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純藍的愛情不流淚

  1．南方小城的天空

  沈默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我已經辭了職，要去麗江了，過一種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年，或幾年，也或許，永遠不回來了。」

  電話中，沈默的聲音沙啞而遙遠，仿佛他已經於我幾千里之遙。而我，再也觸摸不到他的靈魂與心跳。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只是想最後問一句，你會不會跟走？」

  我仰起頭，看著窗外的天空，這個南方小城的天空，看不到很藍很藍的天，看不到大朵大朵白的雲，灰濛濛的，像一塊巨大的沾著灰塵的布，暗暗地壓著。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我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不。」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對這個小城如此難以捨棄。我真的不知道。

  短暫的寂靜過後，是急促的掛機聲。那一刻，我知道，我永遠地失去了沈默。

  2．迷上飛的感覺

  日子開始變得百無聊賴，沒有人叫我早點睡覺，沒有人關心我一天吃幾餐，更沒有人讓我取暖。

  與沈默有關的一切，我都很小心翼翼，並努力遺忘。與他的唯一一張合照，被我從桌子上撤了下來，放在最底層的抽屜。我以為這樣就能夠克制對一個男人的想念。

  但是，是什麼讓我如此關心麗江的氣溫與天氣。並想知道，一個人的城，白天會不會太熱，晚上會不會太冷，會不會睡到夜深時，和我一樣左手抱住的卻是自己的右臂。但是，我不想，我不能想，我不能讓自己想。

  或許寂寞會讓人瘋狂地迷戀一種東西，我迷上了飆車，沈默再也不會在我的耳邊重複了又重複：「丫頭，記得戴頭盔啊。」「丫頭，騎這麼快幹嗎啊？」「丫頭，注意安全啊。」

  是的，再也沒有人關心我了。我又何必在意自己。

  所以，我開始飛，在黑夜裡張開翅膀，像鳥一樣的掠過縱橫交錯的城。當我閉上眼睛，耳朵里只有風的聲音。

  我喜歡這種聲音。

  3．他說，如果我為了你捨棄一切

  我發現了一個極好的路段，而且夜深的時候車輛極少，真是飆車的好地方。

  一路風馳電摯，轉彎的時候稍放慢了速度。這時一輛本田賽車噌地一聲從我的身邊飛過，我嚇出一身冷汗，居然有人比我更不要命。

  那車很快地就不見了。一會兒，卻又出現在我的視線，我心裡有點發毛，不會遇了劫匪了吧。

  很快，車子跟我並行了，「妞，你挺瘋的嘛。」

  我瞄了一眼，頭盔里的那張臉很年輕，有點英俊。

  我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

  「別這麼不友好嘛，帶你去一個玩賽車的地方，去不？」

  「賽車？」我眼睛一亮。

  「是啊，想來的話跟著我。」然後他又嗖地一聲飛了出去，我緊跟了上去。

  到了一個燈光很亮的地方，一群坐在摩托車上，穿著奇裝異服的青年男女在大聲說笑。我們從車上下來，那男子拿了頭盔，脫掉手套，伸出一隻手，對我說，「我叫明亮。」

  「明亮？」我瞪大眼睛。

  「是的，名字很響亮吧。」他笑，露出一排白的牙。是的，跟陽光一樣明亮。

  我也跟著笑，「你叫我瀾好了，波瀾的瀾。」

  他很自然地牽著我，走向那群車友，「各位各位，這是我們的新朋友，瀾。」他們吹著口哨，眼神或揶揄或曖昧或友善。但我並不在意。

  此後，我加入了他們的飆車一族。當我第一次坐在明亮的車後面，尖叫著享受著超越生命的時速，那種感覺，既害怕又刺激。

  卻不料拐彎的時候，一輛小車突然冒了出來，明亮猛地扭轉方向，我們差點從路上飛了出去，而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懸崖。那一刻，我我竟然失聲地尖叫著：「沈默，我想你——」

  一路上，我講了我跟沈默之間的故事，明亮把我送到家門口，點了一根煙，「那麼，你為什麼不跟他走？」

  我看著他，緩緩地說，「我不會為了愛情捨棄一切。」

  明亮似笑非笑地說，「如果我為了你捨棄一切呢。」我愣住了。

  「我開玩笑的。」他又戴上頭盔，上了車，「你進去吧，以後不要飆車了，太危險了，好好呆在家裡，有空我就來找你。」

  因為這句話，我決定與明亮相愛。我需要一個男人填補沈默離去後的虛空。

  4．誰會跟我共渡風雨

  我們相愛了。

  我把空了的相框換上了我與明亮的合照，我們戴著情侶頭盔，我的雙手摟著明亮的腰，臉靠著明亮的肩膀上，那一刻，我有著我會永遠幸福的幻覺。

  一個深夜，明亮把我帶回他家的時候，我被那所看起來很豪華的住宅有點嚇住了。

  「你就住在這裡？」

  「是啊，我老爸辦公司的，他一直罵我不爭氣呢。」

  他的房間很亂，堆滿子大堆與車有關的雜誌，與模型。牆壁上貼滿了各式的賽車，真是一個狂熱的賽車發燒友。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喜歡摩托車麼？」我搖了搖頭。

