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孟不歸的心事

  天宮看上去還跟往常一樣，四處都是忙忙碌碌的仙娥仙官。但私下裡早已炸開了鍋。

  這個無雙仙子竟是男子，光這件事就令多少曾經仰慕於他的實習天神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孟不歸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只覺得窩著一股火不知道朝誰發。

  他胡亂巡邏走到一處園子，只見一群仙娥圍著姚少司。那老頭下凡做任務，仙法雖然只是一般般，卻善於用錢解決問題，收買人心，倒是令凡人們頗為推崇。眼見著功德分噌噌地漲，變成實習天神里的佼佼者了。

  「我早就覺得那無雙仙子有點兒什麼問題！」姚少司嘻嘻哈哈地給小仙娥們發著凡間的小吃果子，「當時在極山洞府啊，所有女仙喜歡的，他都不喜歡。平日裡也不常與人交際，下了課便沒了影子。」

  一個仙娥也是從實習天神晉升正仙的，詫異道：「竟不複習的嘛？我當年可連覺都不敢睡呢！」

  旁邊的小仙官搭上話：「他原身可是相柳！當年彭祖上神也不過與他打個平手，何用像我們這般學習？」

  「非也非也！」姚少司笑得曖昧，「天下哪有男子能時時刻刻扮演女子的身姿，就算凡間的伶人也不過台上演演罷了。我猜啊他急急回仙居，多半要松松衣服，捏捏腳趾……」

  眾仙想到無雙回屋便成了一個摳腳大漢，均是掩面忍笑。

  那個小仙官似乎想起什麼：「哎喲，聽說這相柳還是喜歡女子的，那他化作女子身，豈不是能常常和女仙們混在一起，那這屆實習天神的女仙們可吃大虧了！」

  「呸！」另一個抱著書，儼然一個書痴般的圓臉仙娥白了他一眼，「我都打聽過了，相柳萬年來只對真無雙公主動了真情，兩人這般誤會，簡直是千古虐戀！那些還沒脫了濁氣的實習女仙，又怎麼能入了他的眼！」

  姚少司哈哈大笑：「這位神仙姐姐怕是聽多了雷海清講的話本，這邪獸總歸是邪獸，他在極山洞府可是額外關心一位女仙呢！又是幫忙治病，又是四處搜藥的。」

  「誰啊？誰啊？」那書痴女仙頓時來了興趣。

  姚少司摸著鬍鬚：「說起來也是虐心，那女仙最後竟拆穿了他的面目。她便是林……」

  「道聽途說，胡言亂語！」孟不歸終於忍不住了，厲聲打斷了姚少司。

  姚少司抬頭一看，這不正是近日風頭正旺的看門仙官嘛。他雖然心裡瞧不上孟不歸，但也知道他如今背靠彭祖，普化天尊兩大勢力，不敢多造次，訕訕諂媚應道：「喲，孟仙官！多日不見，氣色不錯啊！」

  旁邊的仙娥，往日卻都是對孟不歸呼來喝去的，心裡多少有些不服：「孟仙官，天宮事務繁重，我等總要有些休息的時候。過去有小仙官開賭盤，上面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如今怎麼聊聊天都不成了。」

  在場眾仙心知肚明那賭盤是孟不歸來的，孟不歸臉一陣紅一陣白：「……修仙之人，胡亂揣度也得有個度，你們聊得都……你們好意思嘛！」

  那個小仙官過去跟孟不歸平級，拱了拱手陰陽怪氣道：「仙官教訓的是，不愧是我等中最快晉升的，看來我們的修行還是不夠多啊！」

  「修仙也講究一個仙緣，我們仙緣不夠。有誰能先跟相柳打一架得了功德分，後又被相柳的邪血救了，靈力都漲了！奇緣！奇緣吶！」

  孟不歸瞪著眼睛：「相柳已故，邪靈自然也便消散了！」

  姚少司見眾人風向，膽子也大了點：「就是，孟仙官這緣分，先是假無雙仙子，後是林默仙子，都不淺吶！」

  孟不歸眼睛紅得就跟充了血一般恐怖，他本就憋著火，此時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石桌，厲聲道：「天宮怎會有你們這幫狗輩！」

  孟不歸平日是個處事圓滑，嬉皮笑臉的，仙娥仙官們逗他慣了，不料今天對方直接開口罵自己，一時也是群情激憤。

  「孟仙官！雖然你進了雷部，但在天修行皆為仙友，就是天帝也不曾對小仙口出惡言，你莫要欺人太甚了！」

  那書痴仙娥一拍腦門：「孟不歸過去不這樣啊，是不是相柳的邪血還未散盡啊！」

  「那還得了！萬一再做出什麼對天宮不利之事！」

  眾仙頓時緊張起來，七嘴八舌，有說要找監神司來抓了他檢查的，有要去找彭祖上神匯報的。

  姚少司見事情搞大了，悄沒聲地想溜，被孟不歸一把抓住頭髮。

  他轉臉一瞧，孟不歸的臉黑如玄鐵。

  「姚少司，你還記得當初林默仙子怎麼罰的你嗎？」

  孟不歸的手亦如玄鐵般堅硬，這頭皮上的痛楚姚少司很熟悉，頓時腳都軟了。

  「孟不歸，放手。」

  普化天尊出現在眾仙身後，不輕不重地喝了一聲。他其實來了一會兒了，有的沒的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孟不歸神智一震，人也清明了不少，瞟了一眼手裡的姚少司，趕緊放了手。

