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疆木現世

  有了無雙的保證，第二日的法考便也不那麼令林默焦慮了。

  陳真人將眾仙帶到了聚靈池，地級仙從未來過此處，紛紛讚嘆不周山竟有如此靈力充沛之地。張君一路給阿鯉介紹著這裡的情況，阿鯉沒告訴他自己和林默偷偷來過，只好全程演戲捧場。林默倒是想起了小紅，心中惆悵，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姚少司又對王善等地級仙說道：「林默仙子果然見過世面，這滿地的仙草靈樹，她都沒正眼瞧上一眼呢。」

  王善橫了他一眼：「姚仙友連萬年仙參都能找得到，這世面也見了不少吧？」

  姚少司碰了個釘子，王善心裡卻也憋著一股火氣。

  眾仙走到瀑布水潭跟前，這才發現彭祖上神帶著青鸞仙官和一眾地靈早已等在那裡，看來這法考抽神種一事確實極為重要。大家頓時停止了說笑，恭恭敬敬地站好。陳真人一番激勵的場面話講完之後，彭祖走到潭邊，默默念了幾句法咒，山邊的瀑布漸漸退隱，深潭的水也越來越淺，露出一條筆直通向水潭中央的巨石，巨石周圍則是一整片碧綠的水草。

  明明潭水已竭，但那些水草卻好像依然在水中飄蕩一般，潭裡的紅白小魚依舊在水草與空氣中暢快游弋，一些五彩斑斕的光點在水草中躲藏跳躍，像是一群無憂無慮的孩童在嬉鬧玩耍一般。

  「神種乃是女媧娘娘留在世間的神靈之物，也是天宮神力的基礎。不僅是各位實習天神，就是天宮已成正神的各位仙家，每隔百年也需再次抽取神種，養殖靈物，以壯我天宮神威。各位仙家須聚靈於身，沉心靜氣，方可與神種取得機緣。」

  青鸞將天級仙與地級仙排成先後兩序，由地靈引路，依次下到潭中。

  首位便是天級仙中文考第一的無雙仙子，只見她飄然入潭，潔白的身姿與水草紅魚相映成畫。她剛剛站定巨石，那些跳躍的光點便好奇地從水草中鑽出來，怯怯地靠近她，一些膽大的更是輕輕觸碰她的裙擺。

  無雙似心有感應，輕舉右臂，攤開手掌，一顆白色光點便穩穩落在她的掌心，微光散去，原來是一顆細長的白色種子。那種子一落入無雙手中，便散發耀目的光華，一株重瓣細蕊姿態妖嬈的白花靈體驟然綻放在空中。

  「是高階神種！幽冥靈蘭！」

  實習天神們沸騰了，沒想到第一個天級仙便抽中了高階神種，只有林默有些不喜，她隱隱覺得那蘭花有一股邪氣。果然，無雙回到潭邊之時，彭祖雖也向她祝賀，卻也囑咐道：「這幽冥靈蘭可通各族妖獸之靈，又有冥妖之王的別稱。其靈力驚人，須種植之人具有強大的靈法控制。它選中了你，證明你能力超群，但於你而言，將後須更為努力。」

  「是。」無雙慎重答道。

  之後的仙家們卻沒有無雙這般幸運，連著幾位天級仙不過抽出低階的神種，只有潘伯陽勉強抽了一個中級神種「麒麟鐵樹」，說是中級，也不過是質地極度堅硬，能做些上好的鐵器罷了。張君更慘，抽回來一顆普通的燒火松木種子，不知除了當柴火還能做些什麼。地級仙更別提了，連著七八人根本抽不出來，光點們似乎對地級仙一點興趣沒有，都懶得圍上來。

  王善瞧著隊伍越來越短，緊張得汗如雨下。以他的成績，若抽中神種便能穩獲晉級名額，若抽不中，就要期盼其他地級仙也抽不中了。他前面的雷海青走入了潭中，一顆淡墨色的光點落在雷海青手中，是一顆初階的「蘇墨籽」，又過了一會兒姚少司走入了潭中，半晌才有一顆微弱金光的光點貼在他身側，姚少司趕忙一把抓住，攤手一看，竟然只是一塊石頭。青鸞皺著眉檢查了半天，方才確認這也勉強算是一枚最初階的神種「落金花」，但花種被石頭封住了，將來能不能種出來還看緣分。

