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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7:42 作者: 陳慶軍
  由於心中氣惱這幾個老頭,程心明有好幾個晚上都沒到村東的那棵大柳樹下去。這幾個老頭,不但不講理,而且還十分粗暴。不過,他也沒閒著,平時熟視無睹的那幾條平淡無奇環繞村子的大水溝,從樹頂上看,波光粼粼,他覺得很美。

  看來視角不同,看事物的感受也會跟著不同。

  嘗到了甜頭,程心明就又想用考察村子名字由來的方法,對環繞村子的四條水溝實地考察一下,看看這四條水溝的名字有沒有與某種內在的東西聯繫起來,就像村子像一張大大的荷葉,所以村名就叫了荷葉地(權當這麼認為)。

  他利用下午收工後到天黑的這段時間,用了四五個這樣的時間段,將這四條水溝考察了個大概。之所以說是個大概,也就是說他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走到。這是因為村東邊的那條水溝面積實在太大了,要跑上一圈,至少要二個小時。他沒有這個足夠的時間,但這也夠了,四條水溝的總體面貌他也很清楚了。

  母親對程心明這樣的行為,一點也不贊成。

  收工了,不在家好好歇著,在外面跑什麼跑?

  這是母親心疼他,這點,程心明也知道。

  村子有四個出口,也就是說有四條路和外界相通。這東、西、南、北的四條路,都在離出村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簡易的小橋。四條本來互不相通的四條水溝,通過這四座簡易的小橋,互相貫通起來。也就是說繞著村子的水,是相互連通的。這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活水。

  從這一點上來看,先人們還是很有智慧的,知道巧妙地安排水系。拿現在的話來說,叫科學的調度水系。

  村東的那條大溝,名荒草溝。這條溝的得名,明眼人一看就知這名源於溝中央的那個荒草灘。這荒草灘,面積還真不小,足有兩個足球場大小。春天,芳草萋萋,秋天,鳥兒雲集。這條溝挺大,與其說是一條溝,還不與說是一個湖泊更為確切。有二百多畝的水面,夏天水光盈盈,鳥兒翻飛,浪花飛濺,水草清晰可見。尤其是那迎風綻放的野荷花,紅的、白的、黃的,鮮艷欲滴。還有那野菱角,一大片一大片的,碧玉了水面。

  秋天一到,孩子們就等不及了,探著頭,伸著手,摘上一個,迫不及待塞進嘴裡。遺憾的是,菱角還沒有長大,有一股澀澀的味兒。

  程心明在半大孩子的時候,就常幹這樣的事,不干心癢,幹了後悔。但一到了深秋,菱角長老了,吃起來清香、甘甜。

  冬天,水瘦溝淺,荒灘上雜草叢生,那兒就成了野鴨子的天堂。成群結隊的野鴨從雜草中鑽了出來,在水中吃螺螄、小魚小蝦,一旦吃飽了,就在附近嬉鬧。不藉助工具,人無論如何都捉不到野鴨。這樣的情況,村民和野鴨就一直能和諧共處。但抓不上野鴨,不等於弄不到野鴨蛋。村子中有的人,在早春的時候,常到那裡去撿野鴨蛋,那可不是一枚兩枚,而是滿滿一籃子。

  這個荒灘上,更是許多爬行類動物的天堂,甲魚、烏龜、螃蟹,都將這裡作為了入冬的場所,春天又將這裡作了生兒育女的庇護所。

  這是村子中最美的一條水溝,就是夏天游泳,孩子們也喜歡在這條水溝中游。

  村北的溝,名前門潭。潭在當地,就是水深的意思。但這個潭明明是在村的後面,為什麼不叫後門潭,而偏偏要叫前門潭。

  為此,程心明曾私下問過幾個老人,可老人中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個明白。叫這個名字,就是這個名字,哪還有為什麼。就像小狗小貓一樣,起了一個阿黑的名字,你非要問他為什麼要叫阿黑,而不叫阿黃,他能答得出來嗎?有些事沒有為什麼!

  這話似乎有些道理,但程心明總覺得有點牽強附會,還可能有點強詞奪理,更有可能是虛張聲勢。為什麼要叫前門潭呢?程心明又去那裡看了看,發現村後的祖墳倒是面對著這個潭。這下,他明白了,華蔭公最早落腳的地方或許就是那片墳地。那裡地勢較高,但並不寬廣,可能隨著人口的增多,那一塊高地不堪重負,村子就群體搬到了地勢較低面積更大的荷葉地。

  考察出了出處,程心明沾沾自喜了好長一段時間。前門潭,是相當於這塊高地說的,而對於現在的荷葉地,就是後門潭了。這塊高地,由於長期無人居住,漸漸荒廢,雜草叢生,最後演變成了村上的祖墳地。

  這不完全是個推理,程心明後來還找到了鐵證。

  靠近祖墳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藕塘。這是村中的家藕塘,藕潔白粗壯,荷葉猶如傘蓋,亭亭玉立在水面之上。常有小孩在盛夏時光,摘下一柄荷葉,當作遮陽傘,頂在頭頂之上,倒也能帶來一片淡淡的清涼。藕塘的邊沿,有一形似烏龜的土墩,上面有許多碎磚陶片,村民乾脆就以這形狀稱這土墩叫烏龜墩。