  他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地說，「很多年前，我十九歲，她也十九歲，我們相戀了兩年。這兩年中，我一直用我自己並不起眼的小摩托車送她上下班，那時我爸的公司因為虧損而倒閉，家境慘澹，買不起好車。有一天，我像平時一樣接她下班的時候，她說，我受夠了風吹雨淋的生活，現在起，你不用來接我了。然後上了一輛鋥亮的寶馬，車裡的男人，有著我父親的年齡。那天的情形永遠刻在了我的腦中，成了抹不去的陰影。三年後，我爸的新公司日漸龐大，在我今年二十四歲生日的時候，送了一輛小車給我，我卻去了車市，換了摩托賽車。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改變對摩托車的愛麼？因為我想知道，誰會跟著我一起共渡風雨。」

  我的眼睛有點濕潤了，我輕輕地摟著他，「明亮，我想我能。」

  我貼著他胸膛，裸露的古銅色的肌膚，有著太陽的味道。

  他的吻落了下來，溫柔而甜蜜。

  5．明亮說，你會不會收留我

  但是我們卻遭到了他父母的極力反對，除了門不當戶不對外，我比他大兩歲。我永遠記得明亮的母親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像一根針，狠狠地扎在我肉里，生出狠狠的疼。

  當明亮態度堅定，要和我一起時，他父親甩出了殺手鐧，「要麼要家，要麼要我。」

  我再也不想為難明亮了，我對明亮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像一隻受了傷的麻雀，倉皇而狼狽地逃出了蔡家的大門。

  夜色中浮現沈默的臉，手機上還留著他的簡訊，短短的十個字：我在純藍的天空下想你。我猛然哭了，我不明白，為什麼愛情於我是如此難以把握。愛到最後，唯有空。只有傷痕彌久。

  朦朧中，有人抱住我顫動的肩，「瀾，我要跟你回去，你會不會收留我？」

  明亮的臉有著真誠的稚氣。他拎著一個行李包，認真地說，「我只有這些了，相信你的房間應該裝得下。瀾，相信我，我會讓你幸福的。」他笑得一片純藍。

  我抱著他，卻再一次哭了。

  6．現實的生活

  而我們的生活卻陷入了困境，明亮沒有經濟來源，而我只有微薄的薪水，根本難以維持兩個人的生活。我們都意識到了現實的殘酷。

  而明亮深夜外出的時候開始多了起來，除了時常買來大堆食品外，還給我買貴重的首飾與各種禮物。

  我迷惑地問，「你回家了？沒有呢。」

  「那哪來這麼多錢。」

  「是我自己賺的嘛。」

  「自己賺的？」除了他的摩托車技術外，我實在不知道他還有什麼特長，他太年輕，我怕他會走上歧途。

  我擔心地看著他，「吸亮，你可不許做傻事。」

  他卻說，「放心吧，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賣淫四不殺人放火，是我辛苦賺過來的。對了，下個月有場一年一度的大車賽，我一定要拿到一等獎。到時，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我說過，我要讓你過上幸福的生活。」

  「賽車太危險了，要不，你重新找一下朝九晚五的工作好嗎？」我有點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的。」他卻很不在乎地笑笑。

  我看著他，心裡卻有著不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種不安的預感。

  7．紅色檀香手珠

  車賽如期進行。

  出賽之前，我給明亮戴上了一串檀香木手球。據說，這種珠子有驅凶避邪的作用，我希望明亮會有好運。

  我帶了幾個小姐妹一起為明亮助陣。賽場上，明亮微笑地看著我，向我點了點頭，我回報以微笑，與加油的手勢。

  他是那麼自信，一副穩操勝券的自信。那一刻，我幾乎相信了勝者一定只屬於我的明亮。只是無意間，看到了他旁邊有兩雙惡意與嫉妒的眼睛，那種不安的預感再次浮現。

  車滑出了預備線，幾圈下來，明亮與另外兩個賽車手漸漸領先，我們為他竭力吶喊著。在最後一圈，明亮卻受到了夾功，一輛賽車先是緊貼著他，擦過他的左邊，明亮便往右邊傾斜，而位於他右邊的車卻筆直地狂衝著，明亮從車上摔了下來。而後面那些發了瘋般的車，從他的身上碾過，一輛，二輛，三輛……

  我的眼睛有著瞬間的空白，我不相信我所看到的會是真的。

  明亮死的時候，手裡還握著那串咖啡色的檀香木珠子。只是，它已經變成了紅色。

  8．尋找純藍的天空

  後來，我聽他朋友說，那段時間，他一直在非法賽車，不惜用生命，換取對一個女人幸福的誓言。我想起他說過的話，你信不信，為了你，我可以捨棄一切。

  我抬起頭，一直生活的南方小鎮，依舊是灰淡的天，我卻不能停止內心的難受與對明亮的懷念。那種難受與思念，沉在心裡，讓我幾乎不能呼吸。

  明亮，明亮，明亮，內心一片純藍的明亮，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我的世界頃刻成灰。失去他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是如此刻骨地愛著這個笑容明亮的男子。

  我把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處理掉了，除了與他的合照。是的，走到哪裡，我都會把它帶到哪裡。

  我買了張去雲南的車票，我想這漫長的兩天一夜，足以慢慢扯斷與這個小城的一切記憶。

  迷糊中接到沈默的電話，「我回來了，瀾。」

  我平靜地說，「我離開了。」然後掛掉了電話，抽出了手機卡，扔掉了垃圾筒。

  我轉過頭，看著窗外，我想那個叫麗江的古城，一定有著與明亮一樣純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