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劉函有一個常年的飯局（他稱為老男人俱樂部），是一批年紀比他大的老朋友，這中間有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有政府的和省市廳局的一些領導，還有些商界的老大。他算是年紀最輕、資歷最淺的了。由於他和他們比較談得來，所以他們把他拉入圈子，定期聚餐、輪流做東。

  聚餐座次排位也是固定的，不論官職大小，長幼有序。劉函最年輕，被安排在最下位，他的左邊是老陸、右邊是某大廈的張總。常與他們聚聚餐，一方面長點知識，畢竟他們在社會上的經歷比他多。另一方面，他們在省市各部門擔任領導，在對社會看法上有獨到之見。再者，中國社會是個講究人脈關係的社會，這個飯局大佬雲集，人脈關係深厚，如遇什麼麻煩事兒也便於疏通。

  一次在聚餐中，劉函仍坐在老陸邊上，他知道，老陸有兩個兒子，都在國外，小兒子在美國讀研，大兒子在澳大利亞工作，老陸對大兒子比較中意，經常談起他，劉函也見過幾次面，他名叫威廉。所以他吃飯時禮節性地問了下老陸：「威廉最近怎麼樣了，好嗎？」

  老陸說：「很好啊，他現在在一家位於美國的紐西蘭公司工作，這家公司是世界五百強。紐西蘭公司又派他到廣州的一家遊艇公司任總經理，他現住在廣州。」

  劉函：「這有多久啦？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啊。」

  老陸：「這也快兩年了，你又沒問我過，看來你還是對我不關心啊，哈哈！」

  劉函：「那很好啊，什麼時候我到廣州去看看他。」

  老陸：「好啊！我把他國內的電話給你，去時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派車來接你。」

  劉函：「那倒不必這麼麻煩。」

  他想，這傢伙是做遊艇的，這倒是個新鮮行業，不知遊艇中有什麼好合作的？到時候去看看再說。

  說走就走，一周後他給威廉打了個電話，這幾天去廣州，順便去看他一下，問他有空沒有？他說歡迎！隨時來都可以。於是他就買了張直達廣州的機票，飛往廣州了。

  到了廣州白雲機場，威廉果真叫了輛公司的車親自來接他了，劉函多年沒見他，好像成熟了不少。到了賓館，劉函住下後，威廉說：「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晚上，他們嫌麻煩就不想出去吃了，兩個人簡單地在酒店餐廳吃點算了。坐下後，劉函就說明來意：「我聽你父親說你在做遊艇，我感到挺新奇的，所以特地過來看一下。」

  威廉：「我們這個遊艇公司在廣州開了五年了，我也是前年才過來的。我們是美國賓士特遊艇所屬的紐西蘭遊艇製造公司，五年前在廣州投資了這家遊艇製造公司。」他先介紹了一下他們的公司。

  劉函：「美國賓士特我知道，專門生產保齡球的公司，國內保齡球場館的保齡球都是美國賓士特的。」

  威廉繼續說道：「美國賓士特集團是世界五百強前一百位的企業，創建於1800年，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遊艇製造商，產品包括：遊艇、遊艇發動機、健身設備、保齡球、撞球。1920年在美國股票交易所成功上市，1950年進入世界五百強。就遊艇、遊艇設備而言，該公司在全球有五十多個製造基地，擁有近五十個國際性的遊艇品牌，我們紐西蘭遊艇製造公司占有兩個品牌。」

  劉函：「我們公司是做通訊和智能能化系統的，你們遊艇上有這方面的需要嗎？」他也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他們的公司。

  威廉笑著和他說：「你以為我們做的什麼高大上遊艇啊，我們做的是六米左右的鋁合金小遊艇，你去過歐洲嗎？就是一到夏天老外就拖在汽車後面到處跑的那種小遊艇，明天我帶你去我們工廠看看你就知道了。」

  威廉又說：「你想做遊艇配套還不如直接做遊艇好了。」

  劉函：「別開玩笑了，遊艇這種高大上的東西我們怎麼做？況且這與我們原先的行業跨度太大了。」

  威廉：「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啊，說的是真的啊！我和你說，你如果真想做，現在正是個機會。我們在廣州建這個遊艇廠，目的有兩個：一是我們把在紐西蘭銷售的遊艇拿到中國來製造，主要是看上中國製造成本低；二是想打開中國的遊艇市場，在中國銷售遊艇。但是這兩個目的都沒有達到，所以總部決定把這塊撤回去算了，不在中國搞了。如果你想要的話，我策劃一下，讓總部便宜點兒賣給你，這樣他們還省下了把工廠撤回去的錢。」

