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那便總由她虧欠他罷

  百姓心中自然雀躍不已，風聲傳至城郊，便是素日昏昏沉沉、苟延殘喘的季循與紀老爺子如今聞風後精神頭亦明顯好了許多。

  再加上先前段容與給他二人留下的銀子供他請好大夫切脈開藥，聽聞如今季循腿腳雖不妥，但如今也能直起身看幾卷書、替紀叔抄錄藥方說笑。

  只等著何家慶被執絞刑那日，他心頭解恨，想來身子骨早晚會恢復似舊日一般，此生前途無量。

  這消息傳入孟段二人耳中後，亦是喜不自勝。

  她這些時日與他單獨行走，長歌流賦早急的不行，寸步不離地盯著她。

  以至段容與回府說話時，二人亦不如從前一般識相，一眼不錯兒地盯著二人。

  孟幼卿抬手斟茶，「我先前倒還怕樹大招，此事鬧的愈大，季循與紀叔便易被何員外記恨，性命不保。

  「好在何家未曾專挑此事，季循也算是苦盡甘來，『好人有報』了。」

  「何家如今可不敢將他叔侄二人如何，何家慶與季循的恩怨城中人盡皆知，何家慶一被下獄李家便出事，消息傳入城中眾人豈會不知是誰人所為。

  「即便是劉敏與那王全有，如今也不敢輕舉妄動，季循與紀老爺子還算能安穩一段時日。」

  茶是他愛喝的金線春芽，又是她親手煮之，他神色難得柔軟下來，「等此案塵埃落定之後，揚州城官府改頭換面，季循與紀叔將來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以季循的才智，將來縱是不能為官，做個教書先生也能安度後世。只是不知...劉敏是否能下得去手罷了。」

  孟幼卿笑道，「有大人在此處，劉敏如今只能盡力拖延，保住何家慶這條命才能安撫何老員外守口如瓶。

  「大人過幾日若不再催他，只怕他又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糊弄百姓，不知何時才能處置此案。」

  「我看如今還算穩妥，大抵那帳本果真被藏在何府，把柄在人手中，才讓劉敏至如今也不敢奈何府如何，不過強撐罷了。」

  段容與道，「相比之下，那個王師爺要比他聰明多了。一早便勸劉敏早日與何府決斷，若是劉敏那時虛心受教，如今你我反而奈何不了他。」

  茶盞漸空，孟幼卿又為他斟了一杯，廣袖輕巧滑至她臂彎，露出兩段藕白的小臂。

  他瞥了眼當日被蠟油燙傷的地方，如今水泡盡除，已看不出被燒傷的痕跡。

  「想來如今王全有也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他二人的聯盟早晚要分崩離析，也許最後未必需你我動手便能查明此事。」

  孟幼卿漫不經心地擺弄著絹帕，遲疑道，「大人的意思，是想讓他們自相殘殺，我們再坐享其成？」

  段容與神色略顯鬆快。

  她默了幾息，又反問道，「我看那王全有手段雖不行，但目光要比劉敏長遠些。

  「大人先前那些話逼迫劉敏尚有幾分勝算，若是初始時便與王全有打照面，未必能糊弄過去。

  「況且，王全有與劉敏雖各自心中不服，但畢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帳本一旦被現於人前，劉敏躲不過干係，他也未必能清清白白脫身。

  「如今他二人不過是互相利用，等你我前功盡棄時，想來他還會跳出來反咬一口，倒不得不防。」

  段容與笑道，「何家慶一日不出獄，何文斌勢必會時常入劉府『要挾』劉敏、劉敏周旋不過，自然會搬出王全有替他出謀劃策。

  「何況此案本就涉及他自身，只怕如今尚自顧不暇，未必能留意你我，暫時不必擔心。

  「這些時日你隨我一同奔波，看臉色都不如從前好。暫且緩緩神，在城中游頑幾日再動手便不遲。」

  她聞言哂然。說是奔波，也只是段容與誇大其詞。

  除了那日去季循傢伙總探尋病情以外，她也只那日去劉府尋李氏耗費些精神，餘下諸事皆是段容與一手操辦，她每日只需在小院中靜候坐享其成便可。

  當日說是要同往揚州親自為父親查案，終不過是跟著一同來賞樂「逃難」，全仗著眼前那人在身前周旋，倒未曾派上用場。

  她心中雖嘆，但知自己身份非同常人，那人也是為了保全她的名聲，再看他眼下略顯一絲烏青，孟幼卿不免得心酸，直直盯著他不語。

  段容與不解，「怎的了？」

  他摞下茶盞略傾身上前，「我臉上是有字不成？」

  灼熱的氣息連帶著青松子香猛然襲過面容，孟幼卿先是一愣，旋即便覺面頰滾如烙鐵，下意識避道，

  「原本還當自己能來此處大展身手，可惜有大人打點諸事，倒無需我多言，我時常想著，將來不知該如何報答你這份恩情，想來是我此生還不完的。」

  段容與眸色漸深。

  他做這些自然不用她還，可若是她想與他撇清干係，那便總是由她虧欠他罷。

  他重新坐正身形，低聲道，「你我之間，不必客氣。」

  還要再說時，忽聽窗外傳來一聲低笑，隨後便聽男子嘲道，「嘖，這人還真是善變，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我早前怎麼不知你還有這幅德行？」

  孟幼卿聞言一怔，忙將眸光投向段容與。但見他已沉下面色，卻不動身形，亦隔著窗冷笑道，「有話不妨進來直說，做梁上君子上癮不成。」

  窗外之人不怒反笑，也不從正門進來，推窗躍進包間兒。

  長歌流賦見狀忙圍上前護住姑娘，孟幼卿抬手攔住，微微笑道，「原是段大人的朋友。」

  來人一身利落的窄袖短襟，鴉發高聳，一股少年張狂之意。

  孟幼卿總覺得他有些眼熟，又不記得在何處見過他，一時緘默不語。

  他倒是自來熟，摸著下顎笑道，「我這不是聽你滔滔不絕，怕貿然進來驚擾你二人麼？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枉我一心記掛你，滿腔思念赴如東水啊。」

  段容與聞言臉一黑，揚手照著他的面門甩去一個茶盞，嫌惡道，「你要是閒不住不放心去別處逛逛，免得在此處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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