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祈願天池

  不僅林默要重新參加文考，隱居藥廬多年的世間第一神醫雲沖先生竟也要一同回來。極山洞府這幾日風波不斷，已然成為整個仙界最熱的八卦話題。作為下階小仙中消息最為靈通的孟不歸，若是往常，不知能從這旺盛的好奇心中掙到多少靈丹寶藥，但此刻他只能三緘其口，默默往受傷的兩黃獸嘴裡塞入幾塊西瓜。

  「誰讓我答應了無雙仙子，又欠了林默仙子一條命呢。」孟不歸搖著頭啃了一口西瓜，他腦中一時出現無雙如夢似幻的神顏，一時又出現林默瀟灑俏麗的英姿，不由得覺得兩位少女都如此可愛。「你說她們兩個，哪一個比較好呢？」

  兩黃獸咽鳴著應著，它一臉蒙圈，不知道自己為何全身酸痛，也不知道孟不歸在說什麼。只覺得洞門口這個新來的守山小仙，日日給自己送好吃的，可真是個好神仙。

  而雲霧圍繞的不周山頂，幾位好友圍聚藥廬，林默坐在正中間，周圍堆起高高的書冊。

  「既然決定回來重新參加文考，這些書便全要看完。」雷海青說著，又從懷裡拿出幾本放在書堆上端。

  林默撓著頭看看一旁的雲沖，正雲淡風輕地搗鼓著新栽的藥草：「雲沖先生怎麼不用看書？」

  雲沖停下手中動作：「我看過了。」

  「你什麼時候看過？！」

  「這些年閒來無事，看書看得累了，便也會看看這些淺顯的雜書放鬆片刻。」

  阿鯉搖著頭抽出一本《四御神官志》遞給林默：「做神仙果然是要看天分的。我讀這一本便已如天書了。林默，我看你還是認命吧，就讓仙師們給你補習補習，畢竟他們出的題目，知道重點在哪裡，總不必如此本本都要讀……」

  「看完了。下一本。」林默頭也沒抬，將《四御神官志》扔到一邊。

  「啊？！」阿鯉差點噎住，「四御大帝協天帝執掌天道，政務涉及日月星辰，四時氣候，人間壽元禍福，兵革戰亂，山河陰陽……下又分五斗星君，二十五宿，什麼的……史真人整整講了半個月我都記不全，你這就讀完了？」

  張君，雷海青和無雙都刷刷看著阿鯉，阿鯉不明就裡：「怎麼了？」

  林默眨了眨眼睛：「是二十八宿。」

  不過讀書三日，林默與雲沖便雙雙以滿分通過文考。史真人等也無話可說，將二人的名字添入晉升名單。

  實習天神的最後一番試練，便是去天宮的祈願天池抽取人間願卡，用神力為凡人完成心愿。

  這祈願天池的制度並非自古而來。大洪水一戰之前，人神混居，凡人求神仙幫助，就如同找鄰居幫忙那般隨意，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便是那時凡人們對神仙的基本認知。隨著凡人越來越多，天神們便越來越忙，處理願望也就沒那麼及時。凡人已懂得求人優先辦事，總需給些好處，神仙雖也飲食穿衣，但實則是以吸取天地靈氣為生。凡人不懂靈氣何來，便胡亂往神仙家門口堆放物品，寄願望信，並用五顏六色的裝飾企圖吸引神仙注意。

  如此混亂的方式，自然不適用於高速發展的凡人世界。天神們決定不再隨意完成凡人的願望，而是以火與水為通道，建立了崑崙山祈願天池。凡人將願望寫在黃符之上，投入流水或用焰火燃盡，願望便化為願卡聚於祈願天池。而那些禮物則由水火淨化為靈氣，用以維護祈願系統的穩定。

  為了區分願望的重要程度，天神們在祈願天池中注入靈法，將人間願卡分為代表一人願的白卡，十人願的赤卡，百人願的金卡，若超過百人願，則為半透明的靈卡，以渾濁度來區分其願望人數的多少。祈願天池會根據天神的能力而匹配合適的願卡，而抽到願卡者必須回應凡人所求，否則會遭反噬甚至天罰。

  大洪水一戰後，天帝將祈願天池從崑崙山搬到天宮仙界。此時凡人世界已經空前繁華，大大小小的願望數以百萬計，天帝則改良系統，令所有為凡人完成願望的神仙，均可得到數值較高的功德分。神仙們也樂於趁著完成願望多在凡間出現，若獲得凡人們建廟立像供給香火，便能源源不斷地從香火中獲取功德分。

  通過文考的實習天神，須在一年之內通過替凡人們完成儘量多的願望，天宮各司各部的上神則根據實習天神的天賦，實習表現，當日最重要的還是累積的功德分，來決定是否將其納入自己的部門。

  極山書閣外的廣場上，青鸞仙官環視了一下眾仙：「恭喜諸位晉升下一輪試煉。明日你們便要去天宮的祈願天池抽取人間願卡，往後一年，諸位將會多次進行抽卡取願。鑑於你們還並非仙界正神，特此賜予實習腰牌，以便自由出入三界之中完成願卡任務。」

