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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這是你的兒子

2024-09-13 00:42:33 作者: 浮生夢
  他們的兒子一天天長大,石大慶每一兩個月回家一次,每一次見兒子,兒子都有新的變化,讓他欣慰,也讓他感到了肩上的責任和生活的壓力。但是他卻沒有從心靈深處去理解一個職業女人帶個孩子的難處,張賢芝與公婆關係日益緊張,他還蒙在鼓裡。

  實行二十多年的人民公社改成了鄉政府,生產隊順理成章也解體了。農民自發合夥承包土地,石大慶父母家沒有耕田、運輸的畜力,與另兩戶村民組成生產互助組。人家出牛犋,自己家就得多出人力。

  正值夏秋很忙的季節,農活很多,張賢芝下班後就只帶帶孩子,也很少幫助家裡做家務事,與公婆產生矛盾加劇。

  那是在石大慶兒子一周歲多的一天,回家探親時,家裡的火炕通煙不好,他就把炕中間拆了一塊,疏通後重新抹上泥巴,只剩下炕頭一點點能睡人的地方。天黑的時候,張賢芝抱著孩子正坐在屋子中央的凳子上給孩子餵奶;她的奶子很大,奶水很充足,足夠孩子吃,不用補充其他的食物。石大慶每次回來都在家裡干很多農活,他已經回來三四天了,感覺很疲乏,就與張賢芝說:「賢芝,咱們今晚住在東屋吧。」

  東屋擺著兩張單人床,隔斷的裡間住著石大慶的父母。這時的張賢芝與公公婆婆之間已經產生了矛盾,石大慶並不知曉。張賢芝立刻做出強烈反應,說:「我不去東屋,要去你自己去。」石大慶看她這麼反感到東屋去住,就很不理解地問:「為什麼?這屋的炕還沒有燒乾呢,怎麼睡呀?」張賢芝拉著個臉,也不吱聲。石大慶說:「就住一宿,明天炕就幹了,將就一宿不行啊?」石大慶見她不吱聲,也就不耐煩了,聲音提高了兩度,說:「不去東屋去哪住,你說?」

  此時的張賢芝已經是焦躁狀態,憤恨、抱怨、惱怒的情緒在聚集。

  石大慶並不知道她的心理變化如此劇烈,他骨子裡就有些大男子主義觀念,第一次見張賢芝如此不通情達理,心裡就不舒服;那張賢芝不但不吱聲,還把臉扭向一旁,臉色極其難堪。石大慶不知哪裡來了一股邪火,衝上前,在她的臉上打了一巴掌,用力不是很大,但也發出了響聲。這時的張賢芝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兩隻手臂一揚,嘴裡喊道:「這是你的兒子,給你!」就把懷裡抱著的孩子扔向石大慶,石大慶不知是反應快,還是出於本能,伸出雙手就把孩子接住了,好險!正在院子裡的父母聽到屋子裡的爭吵聲,走了進來,父親大聲訓斥石大慶,說:「打媳婦,算什麼本事,看把你出息的。」石大慶被張賢芝扔孩子的動作嚇蒙了,見父母來詢問,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事。這不,扒炕了嗎,我倆商量在哪屋住呢。」父親聽明白了,說:「找一塊三合板,墊在上面,怎麼不能住?虧你念了那麼多的書,這點事都搞不明白?」石大慶說:「爸,我知道了,沒事了。」

  按照老爹這個說法,石大慶找到了一塊寬大的三合板,蓋在了潮濕的地方,鋪上被褥,並沒有影響睡覺。晚上躺在被窩裡的石大慶反思了自己的過激行為,很是後怕。他一邊摸著媳婦豐滿肌滑的身體,一邊道歉說:「老婆,今天是我錯了,不管什麼情況,我不應該動手打你。但是我說的是,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你也不應該把孩子就扔了出來,多危險啊!幸好我手快,要不然就摔到了地上了。」

  張賢芝並沒有表現出後怕的意思,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也是出於本能,不知道怎麼就扔了出去。」石大慶也沒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性是調節年輕夫妻關係的最為有效的良方,兩個人經過性愛的溝通,轉眼之間就消除了隔閡。

  張賢芝每天上班後,把孩子交給了婆婆帶,公公婆婆每天忙於家裡家外的活計,還得帶孫子,也很辛苦。張賢芝下班忙著給孩子吃奶,哄孩子玩兒,幫不了家裡做什麼,也引起公婆的微詞,張賢芝倔強的性格受不了一點委屈,一氣之下,就帶著孩子搬到了林場家屬宿舍,那是一排獨門獨院的紅磚房,張賢芝費了很多周折才要到的。

  張賢芝上班的時候把孩子送到一個老太太那裡照顧。剛剛一歲半的小石堅,已經習慣爺爺、奶奶家裡的生活環境,在爺爺、奶奶身邊受到的寵愛。到了陌生的環境,看到那長得像巫婆一樣的老太太,恐懼和無奈給他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逃避才能安全的記憶,短短几個月的經歷,對他一生的成長都有著深刻的影響。

