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2024-09-13 00:23:53
作者: 吳盾
有天晚上,劉函接到一位長期在香港工作的同學打來電話,說他回H市看望父母。他們也好久不見了,本來劉函應請他吃飯的,由於這位同學滴酒不沾,相約吃飯也沒勁,所以晚上約他去喝喝茶。
劉函早早地吃好晚飯就到了約定的茶樓,同學還沒到,他知道他們香港人喜歡喝廣東的單叢,他就先點了一壺單叢,並和服務員說等客人來了再泡吧。
趁同學還沒來,坐著也沒事,他看書架上有好多書,就抽了本老子《道德經》翻開來看看。「道可道非常道……」太熟悉了,他就一直往下翻,當翻到第九章,寫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他感到此話有點意思,就細細品味起來。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意思是東西拿到的太多,要放下一些。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意思是金錢再多,也難以守住。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意思是富貴了就驕傲,會招致禍患。
讀到這兒他想起了翟總。他到深圳也算是白手起家,曾經輝煌,資產幾千萬,但是難以守住,一不小心就前功盡棄。他是金錢太多,富貴驕傲,所以招致禍患。他正認真地看著,也沒注意到同學進來,同學猛拍了下他的肩膀,嚇了他一跳。
同學:「這麼聚精會神地在研究什麼呢?」
劉函:「來來來,坐下。服務員,泡茶!我特意給你點了一壺你們港人愛喝的單叢。」
趁服務員泡茶之際,同學順手拿起那本《道德經》看了看說:「你搞企業的是應該看看這個書,裡面很多思想對企業家是很有用的。」
劉函:「是啊!我剛才看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這幾句時,我就在想我深圳的一個朋友,前陣子我去深圳看了他,他的公司剛被一個女人搞得破產了。」
他把翟總的故事向同學講了一遍,這個同學是搞企業管理的,為很多知名企業做管理諮詢。
同學:「很多老闆都是犯了『富貴而驕,自遺其咎』的錯誤。我一聽就知道這個女的是衝著他的財產去的,是有預謀的。」
劉函:「你也幫我策劃一下,我今後的企業怎麼發展。」
他笑著說:「你在看《道德經》,怎麼一點悟性都是沒有啊!你還要發展?《道德經》上不是說『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你怎麼不理解?」
他繼續說:「你是中國企業,又是中國民營企業,做大了風險很大,倒不是說業務上的風險,如果是業務上的風險,不管什麼企業、不管是中國企業還是外國企業都是一樣的,都有可能發生的。然而,業務上的風險是可控的、可轉化的、可轉移的。我所說的風險是不可控、不可轉化和不可轉移的,這就是我們這個體制下特有的一種風險,叫做政治風險、政策風險、國有化風險。你不做大沒關係,你做大了,就來個國進民退啦、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啦,進而乾脆給你國有化了。所以說,在中國干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就要見好就收。
我在給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做諮詢是兩套方案,對國有企業只講內部管理,不講外部競爭,只講企業發展,不講發展的後果,因為國有企業是國家壟斷,不存在競爭,它可以不給民營企業留口飯吃,他不用學《道德經》和孔孟之道,因為他們在經營中是可以不講道德,不講禮、義、廉、恥和溫、良、恭、儉、讓的。但對民營企業諮詢時,既要講企業內部管理,又要講企業外部競爭,講《道德經》,講禮、義、廉、恥和溫、良、恭、儉、讓之類的企業文化,最後還要講適可而止。」
劉函好像是茅塞頓開了,想:「是啊!我還要發展嗎?我又不是在創業階段,我已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了,我應該要放下了,應該進入『持而盈之,不如其已』的境界了。」
劉函:「今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想不到請喝杯茶還學了這麼多東西,受益匪?啊!」
同學:「佛和道不是教的和學的,是靠你自己悟的。我常給人上課,有些人聽懂了,有些人就是不懂,你是悟性極高的人,一點就通了。」
劉函:「你就別高抬我了,如果我悟性高,剛才看《道德經》時就明白了。」
同學:「不是這麼說的,有悟性人的也是要點一點的,一點就通就是悟性。」
*
功成身退,為而不恃,乃天之道也。三年後,劉函把90%股份平均分為三份,無償地分給了李悅、夏天和宋子健,他自己只留了10%的股份作為今後養老的補貼,並退出了全部的公司管理事務,集團董事長由大股東李高揚擔任。
閒暇無事,劉函常出入於博物館,跟著趙老師學學中國古陶瓷鑑賞之類,但純屬附庸風雅,中國古陶瓷知識博大精深,歷經幾千年的歷史文化,非吾輩憑一點淺薄的經驗常識所能悟透的。
博物館也是個沙龍,各方人士常聚於此,喝喝茶、聚聚餐,海闊天空、無拘無束地聊聊各類感興趣的話題。
