼想他。這種不平衡的感覺總令我發瘋。

  我知道，我是太愛他了。

  二

  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童花不過是裝嫩的惡飾。

  我曾不止一次地問過，李念，我變得很老了，你會愛我嗎？李念總是會用下巴頂著我的頭，愛，死了都愛。

  那一次，我放肆地哭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對我說這樣的話，縱然不過是調情前言不由衷的鋪墊。

  但是，我卻感動了。而此刻，我卻讓自己在瞬間失去了。他完全不明白，我為什麼會跟他分手。是的，他並沒有錯，錯的是我太在乎他了。我害怕他會一聲不吭地離開我，害怕他會愛上別的女人，所以，我寧可先一步，離他而去。

  我跟單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去了趟雲南。在麗江呆了兩天，那個繁華而熱鬧的古城，令我的心因為思念李念而一次次地扯得生疼。

  去香格拉里的路上，那高原的海撥與極度崎嶇的山路，令我一次又一次地嘔吐，令我蒼白得毫無血色，同行中有個跟我一樣獨身的叫華的男子，他說，接下來的三天，由我照顧你吧。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在這時候，女人是最脆弱的，與最需要幫助的。所以，我很心安理得地接受著他的關心。我想，這樣可以讓我暫時地忘掉李念。

  秋末的大草原有點荒涼，但云依舊很白，天空很藍很高遠，雪山很聖潔，旅途很辛苦，卻又是那麼美。

  當我轉動松贊林寺的許願輪，華說，「很想知道你許的願。」

  我淡淡地笑，「願他安好，與快樂。」

  華很安靜地看著我。遠處，天空渺遠，雪山露著聖潔的光。

  那一刻，我知道，李念在我的心裡，很沉很重。回到麗江後，我知道，第二天，我就要離開雲南了，而且，我與華應該永遠也不能見面了。

  那天，我們沒有說話，在路上一次又一次地逛著，想起這幾天來相處的時光，很久很久。

  他送我到門口的時候，我們突然就抱在一起，唇齒相抵，沉默而熱烈地糾纏著，擠壓著，把彼此掐進自己的肉里。仿佛只有這樣，才不負我們相遇一場。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李念，疼痛與羞愧像一滴血一樣地在心裡蔓延開來

  我知道，我先於李念背叛了自己。

  三

  我帶著受高原的紫外線黑了一圈的臉，還有一身的疲憊回來了。

  回去後第一件事，是去做美容館做美白護理，與SPA泡澡。是的，女人是要保養的。

  美容館在健身房的樓上，當初，我與李念就在這幢樓里認識的。

  當時，我很馬大哈地把包里的一袋資料掉在了電梯裡，做完了面膜後，看到他拿著一袋東西，我還問他你找我？他笑著說，是的，等了兩個小時了，女賓部不讓男人進。

  我摸著早已飢腹轆轆的肚子說，為了感謝你兩個小時的守候，我就請你吃飯吧。這種報答雖然有點老掉牙，但是很實在。

  只是，那天，我從來沒想到我們後來會那麼熱烈地相愛。那時，他剛來健身房當舞蹈教練。

  往事如此一幕一幕，我突然發現，他給我一切在我的生命中是最美的。進了電梯的時候，我鬼差神使地按下了六樓的鍵。我知道，這個時間，他應該在這裡。我只是想看看他，就那麼一眼也好。

  只是我們卻在電梯口遇見了，他搭著一個女孩的肩，那女孩是那麼自然地年輕粉嫩著，而不像我如此刻意，她跟我想像中與他做愛的女人一個模樣，我感覺心裡所有的感情在土崩瓦裂。

