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垂死的老人
2024-09-12 23:35:21
作者: 柴柴
林默只覺得自己掉落一處淺潭,淺淺一層薄水,如鏡子般光滑。一個渾身發著微光的少年靜靜坐在潭中,四周零星浮現著白色的神木靈。
「怎麼掉到聚靈潭來了?」林默擦了擦眼睛,此處確實很像聚靈潭底,那是她抽取疆木的地方。前面的少年也很眼熟,那不是當時在崑崙山許願池和相柳打架的時候,疆木突然閃現的魂體嗎?
「你不該回來。」少年疆木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林默沒明白:「回哪兒?」
少年疆木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如果你想毀了這個世界,我倒是無所謂的。」
林默眼神一變,心中已經起了防備:「你在和誰說話?」
突然一陣白光自水面湧起,晃得她看不清東西。
她再一睜眼,自己只以半摔的姿勢被雲沖拉著,下一秒,便被雲沖攬入懷中。
「小心些!」雲沖臉一紅,將她扶好站在雲端。
林默有些恍惚,他們還在飛降的路上,仿佛只是一瞬——她摸了摸疆木,他明明還在休眠著,仿佛一塊死木頭,剛剛只是幻象嗎?
雲沖看她有些不對,關切道:「你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些虛乏?」
林默趕緊搖搖頭,取出小白瓶拿了一顆遞到嘴裡:「沒事,可能是今日的藥沒吃。」
雲沖眼中閃過一絲愧疚,突然一把攬過她的腰:「你精氣不濟,靈氣不穩。不要再耗法力飛行了,我帶著你。」
林默被這突如其來的霸道搞得有點不知所措:「我……呃……這不好吧……」
兩人貼著極近,雲沖雖然臉紅,手卻不肯放。林默不好違背他意願動法術飛行,又覺得當著無雙怪不好意思的,她靈機一動,找了個機會往無雙身邊一跳,摟住她的腰:「無雙帶我!」
本在吃瓜的無雙嚇了一跳:「啊?!」
林默感覺到無雙整個人都僵了起來,忍不住調笑起來:「原來你身上又香又暖,我要去告訴那些喜歡你的男仙,讓他們嫉妒我!」
「……什麼呀。」無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她突然嘆了一口氣,只是微微的,卻被林默捕捉了去,她悄悄在她耳邊問:「你是不是又想起相柳了?你是不是還有些惦記他?」
無雙一怔,搖了搖頭:「嫁給他也只是遵父母之命,如今他三番五次不肯悔改,我還想他作甚。」
林默瞧著無雙臉色青冷,想起雲沖跟自己說過,當初治療相柳所用的最後一味奇藥,就是無雙的情淚。想必無雙當年是極愛相柳的,這也是她對無雙有所懷疑的原因。但現在看來,無雙神色間似乎一點情感都不復存在,她對自己的懷疑倒有些猶豫了。
「不過他是挺可憐的。」
「可憐?」
林默把頭靠在無雙的肩膀上,繼續試探道:「以前先生也聊過他,說是毒液所限,一生不能與人親近。我那天和他打架,親眼瞧著他身邊那些花花草草都死絕了,這樣與世隔絕地活了幾萬年,是我也要瘋癲了。」
無雙眼神里有什麼東西在閃爍,但她很快就平復下來:「當初正是如此,我才錯付了些同情。如今他自己不願走正途,又怎麼會把別人的憐憫當回事呢。」
林默還想說點什麼,無雙揮手一指:「我們到了。」
那是一處異常靜謐的山林,大部分是高大的北方杉樹,初春的雪也融得差不多了,一些綠芽鑽出泥地,鳥獸也抖擻著精神從巢穴探出身軀,在薄薄的晨霧中舒展身軀。
「倒是個好地方。」林默深深吸了一口氣,「先生,這裡像藥廬。在這裡幫老人家種幾個月的花,倒是一樁好差事。」
雲沖也沒想到這垂死的老者,竟然居住在如此靈秀之地。他點點頭,朝前探望,果然發現一處粗陋茅屋,隱隱可見一位老者正獨自在院中歇息。
他剛要往前走,林默一把拉住他:「老人家身體不好,我們這麼過去再把他嚇出個好歹來。」
雲沖雖然從不在意容貌,但大多人見到他總要夸上幾句俊秀慈善,此時林默一說,他竟然遲疑了,忍不住摸了摸臉:「我們嚇人?」
林默撲哧一樂:你和無雙仙子這一身仙風道骨的,就這麼過去,那老人家還以為見了神仙呢!
雲沖更不解了:我們不就是神仙嗎?