  廣場上的黑色石碑緩緩出現晉升的實習天神名字，那些金色的名字又脫離出石碑，化為一個個腰牌飛向對應的實習天神。

  「這一年之內的抽卡時間，次數雖是不限，但按照慣例，明日一早首開祈願天池，隨後便會舉辦觀禮盛宴，天宮中各司各部的天神都會前來觀看諸位首次抽卡的情況。諸位務必攜帶好腰牌自行進入天宮抽卡，這也是你們第一次與各司各部接觸，機會難得。」

  青鸞仙官也是難得說這麼多話，他瞟了一眼遠處的雲沖和林默，換作其他實習天神，誰人不知這宴會的重要性，各司各部放下政務來看實習天神們抽卡，就是為了提前搶奪熱門實習天神，以及觀察一下其他的候選人。但這兩個人顯然對這種「機會」毫不上心，他知道林默是因為抽出了疆木不得不參與後續的試煉，那雲沖又是為何呢。

  腰牌發完，眾仙也都各自散去，籌備起明日的抽卡盛宴。青鸞追上雲沖與林默，忍不住發問：「你為何要回來？」

  雲沖將手指攤開，給青鸞看手心裡的仙斛蘭韻：「我無意中抽中了此神種，恐怕不得不來。」

  青鸞看了看林默，將雲沖拉到一旁：「雲沖先生，彭祖上神也與我說過一些你的事。你若想成仙，以你的天賦，恐怕能一舉成為三品上仙也說不定。但若是為了她……」

  青鸞又看了一眼林默，悄聲道：「……她身上的謎團太多，明日之後恐怕要被四海八荒各部勢力關注，不知是福是禍。你若想幫她脫離這天宮的束縛，還得早些找回她的記憶，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沖拱手道：「我正是如此考慮的。」

  「按理說，凡人修仙者死後若進入神仙道，冥界記錄凡人天命輪迴的生死簿上便會暫時抹去他的名字與記錄，並將其轉移到實習天神名冊上。但實習天神名冊上除了林默的名字什麼都沒有，因她是高階上神提名的金光天神，怕有什麼特殊的安排，我等不便去追查原因。但我當時便想過，不是所有實習天神最後都能做正神的，總有些要回去再接上過去的天命輪迴。生死簿上雖暫時抹去了記錄字樣，卻可能還有信息備份在內部法術系統里，你們現在已獲實習腰牌，或可去冥界一查。」青鸞又壓低了聲音，「別等到明日。」

  青鸞剛走，林默便迫不及待地衝過來：「先生，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

  雲沖盯著她：「你偷聽了？」

  林默嘻嘻一笑：「我這耳朵，不想聽見也難呀。不過這青鸞仙官看著刻薄，人倒還不錯。」

  ……

  盛會這一天，阿鯉反覆整理著自己的衣衫，她今日特地選了一件蠶絲質地的月白衫裙，裙擺處站立時垂順優雅，走起來卻層層疊疊，頗有步步蓮花之感。但她依然還是有些不滿意，放眼望去，早早在南天門外排著隊進天宮的實習天神們，個個都是飄逸白衫，襯著玉門雲海，一片白茫茫的仙氣。她那點小小心思，恐怕早已泯然眾仙矣。

  「你猜林默會穿什麼？」張君左右張望著，林默和雲沖還未到來。

  阿鯉頓時笑出了聲：「我那魚鱗衣袋裡的素白衣裳她全都不要，說是見了就想起學堂，想起學堂便想睡覺。」

  旁邊的雷海青嘆道：「林默仙子與雲沖先生無論穿什麼前來，恐怕都將是最受各司各部矚目的實習天神了！」

  「我們無雙仙子也很強得好嘛！」阿鯉親昵地挽上無雙的胳膊，自無雙冒險去救了林默，她便也對這位學霸女神多了許多親近，「快讓我沾沾你的仙氣！今日我便時時與你站一起，定能讓天神們多瞧我幾眼哈！」

  無雙尷尬地笑笑，張君卻有些酸氣：「你別忘了抽卡任務依然是同組仙家共同完成，你不應該多巴結巴結我嗎？」

  ……

  突然隊尾傳來一些隱隱的騷動，似有什麼人驚動了一眾仙家。

  林默與雲沖雙雙踏雲而來，今日林默竟穿了一身鑲嵌著銀絲的耀眼紅裙，正是阿鯉最喜歡的那件，往日的長髮利落挽起束成一個髮髻，平添了不少英武之氣。她身邊的雲沖，雖只是換了一身尋常的男仙青衫，卻也顯得比平常更飄逸聖潔，不可侵犯。這怪異又氣場強大的兩位仙家，令南天門守衛面面相覷，仔細看了看實習腰牌這才請二位繼續排隊。