  劉函：「你們在中國造遊艇虧錢，那還讓我來造，我造就不虧錢啦？」

  威廉：「你別急，讓我慢慢地跟你說我們為什麼會虧錢。首先，我們的總部也太謹慎了，他們在做這個項目之前就怕在中國遊艇市場做不起來，先拿些半成品運到廣州來加工，再把做好的產品運回紐西蘭去銷售。做出來的另外一部分產品想在中國市場賣賣看，你知道中國還沒有接受遊艇這個市場，當然一下子是賣不動的。再說運到紐西蘭去，紐西蘭當然賣得動，但是半成品運過來，做好的成品又運出去，運進來的半成品是個半泡貨的原材料，運出去的成品整個是個泡貨，一個貨櫃只能裝兩三條船，這樣的話運輸成本高的不得了，算下來和在紐西蘭做的成本也差不了多少。

  其次，我們的管理成本也高得嚇人，我們這四十多號人的工廠，按老外的管理模式，管理人員二十幾個，其中還有五個是像我這樣的老外，我們老外不但工資高，每人年薪資平均5萬澳元，還在城裡每人租一套公寓，配一個搞衛生的保姆。另外，還配一輛專車從工廠到公寓每天單獨接送。你想想看，生產這麼幾條艇，要這麼高的成本，你說要不要虧？」

  他繼續說：「如果你們生產，一方面管理成本遠不要這麼高，生產成本也可以大幅度降下來。你們只要再購置一些設備，把半成品製造也在國內完成，這樣就省了一道運費，原材料國內都可買到，中國是鋁材出口大國，就是紐西蘭的鋁材也是從中國進口的。機器設備也花不了幾個錢，我算過了，300~400萬全部能搞定了。再說產品銷路也是沒有問題的，中國市場一下子做不起來，產品可以出口，我們一直在向紐西蘭供貨的，紐西蘭可以直接向工廠下訂單，國內工廠可作為紐西蘭的代工廠嘛。」

  劉函聽了有點心動了說：「按照你所說的，這完全是個好項目，並且我們也是有能力做的？但是，這事對我來說行業跨度太大，我還要作一下市場調研，做個可行性分析。」

  威廉：「跨行業對你來說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聽說你原來也是機械製造行業的，不也是跨行業轉到通訊方面來了？況且我們這個鋁合金艇本身就是個機械製造行業。」

  第二天，威廉就帶著他去工廠參觀，讓他實地感受一下遊艇是如何造的。

  他看了，工廠的規模並不大，有兩個車間，一個辦公樓和宿舍樓。另有一個類似停車場的廣場，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小遊艇，遊艇倒做得挺漂亮和精緻的。

  一個車間好像是做在鋁船的焊接和拼裝，弧光閃閃。另一個車間在做船的裝修及設備安裝，整個造船工藝看上去好像並不複雜，和他原來待過的內燃機廠相比，其產品在工藝和工序上簡單多了。

  看過之後，他對這個工廠、產品、生產過程大致有了個初步印象。這樣回去後還要好好做一下調研和論證，他看過生產技術上沒問題，但畢竟這個行業與公司原來的行業完全不同，所以，要謹慎地考慮公司是否跨行業做這個產品。

  好在劉函在機械工廠待過，對機械製造尚存有殘留的興趣，雖然對造船不懂，但對機械加工類的還是比較熟悉的，有點基礎。

  回公司後，他通過網際網路查閱了有關遊艇行業的大量相關信息，從查閱的資料反映：目前遊艇產品主流分兩大類，一類是玻璃鋼遊艇，另一類是鋁合金遊艇。玻璃鋼遊艇廠家全國大大小小有兩百多家，但取名遊艇廠，其實做的都是些遊樂船之類。做鋁合金中小遊艇國內僅有一家，是台灣人開的，在上海。

  他又查了，玻璃鋼遊艇和鋁合金遊艇的優勢利弊在哪裡？為什麼玻璃鋼遊艇廠這麼多，而鋁合金遊艇廠又這麼少？經查閱後他知道——

  玻璃鋼遊艇的特點：玻璃鋼遊艇採用環氧樹脂和玻璃纖維為原料，在成型的模具上糊制而成，其工藝簡單，一種模具一種遊艇款式，要有新款式的遊艇必須重新開模，因為開模成本比較高，所以遊艇的款式比較少，市面上流行的同類尺寸的遊艇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所以款式比較單一，很少有新款面市。

  玻璃鋼遊艇的優點：第一，玻璃鋼遊艇便於造型，外觀比較漂亮。第二，投產成本低、入行門檻低，大多數玻璃鋼遊艇廠要造遊艇，只要買一艘破舊的玻璃鋼遊艇修復一下，再在這個遊艇上翻個模，這樣模具就出來了。投產比較快、比較簡單。第三，產品成本低。玻璃鋼遊艇採用環氧樹脂和玻璃纖維為原料，價格相對於鋁合金便宜多了。

