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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00:28:54
作者: 陳慶軍
要不是解放,憑著程昱秀的財力和人脈,宗譜上可能會大書特書一番。說不定若干年後,經過了鄉民們的多次演繹,就成了「山海經」,他可能就是個神乎其神的人物了。可是很不幸,正當他事業風生水起、如日中天的時候,國共打起了內戰,國民黨敗跡已定,共產黨將要接管政權。於是乎各種謠言甚囂塵上,說什麼共產黨實行的是共產共妻,殺起人來不眨眼,都是些像「長毛」一樣的魔頭。
這些道聽途說的謠言,使很多人誠惶誠恐,但也有將信將疑的。
程昱秀見過共產黨,原來在此地抗日的新四軍,就是共產黨領導的軍隊。
這些人待人很和善,哪裡是什麼殺人魔頭?但他也知道共產黨的主張,為窮人謀福利,這對富人來說,確實不是什麼好消息。
這樣思來想去,程昱秀就失去了進取心,他不再擴大糟坊的規模,也不再置辦田地,過著一種近乎得過且過的生活。
謠言有些是真的,有些確實是假的,共妻就沒有,但共產後來還是大部分實現了,合作社,以及後來的公社,就是共產的一種組織形式。
程昱秀成了被鎮壓的對象,而且還被槍決了。
宗譜上只能隱晦的對程昱秀進行了記載,寥寥數語。
糟坊給程昱秀帶來了財富,帶來了歡樂,帶來了尊嚴。可糟坊也給他帶來了兩次厄運,第一次讓他躲過了,第二次卻沒能倖免。
程昱秀糟坊掙了錢後,遭到了很多人的忌妒,也引起了別人的眼紅。
有一天,荷葉地突然來了好幾位手藝人。補鍋的,彈棉花的,做秤的……五花八門。可這幾個手藝人,卻不好好做手藝,而是鬼頭鬼腦,不是抽空在糟坊周圍轉悠,就是邊幹活時邊向村民打聽糟坊的事。
這事引起了程秀昱的警覺,立即要糟坊的夥計,將這幾個手藝人趕出了荷葉地。這幾個人,哪是什麼手藝人,都是土匪。他們用做手藝作幌子,來打「標向」的,也就是說來事先偵察的。
十多天過去了,荷葉地一直風平浪靜,程秀昱漸漸放鬆了警惕。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就在程秀昱放鬆警惕後不久,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土匪闖進了他的家,他們要綁架程昱秀。
那天,他運氣好,恰恰不在家,不然就有可能被綁匪綁了票。要是他被綁了票,可能就沒有後面的故事了,破財可能還是小事,或許他就成了一個廢人。
離荷葉地大約有五里的一個村子,叫王家墩。程心明讀初中的那時候,每天都要從這個村子經過。有時,他能看到一個又矮又壯實的中年男人在村子裡經過。不過,這個男人頭卻歪向了一邊,而且還歪得挺厲害。
這是怎麼一回事?程心明心裡當然好奇,回家後就問父親,說:「王家墩有一個男的,頭歪得特別厲害,這是怎麼搞的?」
父親說:「這個男的叫王元富,在他三四歲的時候(解放前),被土匪綁了票。這個土匪是見財起意,離我們這裡也不遠,也就十幾里路,說起來還是熟人。有一天晚上,他將王元富弄到了家中。由於家裡房子太小,又不能讓人發現,土匪找來找去,也不能藏好王元富。後來,他發現家裡有個大木箱,就靈機一動,將箱子中的東西清空了,將王元富藏在了這個木箱中。由於箱子太小,可憐的王元富只能頭曲著搭在箱子沿上。待家裡得到信,已是第二天的事了。家裡按土匪的要求,用錢贖回了王元富,但由於時間過長,王元富的脖子就再也直不了,成了歪頭。」
「這土匪太毒了吧,連一個小孩都不放過!」
「解放前,一遇到年成不好,就有些歹人跳出來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那政府不管?」
「管得過來嗎?」
「王元富真可憐!」
以後,程心明再見到王元富後,就表現出深深的同情。
程昱秀那天是在一個朋友家喝酒,平時他喝酒一貫謹慎,見好就收,可不知為什麼,那天他卻喝得酩酊大醉,人站都站不穩,哪裡還能回家。不得已,只得睡在了朋友家,躲過了一劫。
土匪將他的家和糟坊的每一個角落都搜了個遍,連程昱秀的影子都沒見到。土匪只好尋了下策,將他的兒子,綁了起來。採用灌辣椒水,吊飛機,毆打的方式,逼程昱秀的兒子說出他的下落。
兒子確實不知他父親的下落,就連程昱秀的老婆也不知他在哪裡。按道理來說,土匪應審問他的老婆,而不該拷問他的兒子。可這次,土匪根本就沒有抓他老婆的意思。
