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落魄紈絝

  范夢霞的話音剛落，只見從大樹後晃出了一個人來。這人不是別人，卻是詹家少爺詹豪。這詹豪一出來就毫不畏懼的走到范夢霞身邊，只見他雙手一合行了個江湖禮，然後就開口說：

  「小姐姐我沒看錯吧，你就是那年假扮翩躚女給我治病的那個人，也是在老屋給我摻茶水那個人吧？」

  「大膽狂徒，你一派胡言，哪裡又有什麼偏不偏正不正的仙女了。」

  范夢霞一驚一怒，她說話間伸出右手，就從詹豪背後左腋下插過，反轉手掌就壓住了詹豪的後腦勺把他給制跪下了。

  「姐姐息怒姐姐息怒啊，我今天來這裡，就是有話要對您說的。您就等我把心裡的話說完了，要殺要剮就任由您了吧啊。」

  這詹豪痛極雖然一下跪在了地下，但是他的眼神卻沒有一點點恐懼。他此時強扭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范夢霞，要求她允許他把話說完。

  「事到如今，你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過去這麼些年，你我住在一個城裡，雖然有時難免不見面，但是我們都各不相干的互避著，就這樣有什麼不好嗎？你今天怎麼就跟蹤起我來了？以我往常脾氣，我這裡就一扭脖斃了你你信不信！快，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這就趕快吐出來吧！我可沒那麼好的耐煩心久待在這裡聽你胡鬧！」

  范夢霞說著就鬆開了他。因為她想到他沒有什麼本事，想跑也是跑不掉的，他一定是心裡有什麼想說的話，所以他才這麼大膽的在這裡等著。

  「多謝姐姐多謝姐姐，我這就把心裡要說的話都說了吧，那我就從十年前在老屋，你給我倒茶說起吧啊……」

  詹豪回過神緩了緩坐在地下，他正要接著往下說時。

  「十年，已經過去十年了！」

  范夢霞像夢憶一樣的嘆了口氣。這也相當於她認同了歲月的流逝而惋惜。

  「是啊，姐姐，剛好十年了，記得那是三四年吧。就是那天您給我倒茶離那麼近，我就看您像是那晚上我和我表弟戚詠想，想非禮您時的那個人。但是那天又突然出來個翩躚女，還真的把我給越弄越糊塗了。可是回去後想來想去又像是沒有看錯就是您。但是後來又想，就算是您，那畢竟是我錯在先，而且您又治好了我的病。雖然我的病是您給的，但是您又給我治好了，這就算是您原諒了我了。

  至於那老屋，那是當時我父親承諾在先，這本不該反悔的。至於反悔，那多半還是管家的主意。是管家一直懷疑您易妝改扮成翩躚女，因此他也想到了您就是施毒者。就是他在慫恿我們父子要回老屋的。所以，所以我們就一錯再錯了。」

  說到這裡，詹豪停了停看著范夢霞，他看范夢霞很認真的在聽就繼續說：

  「一切都是我們的錯，這些我都想到了。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裡，我有時也看見您，因為很多時候您都是以本來面目出現。這真的把我給難住了。我真的不知道把您當恩人還是仇人，所以我很困惑。因此每當我看見您的時候，我就遮遮掩掩的裝著不認識的避著您。我也知道您認識我，但是您一直沒有把我當回事，也沒有找我的麻煩。我就在想：您不可能不認識我吧。您既然認識我，您又做了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情，您就不怕我告您的密嗎？就這個，我也很困惑。但是我最終的解釋就是：您知道我是個小混混，是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的。為此，我又感到很自卑。」

  「說要緊的！誰聽你這些不關痛癢的囉嗦。你知道我沒把你打上眼就好，但是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防備著你呢。你這個不爭氣的落魄公子。」

  范夢霞有點不耐煩的說。

  「是是是，您肯定知道我的家怎樣了吧，所以您叫我落魄公子。」

  詹豪看范夢霞點頭認同，他就又說：

  「就是那年在日本鬼子第五次不長眼睛的轟炸時，我家的房和全家人就被毀滅了。唯一剩下的，就是我和四姨，不，是我和我老婆，還有管家，就我們三個人。聽人說，管家那天是我父親叫他去廠里辦點事，就躲過了災難。唉，早知如此，還不如我父親親自去廠里就好了。我和四姨，不，我和我老婆呢，那天是碰巧，是我邀她去了郊外遊玩，也才避過了噩運。」

