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屋漏偏遭連夜雨

  就在石大慶對胡曉麗的關係徘徊不定時，一場關乎他職業前途的事件即將落到他的頭上，這場在外人看似不大的事件，對於石大慶個人命運確實至關重要的。

  在二〇〇〇年初夏的一天上午，石大慶出外辦事，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石經理，你來一趟廠招待所，檢察院來人找你。」電話是紀檢委書記打來的，手機來電顯示人是廠物質物資供應站站長的名字。石大慶以為紀檢委書記借用物質供應站站長的手機打的電話，心想，自己單位不負責物資採購，檢察院找他可能是向他了解情況，協助檢察院調查。就問道：「找我什麼事？」

  紀檢委書記說：「你來就知道了。」

  石大慶說：「我在外邊呢，還沒有辦完事情呢。」就聽紀檢委書記和檢察院人員說，石大慶在外邊辦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檢察院人說，那就辦完事再來吧。紀檢委書記說：「那你就辦完事再來吧。」

  石大慶當時正在糾結如何擺脫胡曉麗，因此心情一直不好，就沒心繼續辦事，把事情交給了他的副手，就從一百多公里外跑了回來。

  石大慶走進招待所，看到房間裡有四五個人斜躺在床上，個個表情嚴肅，看得石大慶渾身發毛，滿臉疑惑地問道：「找我什麼事兒？」

  坐在椅子上穿著制服的高個子檢察官的人站了起來，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石大慶說：「石大慶。」

  又問道：「知道找你什麼事嗎？」

  石大慶說：「不知道。」

  檢察官問道：「臨江省荒地縣的宋來紅你認識嗎？」

  石大慶想了想說：「臨江省？荒地縣？宋來紅？不認識。我是認識一個姓宋的，他叫什麼名字我不記得，不過我有他的名片，手機里還有他的電話號碼。」說著石大慶掏出手機找到了「臨江老宋」

  的號碼遞給了檢察官，檢察官看了看，把手機還給了石大慶。站在一旁的紀檢委書記指著問話的檢察官對石大慶說：「石經理，這是北方集團檢察院反貪局譚局長。」說完他就躲了出去。

  譚局長說：「對的，就是他。他送了你多少錢。」在譚局長一說臨江省荒地縣時，石大慶就想到了是北方集團推廣新設備試驗的事情。

  原來北方集團技術處推廣一款新設備，生產廠商為了能夠得到應用單位領導的支持和配合，說穿了就是讓使用單位能夠願意使用他們的產品，給一個好的評語，老宋在信封里塞了一疊錢，偷偷地夾在石大慶辦公桌上的大本夾子裡。

  過了好長時間石大慶才發現裡邊有厚厚的一疊錢，他想了好長時間，才想起來，那天老宋請他們吃飯，飯後說：「石經理，讓你們費心了，給弟兄們一點辛苦費，大家吃頓飯，一點心意。」石大慶心想，弟兄們收集數據本來就是額外工作，都是看技術處的面子才給你們試驗的，收點費用也是應該的，客氣了一番，也沒推脫。

  回到辦公室打開信封數了一數，剛好一萬五千元。就拿出一萬元分給了參見試驗的有關人員，其餘請客吃飯等等不管公事私事，沒有錢了就從這裡拿，不到半年工夫就花得所剩無幾。

  北方集團技術處每年都有一筆新技術推廣費，那時央企還是粗放型管理，各個業務部門都有一塊本部門支配的資金，便於提高、加強、創造等等企業效益為藉口，搞一些名堂出來。有錢才能管錢，管錢才能花錢，花錢才能撈錢。主管的領導都會積極為本部門爭取更大的利益。北方集團對新技術推廣費的應用是有明文規定的，也不是技術處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的。文件規定的大致內容是，對有利於加快企業新老技術更新換代的，能大幅度降低能耗、顯著增加企業效益的中外新設備、新技術、新工藝、新方法，各分廠申報到技術處，由技術處組織專家組嚴格評估、論證後，報請北方集團總工程師批准後引進，超過五十萬元的項目由北方集團廠務會討論確認。

  集團規定的是「各分廠申報到技術處，由技術處組織專家組嚴格評估、論證。」在實際操作中，廠技術處召集分廠主管技術科室以會議紀要的形式，直接把下一年要推廣的科目確定下來。然後再讓各分廠打申請到技術處，技術處根據北方集團批覆的資金數量，再分攤到各分廠。

  供應商都是嗅覺靈敏的動物，爭先恐後、竭盡全力、使出渾身解數爭取訂單。技術處把大項目化整為零，很少有超過五十萬的項目。選擇的供應商也大多是民營、個體企業。技術處的官員既當婊子又立牌坊，暗示選定的廠商直接找分公司主管領導和科室洽談業務，分公司主管領導心領神會，欣然接受找上門的廠商。定價、招標、簽訂合同，一切程序都由分廠主管科室辦理。技術處驗收通過後，分公司付款。大型設備進入資產帳分八年攤銷。不能進投資帳的進當年生產成本，款項年底由北方集團核銷。各分廠每年爭搶著這塊雖然不大，卻說不花錢的「肥肉」。