  玻璃鋼遊艇的缺點：第一，壽命短。雖然玻璃鋼具有抗腐蝕性，但不抗老化，一般壽命最長也就是幾年或十幾年，質量非常好且保養良好的玻璃鋼遊艇，使用壽命也只有二十幾年。第二，強度低。玻璃鋼脆性比較大，不抗撞擊，一撞就碎。第三，重量大、不節能，船舶的能耗主要在重量上，重量大油耗大。第四，不環保，在製造時有大量的有毒揮發性氣體產生，報廢時船體難以降解。

  鋁合金遊艇的特點：鋁合金遊艇是用鋁合金板和鋁合金型材焊接而成的。它不像汽車一樣是用成型的模具壓制而成的，所以它的款式和結構可以多樣化。

  鋁合金遊艇的優點：第一，不受模具限制，自由選擇款式，產品可多樣化。第二，不腐蝕、不老化，產品最大使用壽命可達五十年以上。第三，強度高，抗撞擊。鋁合金是塑性材料，撞擊後只會變形，一般不會破裂。第四，重量相對於玻璃鋼要輕得多，節能。第五，環保，鋁合金船報廢后金屬材料還可回收。

  鋁合金遊艇的缺點是：第一，入行門檻高、製造成本高，需要大量的機械設備，動用大量的人工和技術工人。第二，材料成本高，鋁合金價格遠高於玻璃鋼價格。第三，製造周期長。第四，造型刻板，型線不流暢。

  正是由於鋁合遊艇製造成本高、技術含量高、入行門檻高等因素，所以鋁合金遊艇廠比起玻璃鋼遊艇廠從數量上如鳳毛麟角。

  通過對遊艇技術、遊艇產業和遊艇市場的調研結果，劉函寫了一份可行性研究報告，交公司股東會討論。報告提綱如下：

  1.遊艇產業概述

  2.國際遊艇市場需求分析

  3.中國遊艇市場需求格局分析

  4.中國遊艇製造業的現狀與發展

  5.鋁合金遊艇及產業特徵

  6.我國發展鋁合金遊艇產業的先機與條件

  7.經濟效益分析

  劉函在股東會上說：「鑑於目前通訊和電子類工程的市場現狀：通訊類的技術門檻越來越高，按我司目前水平難以逾越。由於電子類產品的集成度越來越高，所以工程技術的門檻越來越低，使得市場競爭勢態越演越烈，公司的產業轉型已成必然趨勢，遲轉不如早轉，早轉主動，遲轉被動。轉型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至於向什麼方向轉，現在開股東會討論。」

  經股東會討論，最後得出這麼個奇怪的結論：股東們一致認為你是大股東，股份最多，你的風險最大，你擔得起，我們也跟得起，你說了算吧。由你決定！

  這些股東們不是在討論項目的可行性，劉函把項目介紹分析了半天，講得汗都講出，嗓子都講啞，他們可能一點都沒聽進去。他們是在賭博、押注，把籌碼押在劉函身上，賭一把。

  劉函：「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就把這個結果寫入股東會紀要啦，不得反悔。」這就意味著股東會授權他進行產業轉型的運作。之後，他又特地飛往廣州，和威廉洽談如何進行遊艇廠轉讓的操作事宜。

  項目轉讓的全部內容是：

  1.廣州遊艇製造公司的庫存半成品、原材料和生產設備以及遊艇製造工藝、技術，折價轉讓給維通公司。

  2.紐西蘭總部與維通公司簽定永久性委託加工遊艇的協議。

  3.廣州公司在國內聘用的全部人員，包括：技術人員、技術工人、管理人員，如願意隨廠遷移的，維通公司一律接受。

  因為廣州遊艇製造公司是一家外資獨資企業，如果按外資企業轉讓，這在政策上會有很多的麻煩問題，所以雙方商定僅按變賣材料及設備的方式進行轉讓。好在那些材料和設備當初已按一般貿易辦理過進口完稅手續，所以在國內變賣沒什麼問題。劉函在廣州，按上述確定的原則與紐西蘭公司簽訂了項目轉讓合同。合同簽字訂後，劉函立馬打道回府，準備建廠事宜。

  正是——在這紅塵中：

  我想追求人心的深度，卻看到了人性的淺薄。

  我想看到人性的善良，卻看到了人性的醜惡。

  我想看到人類的智慧，卻看到了人們的愚昧。我想看到人心的高尚，卻看到了人性的卑微。

  我想尋找世間的真理，卻看到了處處的謬誤。我想看到世間的正義，卻看到了處處的邪惡。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新的時代即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