  說到這裡詹豪已經聲淚俱下。他抽抽噎噎地說：

  「當我們回來看到城裡家裡一片狼煙殘痕的時候，我那時真的比死了還難受……。可是第二天我去到廠里呢，廠里卻像沒頭的蒼蠅一片混亂，大家聽說我父親和家人都沒了，也就沒上班了。甚至於，甚至於很多人正在把廠里值錢的東西往自己家裡搬。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沒有一點兒份量了。我喊啞了嗓子，人們都把我當耳旁風局外人。到最後，我就只有癱坐在那兒像傻子一樣。而管家呢，平時威風八面的管家連個影子都不見了。我這才知道什麼叫樹倒猢猻散。再後來我才知道，我父親和家人一死，管家就搜集起我家外面所有能搜集的錢財、銷聲斂跡的不知跑哪兒去了。」

  詹豪說到這裡，他一臉的恨意。他看范夢霞在耐心聽，他又感到很欣慰。他就說：

  「在我費了很大週摺找來幾個人，從家的廢墟里搜出一些家人們的殘缺不全的屍體，再把他們運出來安葬了過後。就無意中看到了這裡，就是這裡這個沒有雜草的土墳包。當時我也沒有在意，因為這年頭像這樣簡陋的墳包到處都是，就連我的家人現在都只有一個土墳包。」

  「這又怎樣了，這裡有個墳包有什麼奇怪的嗎？難道你的家人也埋這裡了嗎？」

  范夢霞有些困惑不解了。

  「就是就是，姐姐您看。」

  詹豪用手指著對面的山坳，那山坳里也明顯的有一個特大的土墳包，上面還插著一大束銀灰色的奠標在那裡迎風飄蕩著。

  詹豪指點了對面，他收回眼又說：

  「因為家沒了錢也沒了，我就只好這樣簡單的把家人安葬了事。也就是從那後，每逢父母的生日和一些節氣，我都獨自一人來這裡祭奠。到後來小日本占了城後沒過多久，我就聽說這城裡出了一個百變俠女。說的是她專殺小日本和漢奸。

  結果果不其然，這城裡還真的是經常都聽說某個日本官被殺了，又是某個大漢奸被殺了。就這樣，一些人就在背地裡議論是百變俠女所為。我聽了這些心裡就特別高興，因為我也恨死了小日本，要不是小日本，我的家就不會被毀，我也會照常過公子哥的生活，您說是吧。只可惜，只可惜我現在寄人籬下的在偷活著……。」

  「你真的就這麼慘嗎？怎麼又是偷活著了？」

  范夢霞的面容從輕蔑逐漸轉變成了同情。

  「真的。您想一個只會遊手好閒的人，突然一下遭到這家破人亡的慘禍，有誰又經受得了。而且我又這麼無能。我甚至親見我自己的老婆慘遭蹂躪，我都保護不了。我這樣沒有顏面的人，難道不是偷活著嗎？可是每當我想到報仇時，我就自己把自己嚇得心驚膽顫的周身都冒冷汗。」

  他看范夢霞在冷笑，他卻淚流滿面的毫無反感，因為他知道他自己確實無能。接下來他又說：

  「還是接著上面百變俠女那兒說吧。也正因為後來百變俠女引起了我的驚覺，我就把百變俠女聯想到了過去的翩躚女，又把翩躚女聯繫到了您。

  當然這裡邊還是有過程的。那過程就得從這個土墳包說起。也正因為一聽說死了日本官和狗漢奸，我心裡就特別的解恨。因此每當城裡死了日本官和狗漢奸，我就來這裡祭拜我的家人。

  而第一回第二回還好，我都沒怎麼在意這個土墳包。等到了第三第四第五回，我就奇了怪了。因為每次我路過這裡的時候，這裡也同樣有新焚燒的，還沒有完全煙消灰燼的香燭冥紙的痕跡。這樣我就感到奇怪，也就上心了。

  因此在以後遇這事的時候，我就早早的來到這裡遠遠的看著。這樣果不其然，在後面的日子裡，我不但看到了地上沒燃盡的冥紙香燭，還看到來祭祀的人就是您。所以我就斷定您就是百變俠女無疑了。

  我斷定您是殺了仇人在這裡來向地下的人訴說心曲的。至於您祭奠的是誰，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就如我只是聽見死了仇人，就來給家人訴說一樣。我就是這樣理解您的。

  當然我是離得遠遠的注視著您，您是發現不了我的，所以您每次在這裡說了些什麼，我是一點兒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