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互相鼓勵

  在醫院腫瘤科的病房裡，我父親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輸液，他看上去還是很虛弱，人更是瘦了一圈，顯得很蒼老。因為放療和化療，所以黑白相雜的頭髮已經掉得差不多了。

  一向很健壯的的父親，在家裡，修個家電路線，抬個液化氣罐什麼的，總是看上去很輕鬆就完成了，他就像家裡的一座山，有什麼事總有他擔著，帶著我去釣魚，去動物園，高興時還哼哼兩聲京劇……怎麼一下就躺在病床上如日薄西山，原來父親也是會老的，也是會生病的，在我們不經意、漸漸長大時，他們也在不知不覺中老去，有了白髮，有了皺紋，背也有點駝了，沒有原來那樣挺拔偉岸了，我過去怎麼就沒有感覺到呢？

  我一想起開家長會那天，在老師辦公室與父親扭打在一起的情景，就又愧又悔，難怪那天父親打不過我，原來那時他已經有病在身了……想著想著，心裡就不是滋味……

  「小鷹，你過來啦？」母親拿著便盆從外面走進病房時問道，她這一問，把父親驚醒了，父親睜開眼，用微弱的聲音問道；

  「海鷹，你不上課嗎？」一邊說，一邊伸出沒有輸液的另一隻手來拉我的手，我也伸出手握住父親的手，並回答道：

  「今天是星期天，高三不補課。爸，你好點了嗎？」

  「我沒事，就是沒有力氣，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一吃就腸腸肚肚都吐出來了，頭髮也掉完了，頭也成了不毛之地啦……」父親摸著頭幽默地自嘲道。

  「頭髮會長出來的，醫生說這是放化療後的反應，病好了，頭髮自然會長出來，說不定長出的全是黑頭髮，那時，我們海鷹也考上了大學，我們一家該有多高興呀！」母親憧憬著美好的願景說。父親已經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病了，所以母親說話也不避諱了，這樣也好，能讓父親坦然面對，好配合醫院治療。

  「海鷹，你這次重回學校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我都聽說了，你們班主任為了你能重回學校，與校長和其他老師都吵起來了，她是立下軍令狀的，頂著很大的壓力，你可要爭點氣，別讓她失望啊！」

  「我知道，你放心治病吧！」我不停地點頭。

  「沒事就別來了，抓緊時間多看看書，不會的問問老師同學……」父親又說。

  「我來是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沒等我說，母親就急切地打斷了我的話。

  「我已經報考飛行員，初試、面試、體檢都已經通過了。非常嚴格的選拔，初試在學校選，有很多同學參加，就選中三個……等到面試、體檢完，我們學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通過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母親著急地問。

  「就是高考總分必須上二本線。」

  「那你現在總分到多少啦？」

  「三本都還差一點……只能到專科線，……但是已經超出專科線很多分了……」我很慚愧地說。「但我有信心在這幾個月的時間內補上來，老班說，年輕人只要醒悟了，爆發出的動力是會創造出奇蹟的！」我又下決心地補充道。

  「這樣就好，媽媽相信你！」

  「爸爸也相信你！……只怕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我還是非常高興。」父親有氣無力地說道。

  「爸，你別這樣說，醫生不是說，放療化療幾次，等腫瘤縮小一點就給你做手術。」

  「可是，這才開始放化療，我就快挺不住了，太難受了，有時真不想治療啦，花那麼多錢……」

  「爸，你可不能放棄，我們父子倆說好了，一直堅持努力！互相鼓勵，自己完成自己的任務！」我說這話鼓勵父親，實際上也是在鼓勵我自己。

  「是呀，孩子都變得懂事了，你可不許打退堂鼓……你放棄治療，我跟孩子怎麼辦？」母親說著眼睛又紅起來，但她強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

  「媽，你放心，爸爸不會放棄治療的，他正跟我比賽呢，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來，爸，我們拉拉勾。」我跟父親一邊拉勾一邊說著小時候常說的話：

  「拉勾不許變，堅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父親勉強跟我做著兒時的遊戲，我也只好安慰母親，鼓勵父親，我感到自己真的變成一個男子漢了，有了責任感，能夠分擔一點家裡的重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