「江頭」早已把程昱秀家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別看程昱秀在外面風風光光,可他內心裡也有巨大隱痛……
老婆生過一個丫頭後,就再沒有生育。像他這樣的地位,這樣的財力,完全可以再娶一房。可程昱秀沒有,他是個正派人。但怪老婆沒用,恨她不能為自己生兒子,由此生出了恨意。這個恨意一出,程昱秀以後就不怎麼搭理她。家裡的事,也從來不和她說一聲。真是到了有她不多,無她不少的地步。
這個兒子,是從本房中過繼來的。雖不是親生的,但在程昱秀的眼中,分量比他的老婆要重多了。
兒子是他未來的希望,是他香火的傳承人。
他老婆在家中這樣的地位,後來竟有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結果。
解放後,她是個地主婆,可村上人從沒有把她當地主婆看,也沒人批鬥過她,更沒人讓她參加過什麼義務勞動。
老太太過世沒有幾年。程心明還和她一起在隊裡幹過活,慈眉善目。在他的心中,從沒有將眼前這個老太太和電影中那些兇狠和霸道的地主婆聯繫在一起。
不過,老太太死前,不是和她兒子住在一起,而是和一對她收養的孫兒在一起。也不完全是收養,準確地說,這兩個孩子,是由她帶大的。
聽父親說,這兩個孩子,是隨父母從廣西逃荒來的,沒多久,父母相繼死了。念其可憐,隊上就安排這老太太照顧他倆。久了,就有了感情,老太太就一直和這兩個孩子生活在一起,直到死去。
土匪沒有從程昱秀的兒子嘴中得到他的行蹤,但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將他的兒子綁架帶走,而是將他綁在了一個柱子上。
這確實不符合土匪的一貫做法,到了嘴邊的肉,哪裡會輕易放下!
「叫你老子準備好錢,過幾天,老子們還要來!」丟下這句惡狠狠的話後,土匪們才揚長而去。
估計土匪走遠了,夥計們才從躲藏的地方,戰戰兢兢爬了出來。
他們給程昱秀的兒子鬆了綁,又將他送到了床上。但從此以後,程昱秀兒子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這肯定與這次受到的驚嚇和折磨大有關係。
第二天,程昱秀回來了,但酒還沒有完全醒,暈暈乎乎的。可兒子悲天呼地的哭訴聲,驚得他面部失了顏色,酒一下全醒了。
「叫你老子準備好錢,老子們還要來!」
這句話,久久迴蕩在他的耳邊,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臉色鐵青,面目瞬間猙獰起來……
立即成立大刀會,保家護村,費用當然也是他出。
那年頭,世道有點亂,蟊賊突然間多了起來,搶劫、偷盜的事時有發生。有的村子,早就成立了大刀會。幾里外的大戶——黃家,早就組織了看護隊,還偷偷買來了幾支槍。
黃家是這地方首屈一指的大戶,臨近解放時,全家去了台灣。
他家的老宅被政府悉數沒收,後來做了糧站。
黃家的房子確實很多,遠遠看去,真像一個大莊園,清一色的瓦房。
莊園裡的道路,曲曲直直,讓人有些眼花繚亂。那些看上去好似不通的地方,卻暗中和別的地方相通。外人不知其中的奧妙,有好幾撥土匪來搶劫,都被黃家的家丁,打死的死,傷的傷,落荒而逃。
這樣的建築群,按水生伯的說法,黃家應是個官宦人家,至少祖上有當過大官的。但不知為什麼,他一直沒有說。
荷葉地早就有人提出過,要成立大刀會,保家護村。但不知什麼原因,卻一直沒有成立起來。這次不同了,程昱秀髮話了,誰敢不聽。
這裡是二省四縣交界的地方,也可以說是塊三不管的地方。於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各色人馬就像走馬燈似的不時在這裡出現。日本兵、政府兵、新四軍、雜牌子隊、土匪時常出沒。
這些人都是帶槍的,只要一出現,老百姓就膽戰心驚。最可恨的是那雜牌子隊和土匪,常常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村子,盡幹些偷、竊、搶的勾當,老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
成立了大刀會的村子,採用群防的方式,相互呼應,一村有難,八方來應。
這樣的群防方式,對那些毛賊和散兵游勇確實起到了震懾作用。沒過幾年,大刀會就發展成了嚴密的地方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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