  終於排到了王善，他擦了擦汗走入潭下，果不其然那些光點對他絲毫沒有興趣，等了許久只好灰頭土臉地回到岸邊。他身後只有阿鯉和林默了。

  「我若抽不中，這次可就懸了。」阿鯉也是緊張得很。

  林默還嬉皮笑臉道：「沒事兒，我若抽出來便送給你！」

  王善又是冷笑一聲，林默瞥了他一眼，卻突然對阿鯉認真地說道：「你聽我的，不要滿腦子都想著能不能抽中，只去想些喜歡的事情便好了。」

  「為何？」

  「你甭管了，按我說的做便可。」

  阿鯉將信將疑地走了出去，王善卻忍不住諷刺道：「這法考在林默仙子眼裡竟如同兒戲！」

  林默嘆了口氣：「你這人也是太固執，若不是成天想著別人如何如何，又怎麼會濁氣纏身，讓神種不敢靠近。」

  「你……你說什麼？我等已是仙體，又怎麼會有濁氣？！」

  林默從懷裡摸了個蘋果往嘴裡塞：「你是不是在這仙界呆傻了，咱們還有一半是凡體，一頓不吃餓得慌呢！既然是法考，自然是看你這半年多修行的靈氣是否壓得過濁氣。」

  王善蒙了一下，惱怒道：「你平時不學無術，此時充什麼神算子！胡說八道……」

  他話沒說完，前方靠近水潭的仙家突然發出了一陣驚呼。

  阿鯉竟然抽到了罕見的中階神種「桑絲蓮葉」，此物貌似蓮葉，卻絲縷交織，是製造神衣護甲的稀缺靈物，傳說養殖得當，還會有許多傳奇的用處。之所以被劃為中階神種，只是因為它太為稀少，並未有太多人種過罷了。

  阿鯉幾乎要樂瘋，差點就不顧形象地飛出聚靈潭了。王善傻了眼，盯著林默半天說不出話來。林默顧不上跟他爭辯，咬著蘋果便快步往聚靈潭走去：「該我了該我了！」

  林默見阿鯉抽得中階神種，便知自己猜測得沒錯。她並不想抽出身子，那蘋果也是事先便準備好的。下到潭中，她便邊啃著蘋果邊對著那些光點念叨著：「我就是個好吃懶做的，藥廬的荒田我半分也沒種出來，你們可別選我啊，到時候長歪了可別怪我！」

  林默念著念著，卻似乎察覺到這聚靈潭下似乎有一股氣，雖然聞不見摸不著，卻讓她想起藥廬，想起屋頂那些敏感又靈動的鳥兒，它們尋找著讓自己安穩舒適的地方——那些斑斑點點的光，似乎如那些鳥兒一般輕輕起伏呼吸著。一抹輕盈的光點，似乎對她手中的蘋果極為好奇，幾次三番靠近，林默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把它揮開。

  眾仙各懷心思，都緊張地盯著林默的一舉一動。

  誰知她手指剛剛伸出去，無數的光點竟如瘋了一般，從水草中高高飛起，一時間潭中如鴻蒙宇宙，星辰密布，熠熠生輝。

  遠在帝宮的帝後，正在蟠桃林中小心翼翼地澆灌新苗。突然整個蟠桃林地動山搖，群鳥驚飛，每一棵樹都發出難以名狀的低鳴。不僅僅是蟠桃林，整個天宮的神樹仙花都躁動不安，仿佛有什麼事情令這些靈植極度的興奮。整個天宮的仙家們都被這異象驚動，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駐足查看。

  帝後跌坐在地，仙娥們忙去扶她。帝後卻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殘葉，朝蟠桃林中心那株最大的萬年桃樹速速飛去。