這回無雙也笑了:「林默的意思是,那老者命不久矣,陡然見了神仙,還以為自己歸西了。」
雲沖這才反應過來,扯著身上的白袍:「也是,那我換上藥農的衣服。」
林默搖搖頭:「一個青年藥農怎麼和兩個女子一起來深山裡。說不過去。」
「那該如何?」
林默拿出魚鱗衣袋歪頭想了想:「這樣。」
不一會,幾人換好衣服,雲沖穿上一身世家公子出遊裝,無雙則一身粉雅衫裙,儼然一位貴小姐,林默沒有換衣服,卻梳起兩個髮髻,顯得青春可愛。
林默瞧著眼前的俊男美女,嘻嘻一笑:「你們長得太好看,說是普通人家的沒人信,不如就說是出遊迷路的世家新婚夫妻……」
「不行!」兩個人一同脫口而出。
雲沖想說什麼卻沒好意思說出口,無雙先開口解圍:「要扮夫妻也是你們默契更好些,我扮個婢女就好啦。」
林默知道雲沖不滿,眼睛只敢看向無雙:「我知道你不介意,但論容貌氣質,我哪有半點貴家小姐的樣子,婢女我來扮,你就扮……」
「無雙與我扮兄妹。」
雲沖看都不看她們,拋下一句話就昂首朝前走去了。
無雙撲哧一笑,看著林默:「我家這位兄長的意思,你可是明白了?」
林默嘆了一口氣,卻嘴硬道:「他就是臉皮薄。」
無雙笑著推了她一把:「你這小婢女還不快跟上主子。」
林默顛顛兒跑向雲沖的背影,卻沒瞧見身後無雙眼睛裡的笑意陡然消失。
三人來到院門前,那院門虛掩著,雲沖卻還是輕輕叩門:「老人家您好,我們遊玩路經此處,可否向您討碗水喝?」
只聽老者在院中應了一聲:「老夫腿腳不便,你們自己進來吧!」
三人這才進入院中,這院子比他們想的還要破敗,冷灶歪門,雜草枯朽,那老者躺在磨損發白的舊藤椅上,腿上披著一個灰土色的舊毯子,也是身形枯槁,若不是那眼睛還有些神采,倒像是一個死了許久的人。
困於病痛,坐而等死,最是絕望淒涼,雲沖醫者仁心,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老者身邊,屈身蹲在老者身邊,把毯子往上攏了攏,柔聲道:「您可是身體不適?」
老者嘴角一撇,勉強咧開乾裂的嘴唇:「你……你讓開點。」
雲沖一愣,無助地看著林默,心想,我怎麼了,我真的長得嚇人嗎?
哎,哎哎!那老者又嘟囔起來,扯著脖子要往一邊湊。
林默眼尖,瞧見日頭有些偏移,老者努力著是要往有陽光的一邊挪動,她忙過去拉住藤椅:老爺爺你是不是想曬太陽!我推你過去哈!
老者沐浴在陽光之下,這才舒心地長嘆一聲:好!好!還是女娃娃你懂事。
幾人對視一眼,雲沖無奈地苦笑,勸慰老者:曬太陽是好的,不過初春化雪,濕風入骨,您氣血難以自調,也不能老待在外面受涼。
你懂醫術?
懂。
老者一時語塞,林默忍著笑拉著雲沖衣袖:公子,這個時候……一般人都應該回答「略懂一二」吧。
確實。醫術博大精深,也不能說全懂了。說到這裡,雲沖又有點驕傲,皺著眉補充道:「但是一二不至於,四五總是有的。作為病人,您該謹遵醫囑,好好調理才是。」
老者愣了半天,突然費勁地笑起來:哈哈,沒想到,還有人跟我……跟我說這個,哈哈!咳咳!
他邊笑邊咳嗽,那副骨頭架子跟著直抖,眼看都快散開了。
雲沖見不得人不在意健康的毛病又發作了,他托起老者的手腕把起脈來。
老者見他姿勢嫻熟,也起了好奇心,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娃娃?怎麼懂這些?」
「老爺爺,這是我家大公子和二小姐,我是丫鬟小默兒。我家世代都是藥商,大公子從小研讀醫書,也是很厲害的少年大夫呢!」林默笑眯眯的,順順溜溜就把謊話說好了。
老者擠著眼睛瞧她:「你這小丫頭鬼機靈得很,看起來可不如你家公子老實。」
不過他笑意盈盈的,似乎很喜歡林默活潑的性子。
林默也不與他爭辯,晃著腦袋繼續說道:「我家公子醫者仁心,當然是比我強多啦!有他給您瞧病,您肯定很快就能好啦!」
「好不了,最多能給他撐三四個月。」雲沖冷冷地打斷她。
林默心裡哀嚎一聲,她當然知道這位老者命不久矣,任務里就是這麼說的嘛,這不是要想個轍留在這裡種花嘛!她本來順水推舟就想說他們留下來照顧他,這下可好,哪位老人能聽到陌生人宣判自己的死期,還能給他們好臉的。
誰知老者竟露出興奮的神色:「你說的可是真的?」
雲沖點點頭:「每日卯時,午時,酉時浸泡藥浴,睡時口咬參片,應該還能吊命百日。」
老者沉思了一下,急急問道:「參片為何不內服而是咬著?藥浴你又用什麼方子?」
雲沖答:「你疾氣早已入了肺腑,全身氣脈經絡十有九斷,靠著一縷蛛絲般的熱氣勉強纏繞。大補之物你也受不住了,睡時咬著參片只因夜寒濕重,白日便要吐出來。至於藥浴,以你的情況,通痹方還是太猛,最好用女子的桂枝溫經方。」
「桂枝溫經方……哈哈,哈哈,我怎麼沒有想到!」老者恍然大悟地笑起來。
他突然拉住雲沖:「小公子,你可願助我活上這百日?待我離世之前,定送你一份大禮!」
「你為什麼要活下去?」無雙突然問。
老者嘻嘻一笑:「我院裡種了一朵花,它若能長大了,一定跟這位二小姐一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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