博物館二樓設有一個書法的大廳,進入廳門的上方還掛個匾,寫道「適情雅趣」,裡面掛有很多名人來此揮毫留下的墨寶。張校長這時已退休,他喜歡書法,所以也是這裡的常客。潑墨閒暇,也會到樓下茶室與大家喝茶聊天。
這天,劉函去博物館喝茶,進入茶室只見樓上茶桌上放著一件看上去像元青花的碗,有許多他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正圍著欣賞。
趙老師在介紹說:「這是他前幾天新進的一件寶物,叫『元青花蓮池鴛鴦紋大碗』。」趙老師一邊轉動著碗,不時地翻過來看看底部。
趙老師:「這碗內外繪青花紋飾,內心繪有蓮池鴛鴦紋,池中蓮荷盛開,兩隻鴛鴦相對游弋,畫面清新,筆繪自然流暢,內口沿繪纏枝梔子花一周。全世界僅存幾百件元青花中,此蓮池鴛鴦紋碗是其中之一的極品。」
有人問:「怎麼沒有底款呢?」
趙老師說:「元代前的瓷器都是沒有底款的,有底款就是明、清青花了。這主要是在元代時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官窯瓷器,在元代只有一個督造瓷器的機構叫做「浮梁瓷局」,所以大部分的瓷器官搭民燒,所以就沒有以朝代時間做標記的款識,官窯瓷器寫款,從明永樂開始才有款的。」
趙老師又為大家講了元青花的歷史,他說:「自從明清以來,只知有明青花而不知有元青花,直至20世紀50年代,一位英國的中國古瓷專家和一位美國的中國古瓷專家才糾正這一錯誤認識,使元青花成為公認的事實,現大量的元青花瓷在大英博物館95號展廳展出。人們認為元代無青花的一個原因是,當時人們秉著元朝是一個野蠻專橫的整天只是騎在馬背上不知中原禮儀的少數民族,因而認為元代無青花。
元青花存於世間極少的原因是明朝開國皇帝明太祖曾以「驅除胡虜,恢復中華」誓言蠱惑人心。在立國之初,利用百姓對前朝種族歧視之不滿,掀起一場以肅清蒙元文化為名,包括元青花在內的大圍剿,實施了一場不見史載的『毀瓷抗元』,亦即文化清洗,這正是中國的元代青花瓷存量極少的原因。」
張校長說:「我看中國人的民族主義觀念有點畸形,如果認為元朝、清朝都是中華民族,那也就不存在外族人入侵一說,也沒有『驅除胡虜,恢復中華』,一說。如果屬於外族入侵,那么元朝、清朝就不該寫入中國曆朝歷代史,漢奸一詞也不僅限於日本人治下為日本人做事的中國人,整個元、清政府治下的官員都是漢奸,可能我們的祖先都是漢奸,我們都是漢奸的後代,又有什麼臉去罵日偽時期的漢奸呢?」
趙老師說:「還有當今的一些極端民族主義者,我說的極端民族主義和民族主義不同,極端民族主義者排斥和歧視其他的民族,甚至用暴力手段殘害或剝奪其他民族人民的生存權。而民族主義是抱著各民族和諧生存發展的理念,它只是在民族尊嚴受到無視以至踐踏的時候,去捍衛它。一個單一民族的國家或一個以大民族為主導的國家很容易形成極端民族主義,一個多民族並且各民族勢力均衡的國家,就不太會形成極端民族主義。前陣子有個人一本正經地和我說,美國的轉基因食品和放過來的毒,都是針對亞裔人的,吃了他們的食品亞裔人就斷子絕孫了。我說你的腦袋是不是長在豬身上了?你要知道美國科研機構中的高級研究人員大量都是亞裔人,難道他們都會做讓自己斷子絕孫的事嗎?所以說,一個多民族並且信奉基督教的國家是不會幹出這種事情來的。這種事只有專制國家和極端民族主義者才會幹的。」
張校長對趙老師說:「你也別和這種認知程度的人去說這種道理,他們認為我們國家的一切災難都是美國人造成的。也難怪他們,我們的媒體天天在罵美國,他們的信息來源只有一個。」
看完瓷器,部分人說晚上有事情就先走了,部分人留下來繼續喝茶,晚上一起吃飯。反正趙老師的博物館就像是個基督山城堡,朋友進來坐下不是吃就是喝,對朋友從不收費,還好茶、好酒、好菜侍候,很多朋友多次和趙老師說,我打些錢在館裡,長期這麼白吃不好意思。但每次趙老師都惡狠狠地瞪著眼說:「我缺你這幾萬塊錢嗎?」
晚宴即將開始,有位搞攝影的朋友,每次吃飯前他都要去洗洗手,並要求把碗筷用開水燙一燙,開始大家不熟也不好意思說他,後來有些熟了大家也不客氣了,常嘲諷他說,下次做菜的時候你來遞盤子,每個盤子都是由你負責用開水燙一燙,他脾氣好也不反駁,後來他只燙自己的碗筷。這次燙碗筷子就有人問他:「你為什麼這麼講究要燙碗筷?」
他說:「這碗都是用自來水洗的,不衛生,燙一燙殺菌。」
那人問:「那你刷牙是用開水刷的還是自來水刷的。」他乾瞪眼不說話了。
這時大家都是笑了,說他一定是用純淨水刷牙的。
席間,有位朋友大家都沒見過,趙老師介紹說:「這位是某銀行姓『付』的正行長,我給他改姓了叫他『鄭』行長。鄭行長也是個古瓷器愛好者,而且對這行頗有見解。」然後大家都叫他「鄭行長」。
鄭行長拱拱手說:「見笑了、見笑了,初次見面,請大家多多關照。」
劉函:「鄭行長,你是銀行行長,我們是民營企業,應該是我們請你多多關照啊。」
鄭行長馬上說:「是要貸款?」
劉函:「原來想要錢的時候,銀行總是不貸給我,現在我不想要錢了,銀行天天打電話問我要不要錢?銀行就是這樣晴天送傘,雨天收傘。」
鄭行長說:「是的,民營企業要貸款確實比較難,銀行和政府一樣的,不知雪中送炭,只會錦上添花。」
劉函:「不但錦上添花,還肥水一個勁地往花上和葉子上澆,難道他們不知道澆水和肥是要澆在根上的,我們民營企業就是國家產業的基礎、是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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