  「林默！林默！」阿鯉朝隊尾揮手打招呼，但林默竟似沒瞧見一般，她與雲沖的面色都非常嚴肅，倒不像是平日那個悶頭於藥罐子的藥農與懶散成性的小仙子了。

  到了南天門開啟的時辰，仙兵退守兩側，高聳入雲的金玉大門緩緩打開，一條筆直而莊嚴的大道便出現在眾仙的面前。

  除了無雙仙子，其他的實習天神幾乎都是第一次來到天宮。只見處處精雕玉琢，仙霧飄飄，來往的仙子仙官亦是眉目清秀，舉止高雅，仿佛一個個從畫中走出來似的。

  不一會，眾仙來到了被一大片赤霞祥雲籠罩的湖澤，湖澤四周每隔十步便有一個仙兵守衛，湖心如鏡，倒映著如火如浪的霞光，正中有一座莊嚴的四方青銅鼎，鼎中隱隱閃著水光。

  雖為湖澤，實習天神們踏入其中時卻沒有半分水花濕腳，只有一圈一圈蕩漾出去的波紋。

  待所有實習天神站定，那赤霞祥雲團團簇簇滾動了起來，仙樂飄起，眾多美麗的飛天仙娥舉著團扇分開兩路，坐在玉座上的帝後款款現身於正中的雲團之上，俯看著身下的祈願天池。而兩側的雲團漸漸呈階梯狀落下，各路天神與仙官也都漸漸從各層雲團現身。仙娥們玉手一揮，天神們面前出現了一張張擺滿了瓊漿玉液仙桃美食的矮桌。

  「謝帝後恩賜！」雲團上的神仙們紛紛向帝後致謝，帝後卻只淺淺點了點頭，臉上並無一絲笑意。

  「這就是我心中仙界的樣子啊！」阿鯉由衷地感嘆著，「你們看那個拿錘子的是不是雷公和電母！彭祖上神身邊的白鬍子是太上老君嗎？手裡一直舉著個塔的一定是托塔天王！嘖嘖，帝後也是雍容華貴……就是不愛笑，天帝怎麼沒有來？」

  「你忘了，天帝破鏡在即，閉關多年，怎會專程來看實習天神的選拔？」張君突然轉頭問無雙：「傳說帝後鍾愛宴會，但天生面冷，仙子小時候還被帝後嚇哭過，可有此事啊？」

  無雙輕輕一笑：「我小時候性子嬌氣，龍宮裡的蝦兵蟹將都能嚇著我。」

  她似有若無地看著林默，林默卻好似沒有聽見眾仙們的竊竊私語一般，只出奇安靜地待在雲沖身邊，好似一座雕像。

  不遠處的一個全身武裝到只剩眼睛露在外面的守衛仙兵，咕嚕嚕轉著眼珠子，他正是被祈願司臨時調來維護盛會秩序的孟不歸。他忍不住瞟向無雙和林默的方向。

  「……無雙仙子果然一如既往的美麗優雅，堪為女仙之典範！」他心中一盪，「都道她出身高貴，天賦極佳，是實習天神中的佼佼者。只有我知道她私下裡還如此溫柔善良，對我這麼一個無名小卒依然彬彬有禮。」

  但他見到張君又與無雙說了幾句話，她竟捂嘴輕笑。孟不歸心裡說不出的不是滋味兒。他轉眼又瞧了瞧林默，今天的林默更是異常，往日她雖喜歡穿彩衣，但也未像今日這般紅得流光耀目，仿佛生怕無人將眼光放在她身上似的。他不免更是發酸：「這瘋丫頭是怎麼了。說好了不做神仙，又和雲沖先生一起跑回來，如今還穿得這般引人注目！嘁！真當自己是女神麼！」

  他心裡又酸又亂，一會兒看無雙，一會兒看林默，七上八下的：「我這是怎麼了？」

  「祈願盛宴開啟！」青鸞仙官拉長著脖子，肅穆地傳音四方。

  天上的諸神們皆正襟以待，孟不歸也趕緊挺直了腰背，大家都在等待著看看哪一組實習天神會第一個來抽卡。

  「等等。」天上傳來一聲尖利的女聲，似泣似斥，說不出的令人膽寒。一個黑影從湖澤上方划過，穩穩落在雲團前排一個空桌前方，「我來晚了。」

  眾神定睛一看，這女仙眉峰硬朗，斜飛入鬢，鳳眼紅唇卻頗有妖邪之氣，那一襲黑衣在聖潔的祈願天池更顯得無比扎眼。

  「這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天宮有這麼一位女仙嗎？」

  眾神大多從未見過黑衣女仙，皆有些迷茫。

  「阿茶，你今日竟有閒情上我天宮來。」帝後淡淡朝飛天仙娥一揮玉指，「給她上些烈酒，這些果酒她不喜歡。」

  「阿茶？！這便是冥界新晉的女王阿茶？」雷海青瞪大了眼睛，「傳說她上任以來從不與仙界諸神交往，好多神仙只知她是女冥王，卻鮮少見過她的真容。」

  阿茶接過仙娥送來的烈酒，笑嘻嘻地向帝後行了一個禮：「謝過帝後！我這次來，就是看看抽出疆木的那位女仙，這次能抽出怎樣的願卡。能不能讓她先來抽一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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