  天帝已經在桃樹之下了。

  「天帝！這是……」帝後向來面冷，難得如此驚慌失措。可她實在難以相信，面前這株萬年繁盛的仙桃樹，竟一瞬間枯萎凋零了。

  天帝緩緩回頭：「我們在此養護了它萬年，它卻始終沉睡，如今卻不知被何人喚醒了。」

  「難道是他回來了？！」

  「不，不是他。」

  那些低鳴自天宮滾滾傳至不周山，如巨雷又如洪鐘，震動了整個廣博的山脈。雲沖走出藥廬遠眺天宮，突然一道耀目的虹光破雲而出，一顆流星隨著虹光直直往聚靈潭墜下，

  聚靈潭中，眾仙亦被這耀目的光華刺痛了眼睛。

  無雙心念林默，比旁人更快一步地飛至潭邊：「林默！你還好嗎？！」

  其他仙家也突然反應過來，那流星直墜潭中，不知林默現在如何了！無雙萬分焦急，馬上便要踏入潭中，卻被青鸞一把拉住：「等等！你若進去，她此番便沒有成績了！」

  一個身影卻迅雷不及掩耳地閃過他們，絲毫沒有猶豫地飛入了一片白光的潭底。

  四周虹光一片，那些光點懸在半空如靜止的星辰，林默呆呆地站在巨石之上，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遭遇了什麼。

  「林默！」

  林默猛地回頭，看到一團焦急的雲沖飛了下來。

  「先生？」她呆呆地看著他，「你怎麼來了。」

  雲沖看到她懷中之物，突然頓住了，臉上說不出是驚是疑。

  林默緩緩低下頭：「你瞧我這是抽了個什麼丑東西？這是神種嗎？怎麼像塊兒爛木頭？」

  她懷裡抱著一段手掌長的褐色圓木，表皮皺皺巴巴的，像百歲老人的臉皮一般。

  無知小兒！竟敢如此羞辱本尊！那臉皮一動，忽地瞪出兩個大眼睛，生氣地沖林默吼著，聲音卻是三歲孩童的樣子。

  林默嚇了一跳：「媽呀！你什麼玩意兒！」

  那圓木氣得直抖：「本尊，本尊……嗚哇！！！！」它竟然真的如小孩一般號啕大哭起來。

  隨著小圓木的哭聲，群星落回水草，光華漸漸凝聚，在聚靈潭上空形成了一株巨大的樹靈，那樹並無花葉蔓藤，只有一支支蒼勁有力的枝丫直指天空，它的根系寬廣交錯，最神奇的是裡面似乎有流動的藍色血液一般。這樹靈天然有一股古老，莊嚴，不容侵犯的神聖之尊，眾仙有些性子軟的，幾乎就想跪下來給它磕頭了。

  「先師，這到底是什麼？」青鸞問。

  彭祖竟也久久難以平靜：「我一生也只見過此物一次。」

  雲沖領著林默上到岸邊，彭祖已按捺不住激動，快步迎了上去。

  他盯著林默懷裡的圓木，聲音竟有些發抖：「這……這可是疆木？」

  「正是本尊！」疆木奶聲奶氣又極不耐煩，「到底是何人將本尊喚醒，軒轅，還是伏羲？」

  本來初生的神種便具有神志就令人震驚了，眾仙再聽這幾個名字，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林默。

  疆木順著眾仙的目光抬頭看向一臉無辜的林默，林默指了指自己：「好像……是我？」

  疆木眼睛一翻：「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喚醒本尊？」但周圍無人回答，疆木慢慢皺起眉頭，疑惑地暗自施法查看，一股藍色的氣流自他周身轉動，咻一下又鑽入了林默的手臂之中。

  「不……不可能……嗚……」眼見著疆木又要號哭，眾仙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林默舉起咬了一半的蘋果：「你想吃這個嗎？」

  疆木眼睛委屈地眨了眨，憋了好久才把眼淚吞回去，忍不住又問：「甜嗎？」

  「還行。」

  那蘋果咻地化為一道紅光鑽入疆木腹中。

  「這人死了通知本尊一聲！」疆木咻地閉上眼睛。林默搖頭：「哎！哎！給你吃的你還咒我！」

  但疆木卻好像變成一塊普通圓木，再也不發出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