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2024-09-13 00:31:15 作者: 陳慶軍
  這本書,幾乎在童年時代就在寫了。那懸在天空的銀盆圓月,那徐徐吹來的微風,那泛著微光的水波,那悠長動聽的山歌,一直在眼前晃動,在耳旁迴響。

  我出生在農村,具體來說是個閉塞的水鄉僻壤,但這並沒有影響到我童年的歡樂。抓知了、鬥蛐蛐、掏雀窩、摔三角、摸蝦捉魚、吹柳皮喇叭、摜泥巴炮、聽「山海經」,甚至受當時政治氣候的影響,和村上的許多同齡小夥伴,分成「正派」與「反派」,捉迷藏,玩武鬥,偶爾也會受點皮肉之苦,但感覺很快樂。

  對家鄉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是是非非,我自信都是非常熟悉。這些對自己體驗最深刻,刺激也是最強烈的東西,早就刻在了心中,並隨著歲月的流逝越來越深刻。

  早就想為家鄉寫點什麼了,可苦於才疏學淺,冥思苦想中,只能擠出乾巴巴的幾行字,就什麼也寫不下去了,著急、嘆氣都沒用。

  過了五十歲後,家族親友中接二連三的就有人死亡,以至父母也去世了。死亡,這個年輕時候的就聽到的一個詞語,一個概念,到這時才有了深深的體會。從此以後這兩字就讓我產生了恐懼,那可是無語的恐懼。再這樣下去不行了,時不待我,必須要儘快寫了,不然就真不好交待了。

  有了這種使命感,腦子似乎也洞開了不少。

  我不是什麼作家,也不知什麼流派,只知現在的小說,有很多的寫法,也知道時下最時興的一種寫法,就是用筆狠狠地很極端地寫,將烏七八糟的東西寫成藝術,越是離奇,越是怪誕,越是貶損,就越受人青睞。這可能是作家為了迎合大眾的口味,適合這個時代的閱讀吧,可是我不行,只能老老實實地寫。

  這寫小說如同捏泥的匠人,捏成了菩薩,就有人跪拜,捏成了小鬼,就會遭人吐槽。我捏出的肯定不是菩薩,但也不可能是小鬼,到底是什麼,只能由讀者來評說。最有可能的是無人問津,至多是一瞥,可我敝帚自珍,仍十分珍惜。

  其實,很多東西自出生就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茶壺,在宜興產的叫紫砂壺,一出胎就身價不菲,別的地方產的茶壺,不論質量多好,身價自是矮了幾分。蟹長在陽澄湖,就是角兒,別的地方就是不行。捆了螃蟹的草繩就是螃蟹的價,捆了韭菜的草繩就是韭菜的價,錯待了地方,就得認這個命。

  十七歲那年,我離開家鄉到外地去求學,後來就到了縣城去上班。

  這幾十年中,國家早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這大轉型時代,發生了有史以來人口最大的遷徙——進城去,幾乎所有人都往城市涌聚。我曾經去過好幾個大城市,滿街都是年輕的面孔,他們衣著整潔,髮型新潮,拿著手機自拍時表情很萌,但他們說的卻是各種各樣的方言。這些年輕人中,百分之八九十都來自農村。

  在這些年輕人中,有的在城市紮下了根,其中也有混得不錯的。但更多的年輕人卻漂著,他們找不到工作,或是找到了又因工資少、待遇低、嫌辛苦又辭掉了,但他們就是不回老家去,寧願一天三頓吃泡麵也不願回去。或許從離開老家那天起,他們就決定永遠不回去了。可能也有想回去的,但在城市待過了一陣,回不去了,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女性。

  中央政府每年都要發一個涉農的一號文件,不斷的強調三農的重要性,強調要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可農村沒有了年輕人,靠那些空巢的老人,留守的兒童能建設嗎?大城市在剝奪小城市的財富,小城市在剝奪縣城的財富,縣城在剝奪農村的財富,這絕對是事實。

  城市不但剝奪了農村的財富,也奪取了農村的勞力,這樣的狀況,農村的年輕人,誰還會窩在鄉村呢?農村漸漸被掏空了,或許現在的農村,就成了一朵只開花不結果的「謊花」,成了中國最後的農村。

  習慣了精神棲息的田園早已面目全非。雖然我還在尋找,但已經無法找到,一切的努力可能是最後的夢囈。但我還是聞到了一種氣息,一種孩提時代就有的氣息,我把「她」帶了過來,呈現給大家。

  小說畢竟是小說,書中的人物和故事,切不可對號入座,也不必對號入座,他只是歷史脈絡下的開枝散葉,眾多人物和故事的提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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