  小石堅每天都哭哭鬧鬧不願意到老太太那裡去,張賢芝晚上下班把他接回家,他也是抱著媽媽的大腿,一刻不離媽媽。有一次石大慶傍晚時分回家,一進家的大門,正在纏著媽媽的小石堅,一眼就看見從朦朧的暮色中走進來的石大慶,張開兩隻小手喊著:「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蹣跚地跑了出來。石大慶看到那一刻,一下子就把兒子摟在懷裡,也不知道是心疼還是憐憫,他流下了的眼淚。離開兒子兩個多月了,不到兩歲的孩子還能清晰地記得爸爸的模樣,並且是在昏暗的暮色中,怎能讓他不感慨、不悲涼呢。

  孩子需要親情,需要父親陪伴。父親、母親一個都不能少。

  自從結婚以後,石大慶就到單位組織部登記備案調動老婆工作的事情。類似兩地分居的情況廠里很多人都在排隊等著。他們單位是特大型國企,福利好,待遇高,人們都削尖腦袋往裡鑽。

  自從張賢芝從父母家裡搬出後,石大慶時刻為老婆孩子擔心。

  他也知道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的艱辛,長期兩地分居讓他感到惴惴不安,他在思考如何儘快解決夫妻兩地分居問題。他多次到負責幹部調配的廠組織部詢問申請的批覆情況,那組織部部長本身沒有調人的權力,可他不說自己沒有決定權,而是裝作一副原則性很強的樣子,跟你打官腔。每年有限的幾個名額,都得廠里一把手親自過目才能敲定。若聽組織部部長的話,老老實實地論資排輩,想要把她娘倆調到自己身邊,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那時候的石大慶還不懂送禮的潛規則,就算他知道了也沒有錢送,就算他有錢了也是拎著一個豬頭找不著廟門。

  那是計劃經濟時代,畫地為牢,在一個單位一干就是一輩子,個人想工作調動是很難辦事。為了一個「鐵飯碗」工作,夫妻長期兩地分居非常普遍。遠的不說,石大慶的叔叔,一九六○年北師大畢業分配到省城教書,找了一個漂亮媳婦是小學老師;他還是幸運的,一年有兩個期假,可以在家裡待的時間長一些,除了寒暑假,老師是沒有探親假的,老婆年紀輕輕的就過著半守寡生活,丈夫同樣處於半光棍狀態。

  叔叔還是個原則性極其強的人,在省重點中學教授政治課,不會搞那些邪門歪道,老婆調工作的事情一切聽從組織安排,等排到他的時候,已經四十開外了;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老婆孩子終於團聚了,可是沒有房子住,只能住在筒子樓里。所謂的筒子樓,就是原來的學生宿舍。加上丈母娘,一家六口人,擁擠在一間十幾平方米的房子裡,一住又是十幾年。美好的青春時光已經逝去,歉疚老婆孩子的東西太多太多。老婆孩子剛剛團聚沒有兩年,又因為他直爽的性格得罪了領導,被派駐到內蒙古知青點管理知青去了。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每當石大慶想起自己的老婆孩子正在過著單調艱難的日子,妻子燒著通風不好滿屋煙塵的鍋灶,妻兒對他的期盼時,他的心就陣陣作痛。為夫為父的責任讓他夜不能寐。他不想步他叔叔的後塵,他要努力爭取,主動出擊,自己不爭取沒人想著你。

  石大慶思來想去,不能坐以待斃。經過一番準備,參加工作五六年的石大慶在局(這時廠改成局了)領導眼裡還是個毛孩子。

  石大慶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心裡想,自己不過一個普通的幹部,近萬人的大企業,領導忙得很,哪裡會想到他呀?

  這種事情直接找局領導,囉哩囉嗦地說了一大堆,領導不見得聽得進去,還有可能產生厭惡感。一把手領導最反感這種事情找他了,尤其年輕人,弄不好這事就堵死了。於是,他就給礦一把手領導寫了一封信,字數不多,卻動情動理,引起了領導的重視。一把手領導看到信件以後找來了組織部部長、人事科長,告訴他們——「把那些排隊調入人員調令全部凍結,首先解決最前兩批在一線工作的大中專畢業生的兩地分居問題,把名單統計過來給我過目。」

  領導不是不辦事,是他不知道職工的訴求。領導一句話,七八個類似情況的一線技術人員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到了調動家屬的調令。可把他們樂壞了,他們不知道領導怎麼會如此關心他們這些「不懂規矩」的傻小子們。他們壓根兒想不到是石大慶努力的結果。

  這些人中有他的同學、下屆校友、其他同年參加工作的大中專生。

  就有詹廣利、張衛東、莊政經。他們都非常敬業、能吃苦、肯付出,逐漸成為企業的骨幹力量。

  當石大慶突然接到車間主任通知,讓他到組織部開調令,調家屬工作的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來得這麼突然,沒有想到,自己給領導寫的信沒有一個月就成功了,真是讓他做夢也沒有想到。

  當晚石大慶請了幾個好友大吃了一頓以示慶賀,那是他第一次喝醉,醉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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