  叫烏龜墩,倒也名副其實。這裡也是四面環水,人跡罕至,卻是半大小子們的天堂。他們到這裡來就是邊玩水邊逗甲魚玩。運氣好時,捉住只曬太陽的甲魚,將它翻過來,背朝下,面朝上,看甲魚如何翻身。然後就用一根小小的樹枝,捅甲魚的頭。甲魚受到驚嚇,會將頭縮進龜殼。可一旦讓它逮到了小棍,就會死死地咬住不放。孩子們喜歡的就是這個,用力往外拉,甲魚的脖子一點點被拉長,直到不能拉長為止。

  那些年烏龜和甲魚很多,麥田裡,荒灘上,草叢裡,到處都是,而這裡更是烏龜和甲魚雲集的地方。烏龜和甲魚對陸地很挑剔,它們喜歡鬆軟和透氣的土壤,對板結的土壤則是不屑一顧。

  烏龜墩就具備了這樣的條件,靠水,陽光充足,土壤鬆軟。很多烏龜和甲魚從水裡爬上來,趴在那裡曬太陽,或是趴窩下蛋。可能在那個年代,或是更早的時候,先輩們不知受了什麼蠱惑,或者嫌它們長得醜,沒有多少人願意吃它們。當然,也有少數人吃,但大都不敢明著吃,而是偷偷地吃,否則會引起別人的譏笑,說他嘴太饞。

  沒有人吃,生長環境又好,這東西就多。從這一點上看,人類確實主宰了地球上一切生物的生殺予奪大權。

  小的時候,程心明還真沒看到過有人吃過這些東西,雖然這東西得來毫不費力。但他倒是見過母親將麥地里撿回來的幾隻烏龜,直接丟到燃著的灶膛里。不一會兒,先是聞到一陣臭氣,接著一陣香氣就從灶膛里飄了出來。母親將烏龜從灶膛里扒了出來,吹了吹,掰下一條腿,要他吃。

  程心明看著這烏黑的烏龜,怎麼都不肯吃。他不吃,母親就沒再強求,隨手將這幾隻烏龜,丟給了路過的一條狗。這隻狗叼起其中的一隻烏龜,迅速離開了。

  這次程心明再次走上烏龜墩,那裡的殘磚碎瓦仍在。這裡肯定有人居住過,不然在這前不靠村,後不靠店的地方,哪來如此多的殘磚碎瓦!

  村西的溝,名廟尚溝,這名字從何說起,程心明又去問了幾位老人,都說不知道從何而來,只是說上輩這樣叫,現在還是這樣叫。

  是不是這條溝的周圍,有過廟堂,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被毀了?

  老人們聽了都直搖頭,說:「從沒聽說過這裡有過什麼廟。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喜歡刨根問底?」

  說的也真是,要是有過什麼廟堂,不論是什麼方式破壞的,總會有一些遺蹟留下來。程心明沿著廟尚溝已走過一遭,確實沒有發現有過廟堂的痕跡。但這條溝又有些特別,叉溝多,且溝中不長一根水草,而別的溝中卻是水草茂盛。是不是這不長水草的溝,猶如和尚頭上沒有頭髮,因而就戲謔地稱它為廟尚溝?

  村南的溝,叫長溝,這倒名副其實。溝挺長,曲曲彎彎的可直通鎮上。

  這是一條當時很重要的運輸線,沿途的農產品,鎮上的工業品,都是通過這條水路。溝並不寬,在荷葉地這一段,就有一座小木橋跨在兩岸。橋的兩頭有許多高大的楊樹,枝葉茂盛,但這裡行人卻稀少,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這裡也有一個土墩,面積卻不大,據說早年要比現在大許多,上面曾建過一座五仙廟。至於廟裡供著的是哪五位仙家,村民們眾說紛紜。原來這裡是道家的一處場所,不知何故荒廢了,卻留下了這樣一個地名。

  村子中人都說這裡兇險,是腌臢的地方,村子中人輕易不會到那裡去,尤其是夜晚。但這裡不是唯一兇險的地方,村子邊還有一處兇險的地方,那就是村前的祖墳,那裡埋葬的都不是壽終正寢的死人。

  程心明一連幾日,察看了村子的周圍,也訪問了村裡的好幾位老人,自認為得出了荷葉地村名以及村子周圍水溝名字的由來。至於說這裡是什麼風水寶地,那肯定是杜撰,是附會。要是真的是什麼風水寶地,村子就不會遭此大災了!

  村上有的老人聽了這話,就不答應了,說這個後生腦子壞了,整天想這些沒頭沒腦的事情,是不是念書把腦子念壞了?

  壞不壞,他不知道。但自從他對村子過去的歷史發生興趣後,確實顛顛惶惶了很多日子,腦子裡常會想起長毛進村的那個血腥夜晚,簡直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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