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勿忘我

  鎮上來了一場地震，鎮上的人就和鎮上老鼠一樣，哆哆嗦嗦活著，洪水過後，海上露出一座大島。大島來客最先是一輪太陽，然後是海鳥，然後是人。人在島上留下幾隻破鞋後，大島被可疑人，生起貪婪心。

  神仙慈悲地從天上俯視地上，地上有人間，空中有鳥，雲端有陽光，神仙走為上計，神仙不落因果。蒼生束縛在土地上，因果無法騰挪，人落入貪念。這個大島出現後，姓連和姓孟二村各有三個人被族譜所記載為本村做出貢獻的人，這些人都把鞋子留在大島上，回到家中時，凍壞了腿，就無法走路。各村里為表彰本村三位村民為村里做出犧牲，讓他們和村長几個人代表村里去和鄰村的人談判大島的歸屬。人間哀傷的風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繚繞兩個村頭。連孟二家談判的地點就在鳥籠客店，客店猶如鳥籠，鳥籠里有食物，有食物就有利益。

  兩家的人都慢悠悠地去談判，談判期間的消費都是村里公攤的，兩家派出的人藉機把肚子填得飽飽的。談判已經好多天，這些天來，天氣異相，連住的客店，地上都結著冰霜。而遠處新島瞄著岸上方向，漸漸飄移，由肉眼見到小點，漸漸，大家都見到新島的輪廓。大家都為這突然從窗戶都能見到的島，發出感嘆聲，嘴裡噴出白霧的氣，感嘆天地造化，人類渺小，人都想占據這天外飛物為己有，但轉念一想，這新島來得突兀，恐怕村里人惹怒上天，上天會因為人的貪婪，將鄉親們都包成餃子。

  突然，大家隱約感覺大島出現是不吉祥，而爭奪一個不吉祥的大島，兩村的代表想法一下子與天溝通順般頭腦清晰，又不約而同搖了搖頭，堅持為了村裡面子，要把這場談判結果帶回去。不然，這幾天在客店裡花掉的盤纏，會讓鄉親們朝回去的代表們羞羞臉。

  鳥籠客店中只有老闆和店小二，人少嘴不雜。

  老闆為客人秘密守口如瓶，獲得店裡利益如同老闆賣的酒般混濁。

  酒樣混濁是利潤，利潤含有老闆看透人世之情的蹉跎歲月。

  人類想按照自己意志指揮東西南北風的風向，但雙方各人長一張嘴為自己利益的風向大大地攪混了談判的場合。連孟雙方言論自由表明談判無結果。

  孟村的代表孟我信很尊重為村里做出犧牲，只能坐輪椅，榮升村里長老的三名在島上遺鞋聰明的村民。孟我信練習武功，也可以保護殘疾人，也當代表，隨大家而來。孟我信見到對方叫連來明習武和自己同樣的年輕人，也在對方談判隊伍里。雙方較量過武藝，隱忍對方許久，萬丈之火，雙方都可以氣沖雲霄。孟我信指責連來明酒後欺負寡婦，意味連村占據不了道德制高點。

  人不會和禽獸談判。

  連來明眼睛一紅，流下後悔的眼淚，害怕自己年輕衝動做壞事，而讓連村在談判中失敗。孟我信看到連來明流下眼淚，知道連村的人做虧心事，就要在談判里失敗，孟我信拍著手掌哈哈大笑，孟村代表們揚眉吐氣，也一同高興拍著手掌，發出笑聲，慶祝孟村在談判里占到很大優勢。連來明見到自己本村產生失敗的錯覺，自己必須要力挽狂瀾，連來明怒火擊拍客店裡的桌子，如同雷在山中炸開的聲音，連來明斷掉桌子。連村人的不同尋常行為，孟村人反應過來，對個人的人身攻擊，和新島的談判歸屬沾不上邊。鄰居是搬不走，剛才天的異相，這個新島讓自己村里占有，吉凶難測，所有談判成功在天的異相面前，都不自量力。雙方都想把談判的路走寬些，但擔心把本村的運勢走弱，別村勝而氣運不可收拾，經歷孟我信與連來明毫無經驗的外交事故，兩村脫鞋在島上的長老冒起了與生俱來的政治智慧，心照不宣延期到第二天進行談判，雙方底牌都是不看外姓的臉色，共同享有這個孤島。雙方準備散會。