  石大慶實話實說，就把事情的經過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一個年輕的檢察官做了筆錄。譚局長追問石大慶，說：「你說清楚到底給你多少錢？」

  石大慶說：「一萬五。」

  譚局長說：「你好好想一想，給你坦白的機會。」

  石大慶還很鎮定，說：「我真的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句謊言。」

  譚局長點上一支煙，踱著腳步說道：「石大慶，我給你透個底。

  那宋來紅和邱坦已經被抓起來了，這個案子涉及北方集團十幾個分廠，二十多人，我們找你是有根據的，你要爭取寬大處理，你是有文化的人，不老實交代其後果你是清楚的。」

  石大慶說：「我真的都說了，不信你到我辦公室去看看，那些錢還沒有花完，大概還剩千八百的。」

  譚局長與年齡大的檢察官在耳邊嘀咕了幾句，對石大慶說：「走吧，到你的辦公室看看去。」石大慶坐上檢察院的警車來到了他的單位。當他走下警車帶著譚局長和年輕的檢察官走進他的辦公室時，單位的人們並沒有在意，因為石大慶故意裝著一副笑臉和譚局長邊走邊說話，就好像公務接待似的。進了辦公室，石大慶打開抽屜，拿出了那個裝錢的信封，那是一個當地產的大信封。年輕人從信封里抽出剩餘的錢，數了一下剛好一千元，那捆錢的扎鈔紙還在信封里。檢察官把錢和信封裝到了取證袋子裡，譚局長對年輕的檢察官說：「讓他簽字。」年輕的檢察官，拿出審訊筆錄，展在石大慶面前，指著簽字的位置說：「以上的內容我看過，記錄屬實。石大慶。年、月、日」，然後按下手印。譚局長對石大慶說：「你不用跟著過去了，想起了什麼直接到檢察院找我。」石大慶強裝笑臉把他們送到了警車上，揮著手目送車子消失在密集的車流中。

  石大慶清楚受賄罪的起刑標準是五千元，自己是一萬五千元呀。

  他知道自己就是草民一個，社交圈子很小。公檢法沒有一個能說上話的人，和單位領導也沒有私交，自己這個科級職位純粹是憑藉自己能力干出來的。雖然很多國企領導提拔幹部時認錢唯賢、任人唯賢的現象十分普遍，但是關鍵崗位上總得有幾個有真本事的人支撐著。俗話說得好，「沒有那個彎彎肚，就別吃那個鐮刀頭。」自己是個業務型幹部，身上還殘留著書生氣，處理業務以外的事情很教條。唉！他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自己是個什麼神都不知道嗎？

  自己的夢自己圓，挺著吧。」

  石大慶回到家裡，胡曉麗正在做晚飯，見石大慶回來了就說：「你洗洗手吧，飯菜馬上就得。」不一會兒，胡曉麗就把飯菜端到了桌子上。

  石大慶還像往常一樣，聊了聊無關緊要的事情，反貪局找他的事就好像沒發生似的。

  此後的一周多時間檢察院沒有任何消息，後來石大慶聽說該案還涉及他們分廠主管沈副局長，但是沈副局長的司機承認拿了宋老闆四千元，於是此事不了了之了。

  正在石大慶慶幸自己的案子也會不了了之時，檢察院又把他叫了去。這次反貪局譚局長只帶三個人。石大慶一進屋譚局長就厲聲說道：「石大慶你不老實，看樣子不想爭取寬大處理了？」

  石大慶沒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裡，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倔勁也上來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說：「就是這些，都交代了，還讓我交代什麼。」譚局長見石大慶的口氣強硬，竟然敢和他這樣說話，很是氣憤地說：「這些天，你沒有好好的反省，你還長脾氣了？」

  對年輕的檢察官說：「給我銬起來。」年輕的檢察官掏出手銬給石大慶銬上。然後說了一聲：「帶走！」

  石大慶真的有點害怕了。他不怕別的，他怕真的被抓起來孩子就沒法管了。

  此時的石堅已經輟學在家，雖然他沒有惹事，但時間久了，十七大八的年輕人沒有工作，說不定會怎麼樣呢。孩子的現狀不容他沒有父親的管理，一旦他進去了，孩子會是什麼狀態他難以預測。

  當天下午，石大慶被檢察院帶走的消息在分廠傳開了，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石大慶受賄十幾萬，有的說幾十萬，還有的說石大慶是替主管沈副局長頂包的，說法五花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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