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你是我心裡的銳刺

  傾訴：蔣先生

  1．世界在後退，唯有我與莫筱筱

  莫筱筱是拿著一張照片來找我的。

  「把我剪成這樣吧。」我接過照片，照片裡的女子笑靨如花，嘴角有著一個很好看的小米窩，一頭韓式短髮，青春，靚亮。而眼前的莫筱筱卻緊抿著唇，閉著眼，神色憔悴。

  此時，我再一次看著大鏡子裡的莫筱筱，纖細，瘦弱，臉色蒼白，唯有那頭濃密蓬鬆的頭髮像海藻般地從頭頂一瀉到腰。

  「這麼好的頭髮，你也捨得？」

  她點了點頭，沒說話，倔強的神情像只小母鹿。我依舊不屈不撓地問，「剪可以，但你不要後悔，而且這髮型並不適合你。」

  她的眼睛看過來，白多黑少，「你真羅嗦。」

  我已經沒有理由再拒絕了，只能照做，我不想一定要客人投訴我才罷休。

  修剪完畢後，莫筱筱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間掩面而泣，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周圍的人看了過來，不懷好意的同事朝我眨巴著眼睛，我朝他們揮了揮手，讓他們滾遠點，而莫筱筱撲在我的懷裡哭。

  那個下午，真安靜，陽光斜斜地照進透明的的落地玻璃，而莫筱筱靠在我的肩，不停地抽泣，世界在後退，仿佛只留我與莫筱筱。

  2．她說自己像個笑話

  那天后，我總是會莫明其妙地想念那個午後。雖然那個午後其實讓我想起了一些過往，曾經，也有那樣的一個女子讓我神傷。

  我總是覺得莫筱筱會再來的，其實是希望她會再來，所以留著那張照片。一個星期後，莫筱筱終於來找我，我笑著說，「我還保留著你那張照片。」

  「照片？」她像是突然想了起來，「噢，知道了，但這次我是來找你的，而不是找照片，能不能出來喝杯？」

  她如此主動在我的意料之外，誰能拒絕跟一個美女約會呢。

  「好啊等我一下，於是我忙好了手頭的活就跟她過去。」

  在我做事的時候，莫筱筱很安靜地坐在一邊，視線經常有意無意地凝視我，內心有一種很奇怪的親切感，或者，是她的髮型出自我手的緣故，但我知道，並不僅僅如此。

  出來後，她低著頭說，「其實能不能保留那照片並不重要，我已經不需要了，你知道，我已經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你為什麼要跟她一樣？」

  她長長嘆了口氣，「我失戀了——因為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置我們多年的情感於不顧，跟他戀愛的是我，跟他結婚的卻是她，在這場戀愛里，我已經耗盡了我的所有，我曾經為他付出了所有，到頭來卻什麼都沒了，整個過程過，我就像一個笑話，呵呵。」

  我嘆了口氣，「我可以免費為你再改一次頭髮，不過，長改短易，短改長難。」

  她突然低下頭說，「你不覺得我這樣真的很像她？」

  我怔了一下，「你想怎麼樣？」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攝影機，「我只許看到自己成功，我希望你為我拍下過程，算我求你了。」

  她用一種哀傷與近乎絕望的目光看著我，眼睛裡帶著企求，並拿出一張支票，那是我一年的薪水。

  我無法拒絕這個女子，從見到她的那一天起，內心便有了莫名的牽掛，為她做什麼事其實我都樂意的，況且還有了酬金，我承認，我很俗。但是，我更想知道，莫筱筱接下來會做什麼。

  「你只要把接下來發生的過程拍下來就可以了。」

  我點了點頭。

  莫筱筱突然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如果在遇見他之前，先遇見你，我可能會愛上你。」

  其實我心裡很明白，就算是沒有他，她也不會愛上我。

  3．身體裡疼痛的刺

  但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還是不停地回味著這句話：如果在遇見他之前，先遇見你，我可能會愛上你。

  這句話有著些許曖昧卻又不失感情，它讓我們有著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卻恰當好處地隔著一層紙，仿佛說，我們其實本可以相愛的，但是，我們又不能相愛。

  我以為莫筱筱會演出勾引舊情人，然後把他們的激情戲扔給那短髮女子，以達到破壞他們的目地，但是，她卻帶著我來到海邊.

  她看著波濤涌動的海浪，「你知道嗎，他跟我第一次的約會，就在海邊，我們互相把彼此埋進沙子裡，然後那種死亡的氣息就像針一樣地扎進了我們的皮膚，他瘋了般地把我挖了出來，他說他愛我，不能失去我.那天，他就像一個刺一樣扎在我的心裡，真疼，真幸福。」

  「後來，他結婚，我不停地對著鏡子自言自語，不停地喊宋子建，我愛你，不能失去你，宋子建，你知道嗎，我不停地找你，找了你那麼久，但是，你卻跟一個女人結婚了。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啊。我感覺我瘋了。」