  店小二赤著腳，從客棧房間沖了出來，這次，店小二衝出來，意外出現空氣里飄著白色的馬的影子。這是店小二最後一次活著世上空氣里顯現，生生不息的痕跡。店小二尾隨離開客店的連來明，店小二身體裡飄出的雲煙，顯露的是連來明濃郁的殺氣，店小二預感到自身的災難，卻不肯留在保護他鳥籠的店中，追向店外，向連來明索要打爛桌子錢。連來明把懷中的金剛經冊拋擲在石頭裡，一團白光修飾連來明的五指，連來明用五指閃電一樣按在店小二的胸膛上，店小二見到自己胸膛上白光隔開空間，飄浮眼前，這時候，店小二的腳趾、小腿、腰部都給光膠凝固住，店小二嘴巴不停發出聲音，店小二像一座小山一樣，向著師不語住的地方移動，想要好朋友師不語救他，店小二在離師不語房子一百米地方實在堅持不了了，躺倒地上。

  師不語從房間的窗戶遠遠見到店小二在百米地方現身，移步打開房門，就見不到朋友，師不語牽掛到店小二，心情久久不能忘懷，感受到不良好信息，想到店小二出事。師不語快速出了門口，師不語抱著躺地上血腥氣濃厚的店小二，犧牲師不語的性命，師不語也沒有畏懼感。救店小二的命很緊要，現在還不是替店小二打官司時候，師不語用黃牛的皮革把店小二綁縛在自己身上，店小二三次機會從師不語的背上滑落下去，轉回頭的師不語臉上依次出現老虎、豹子臉紋變化，店小二騎在虎背上，不能下到地上。

  店小二隻有出來的氣，離井泉太遠，店小二也無力用麥稈管吸水。師不語從上到下，脫下衣服，衣服殘存的酒味相逢土地的氣味，空氣中生出蚊子與師不語相遇一笑泯恩仇。今天的陽光下，師不語陽光下的純潔友情是透明剔透的。師不語的溫暖大家就見不到師不語。

  師不語心情，像要平常做飯和店小二一同吃一樣平靜。

  師不語把自己充滿氣體的衣服燃燒，在風中作響，就像家裡面人吵架般，燃燒衣服變成氣體。

  氣體接觸麥管的底端接上師不語手裡握的一段麥管，縹緲伸長的麥管在前面探進井泉中。

  像女人整天的嘻笑，麥管還是不能達到井口目的。

  天籟之音環繞師不語耳畔，豐富的聲音踏入師不語的至剛至陽身體氣息中，陽光下消失的師不語在烈火的氣流中出現一隻浴火鳳凰。

  鳳凰將足插進麥管，身體拉長，鳳凰將店小二的嘴撬開，清泉就經過鳳凰的嘴流入店小二身體中。

  店小二被重創的胸膛部位由黑變白，店小二面色由白而變血色，鳳凰由氣體化光，一縷風吹來，消失了。

  就像皇上以國為家，做臣子的魂魄也忠誠回到店小二身體中，店小二由禍得福，有了吉祥身體。

  師不語為救朋友永遠消失了。

  秦朝牌子名秦始皇，漢朝牌子名劉邦，神井牌子名師不語。

  師不語消失後，泉水無靈氣，井幹涸，也再沒人笨得將罐在井泥中打水。

  無人無歷史。

  吹過的風經過萬萬年後才回井的起點，就算風在我的白骨上刻字，白骨就是我，我又託夢給誰。

  店小二被客人叫多了，在客人的桌子旁無數次循環，就像萬萬年的寒風在自己骨頭上冰冷地刻字，店小二也忘記自己真名。忘記仇恨也是生命高層次的隱退。

  但店小二永遠記得朋友師不語的名字，夢裡無數次呼喚，他擔心會忘掉師不語的名字。

  所以店小二把自己叫作師不語，是把師不語名字當作朋友留下的感情，留在心裡。

  為的是朋友能回來要回自己的名字，朋友沒回來，所以店小二把自己當作失物招領的物品，物品是人的名字，店小二把自己改名成了師不語。

  真的師不語一個水果飽腹，井泥中打水喝，天性不會端茶給客人喝。今天由店小二變成師不語，店小二就按照師不語的性情，隱退新島中。

  師不語有海風浴身，不洗澡何妨。

  師不語有鳥音相聊。

  把自己叫做師不語的店小二，獨自在新島上，抬頭仰天時候，心靈仿佛觀看天地間無字天書。

  島上的樹只長一個水果，現在的師不語咬上一口之後，師不語把咬的蘋果承接著風，風吹就還原飽滿水果的香蘋果氣。

  現在的師不語認為過去師不語是守著神泉井底之蛙，現在的師不語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師不語認為自己大象無形，是體內天籟音。

  師不語心中音無形，所以身無形。

  過去師不語泉水變成今日師不語的大海。

  白雲是大海的汗衣，天空是大海的天幕，海島是大海塔峰，島上的生靈滿懷大海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