  我拼命地按著關門的鍵，任李念在外面叫著喊著，就是不想讓他進來，他終於不再堅持，電梯一直墜了下去，就如我落魄的心，瞬間沉入最深的海里。

  我知道，這一刻，我們徹底地不再相遇。

  四

  我搬了宿舍，手機在離開雲南就已換掉。就這麼在人間蒸發也好，特別是關於李念的一切。就這樣，二十來天過去了。

  某天，同事在整理東西的時候，指著一張舊報紙我說，對了小右，這裡有則尋人啟示，登了很多天了，蠻感人的，怎麼看怎麼都像在說你一樣。

  我愣了一下，接過報紙，卻見上面有著一小塊的啟示：布布，童花頭女子，喜歡穿白衣，不高不矮，稍瘦。如果你看見這樣的女子，請你告訴她，有個男人愛著她。

  我的眼睛濕了，此時，胃部卻一陣難受，我心裡慌亂了起來，想起了麗江的那一天，我們沒有做任何防備措施，而且這個月的經期過了一個星期還沒來，心裡的恐慌更是難以言喻。

  下班後，我買了張測孕紙，最害怕的事卻成了事實，我懷上了。而且我到哪裡去找那個男人，所有的苦果只能自己來嘗，而我此刻，又怎麼去找李念。

  不過是一次的艷遇，卻令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突然而來的事件令我措不及防。

  本來我可以去找李念的，然後我們會像以前那樣地相愛，我會大聲地對他說，李念，我也愛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但是……我痛苦地搖了搖頭。

  我從醫院裡出來，全身虛脫，那麼純真那麼無辜的孩子啊，還沒來及到世上看一眼就永遠地消失了。心痙攣般地疼痛。

  我拿出手機，播著那個在心裡默念了幾百次幾千次的號，我想對他說，你能原諒我的消失嗎？你知道嗎，我真的太愛你了。

  但是，我只是哭。我害怕我們會馬上重歸於好，害怕我們又情不自禁，他的身體像一匹野馬一樣熱情奔放，而現在，我身體還太虛弱。

  不，我還不能找他。

  五

  我把那小塊尋人啟示貼在自己的床頭，每看到一次就會哭一次。

  如此純真與熱烈的愛，為何我遇上了，卻承不起。

  李念，請你等著我，等我三個月。每次睡前，我都像個信徒一樣地祈禱，祈禱他在這三個月內不要愛上別人，祈禱他心裡還愛著我。

  當我感覺身體恢復得差不多時，我買了大束的鳶尾花，這是他最喜歡的花，站在健身房的樓下，我對著手機說，「李念，下來，請你馬上下來，我在你樓下。」

  李念慢慢從窗口探下頭，但是，他的身影卻像塑般有著片刻的凝固。五分鐘後，他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依舊那麼青春與完美，但是，他看著我的眼神，卻變得很淡，他說你找我？我呆了一下，因為想像中，不應該是這樣的對白。

  我點了點頭，「李念，對不起，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他沉思了片刻，緩緩地說，「布布，我真的不明白，你那天為什麼沒有任何理由就離開我。你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還覺得是開玩笑。第二天我一直在找你，你的手機不通，宿舍里沒人，但你從不告訴我你在哪裡上班，而且你給我的名字也不是全稱，美容院裡查不到你的資料。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對你的了解那麼少，你的分手也是認真的。我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找到你，你知道嗎。

  第二次在電梯裡碰到的時候，我差了一步沒能追上你，那次從樓道里跑下來想截住你，但是，你已進了計程車，我叫了車，卻遇上了紅燈，把你又一次給丟了。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離開我。但是，我真的疲憊了，布布，每次你的不信任與猜疑都令我很惱火，但是，我都容忍了。我給了你那麼長那麼長的時候，你卻都沒有回頭，我已經對你不再抱任何希望了。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真的不是，我厭倦了，我也不再愛你了，你走吧。祝你快樂。」

  他轉身往樓上去，而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卻如刀割，手裡的鳶尾花墜落在地，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已經粉身碎骨。

  我知道，那麼美那麼美愛情的花蕾，我把它親手掐斷了。這一刻的疼痛，在心裡，成了永世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