  「神尊。」孟不歸恭敬地行禮，眼裡卻忍不住泛起了水光。

  普化天尊知道他委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雷部仙人就要剛硬一些，但不是對著仙友同僚，懂了嗎？！」

  孟不歸重重點了點頭：「是！」

  「神尊，孟不歸以前也不這樣，我們懷疑他……」

  普化天尊眼睛冷冷一斜，便震得說話的小仙頓時噤了聲。

  「天宮最近很閒嗎？」

  眾仙心領神會，忙藉故有事要忙，紛紛告別這個是非地。姚少司走的時候，普化天尊卻多看了他幾眼：「姚仙友的事我也聽過一二，凡人喜歡你，是因為你為他們帶來了錢財福祉，可福兮禍所伏，你若行差踏錯，那好事也能變壞事，來得容易的功德分，失去的也容易！」

  姚少司膽子都嚇破了，點頭如搗蒜：「小仙明白，明白！從今往後一定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普化天尊轉過頭來暗暗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他雖然幫了他，但心裡卻還是有一絲疑問。第一次看他打架，以為他血氣方剛，是個硬漢。但如今看來，他過去也只是個油嘴滑舌的底層小仙而已。他不禁也在懷疑，到底是他本性堅強，還是受了邪血影響。

  孟不歸跪了下來：「神尊，小仙求您一個事兒。」

  「說。」

  「得您賞識讓我進了雷部，但我知道自己天賦不夠，如此下去定為雷部丟臉。我願意去駐守苦寒之地，勤修法術，不成器便永不回來！」

  孟不歸瞪著紅彤彤的眼睛，他一生被鄙夷，被輕慢，唯有普化天尊看重自己，如今又幫自己斥責了小人，心中更是一腔熱血，只想努力進取來回報這份知遇之恩。

  普化天尊點點頭：「你有這份心是好的，但修行一事切忌心急。相柳雖已亡故，其靈血自會消散，但你天賦不夠，或許還需要一段時間靜修。這段時間你也不必當差了，好好養一下身體，來日方長。」

  這話如同一盆涼水澆滅了孟不歸的熱血，他頓了頓，什麼也沒說，低下頭：「是。」

  孟不歸交了差事，出了南天門。渾渾噩噩中不知度過了幾日，他不願意見人，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里有著莫名的懷疑和戲謔。

  極山洞府山上的藥廬，久無人打理，周圍的靈獸也都零星懶散了。他去幫忙清了清灰塵，想起與雲沖，林默，無雙等人在這裡吃飯打鬧的過往，心中不禁唏噓萬千。

  「兩黃獸啊兩黃獸，只有你聽我嘮叨了。」孟不歸來到山中餵兩黃獸，那猛獸早已認得了他，倒是親近得很，像只大貓一樣邊吃邊咕嚕著撒嬌。

  時已近夏日，漫山遍野開著小花兒。孟不歸喃喃道：「林默在這裡救了我，那時候還是冬天。如果是這樣的夏天，我連躲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肩頭突然一痛，原來是兩黃獸跟他玩兒，爪子太鋒利不小心鉤破了一點皮肉。孟不歸眼睛一濕，他想起林默為了自己生生擋了兩黃獸一爪。

  「她真是個不要命的。」孟不歸自言自語，突然又笑起來，「也不對，平時倒是惜命得很，不是吃就是睡。」

  他腦中林默的影子越來越多，他心裡陡然明白，自己對無雙的感情來自對強者的愛慕，而內心真正喜歡的，是那個把他當作朋友，公平地對待自己，從不被天宮的規則所困，自由而堅強的林默。

  「林默……」他躺在兩黃獸的身邊，想著這些事情，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小世界的山林之間，共工坐在獵屋門口，抬頭看著天空。

  太陽，星星和月亮同時出現，一片淡淡的烏雲突兀地盤旋在晴空之上。

  他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天帝壽命將盡，你真的不回去看看他嗎？」

  白鳥划過天際，那詭異的天象陡然消失了。但它什麼也沒再說，默默飛到另一個山頭，好像一座雕像般佇立著，緊緊盯著遠方的獵人。

  孟不歸依偎在兩黃獸身邊昏睡著。

  「去找她吧。」一個聲音在他昏沉的腦海中乍響，低沉而無法抗拒，「去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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