  莫筱筱流下了淚，我知道，那不是演戲，再好的演員也演不出這樣的撕心裂肺。

  我拿開攝影機，吼道，「夠了，這樣更讓你看上去像一個愛情的乞丐你知不知道，他已經不愛你了，你何必作賤自己，你有點自尊行不行？」

  莫筱筱沉默了，不再說話，許久許久輕輕地說，「那麼，你會愛我嗎，有沒有想我？」

  她躬著身，她那性感的鎖骨閃電般刺進了我的眼眸，當她柔軟似水的身體覆蓋在我身上的時候，我連推開的手都顯得那麼疲軟無力，而另一種尖銳的聲音卻在內心叫，莫筱筱，我喜歡你！

  那天，我們滿身是沙，而莫筱筱就像那沙漠裡的一根堅韌的仙人掌，那麼倔強地突兀著，在我的身體與內心都紮上了一根疼痛的刺。

  我喃喃地說，「莫筱筱，我真愛上你了。」

  送莫筱筱回去的時候，我把支票還給了她說，「為了愛情，我不能要錢，我不能我們愛沾上一頂點與感情無關的東西，這不是我所容忍的。」

  我說我們還可以再見面嗎，她點了點頭。那一刻，我的內心充滿著一種歡愉的慈悲，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過了。

  4．原來都在失去

  我是在莫筱筱的電腦里找到了那個短片的，「有點驚訝，你還留著？」

  她點了點頭說，「這是我們愛情的見證，為什麼不留著。」然後她低下了頭，我把前面的片段給刪了。

  是的，當我們熱烈地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前一刻，她還在說著自己那麼愛著另一個男人，說那個男人像針一樣地扎進了她的身體，那麼疼，又是那麼幸福。我的內心突然有點五味摻雜，我說，「莫筱筱，你真的愛我嗎？」

  她貼著我的背，使勁地點了點頭，短髮觸著我的臉，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她要效仿的女人，她為了他而這樣做，她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愛上另外一個男人。

  那天，我與莫筱筱從商場出來，一個男人沖了過來，給了她一個巴掌，我沒有去幫助他，因為他手裡拿著一張光碟，他朝她吼道，「你為什麼不能多點時間給我，我剛剛辦好了離婚，你是不是為了報復我，而故意弄得我雞飛蛋打一場空？為什麼啊？」

  男人走了之後，莫筱筱安靜地看著我，我從來沒見過一雙這麼悲傷而絕望的眼神，讓我想起林妹妹臨終前對寶寶說的那幾個字：你好……

  而此時，莫筱筱站在我面前，說了同樣的兩個字，然後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是的，是我出賣了她。

  是的，這個男人現在一場空了，莫筱筱也是一場空，而唯一有收穫的人，是我，我收穫了亞亞——那個照片上的短髮女子，我為她曾經失去了所有，甚至變賣了所有的財產，來滿足她揮金如土的私求，最後只能靠理髮重操舊業，辛苦經營的一切都毀掉了，而這個男人那麼從容地就從我的身邊把亞亞搶走，但是，他還不滿足，有了另外的女人。

  但是，我沒想到他的情人剛好找上我，並讓我看到了那張照片，最重要的是，她第二次找上了我。我只想報復這對賤男賤女。

  我以為我贏了，但是，當亞亞哭著說要回到我的身邊時，我甚至也木然地接受她的涕零的懷抱時，心裡卻空空的，我發現，原來，我已經不再愛她了。

  我說亞亞，我們不能在一起了，你拋棄了我，你男人拋棄了你，莫筱筱也被拋棄了，這一場抉擇中，我們都被拋棄了，我們都失去了，再也回不來了，而且，我也養不起你，滿足不了你那顆物慾膨脹的心。

  亞亞說，「你毀了我，現在我什麼都沒了，求求你，留下我吧，我會改變的。」

  我淡淡地說，「我愛上了你男人的情人，這樣夠了吧。」

  亞亞的臉色變成死灰，那是最昂貴的胭脂也蓋不住的死灰，我突然發現，原來，她是這麼難看。

  5．撥不去的刺

  或許，當莫筱筱對我說「你好……」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應該預感到什麼，但是，我找不到她，我以為這樣做只是為了傷害我自己，卻沒想到，同時會傷了四個人。

  此時，我想到了海邊，同時想起了與莫筱筱糾葛的那一幕，那一幕我從莫筱筱的電腦里傳到了自己的信箱上備份，然後刻錄了一份給那個男人，此時，我突然感覺莫筱筱可能就在海邊，是啊，我怎麼沒想到。

  當我準備出去的時候，卻有兩個警察找上門，「你是蔣強嗎？」我點了點頭。

  「這份信是莫筱筱給你的。」

  「莫筱筱？」

  他們點了點頭，「她死了，投海自盡。」

  我雙手顫抖地打開那封信，而莫筱筱溫柔而纖韌地聲音仿佛就響在耳邊。

  「蔣強，那天，我是特意去找你，我們都是失意的人，被愛情所拋棄的人，讓你看到那張照片，我是想讓你知道，是你的女人搶走我的男人，其實我們一樣可憐，我剪成她一樣的髮型，是希望你能把我當作她，或者我們也是可以相愛的，雖然，我還是指望他能回頭，並想破壞他們，但是，你真的打動了我，讓我感覺到內心的慈悲。只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明明相愛了，你卻……」

  此時，我已經看不清了，我恍惚間想起那天，莫筱筱就像那沙漠裡的一根堅韌的仙人掌，那麼倔強地突兀著，在我的身體與內心都紮上了一根疼痛的刺。

  我想，這根刺已經撥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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