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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春梅之死

2024-09-13 00:48:23 作者: 浮生夢
  鐵山市由一條名字叫大清河的小河東西穿城而過;那條河早已名不副實了,不足十米寬的河面呈現著暗黑色,潺潺水流沿著河道中間由東向西靜靜流淌著,河水裡沒有任何活物。鐵山市面積不大,人口不多,轄三縣兩區。兩區就叫河南區和河北區,河南區的居民大多是鋼鐵公司所屬的礦山、冶煉、軋鋼、鋼材加工以及公檢法、文教衛、供氣物業環保機構和職工家屬區。城市建設發展速度較快,消費水平較高,高檔飯店、商廈、娛樂、金融大多集中在這裡。河北區是老城區,就是原來的鐵山縣。河北區的街道狹窄、建築陳舊、商業落後,居民的收入普遍較低,消費水平也很低。

  以前和胡曉麗在一起的時候,石大慶和胡曉麗從來不在河北區購物,嫌那裡的商品不夠檔次,尤其是衣服等更是不在那裡買,他和胡曉麗穿的衣服、鞋子雖然說不上大名牌,可也是僅次於名牌的服裝;至於朱菲菲那就更是奢侈。這也體現了大型國企職工與地方企業、打工一族的收入和待遇的優越之處。李倩住在河南區,但消費從來都是在河北區的大市場買東西,這裡的東西便宜,一件衣服幾十元,一二百元就算很不錯的了。她和曾芳芳的衣服都是在這裡買的,從來就不進那些營業員比顧客還多的商廈,她可捨不得花千八百元買一件衣服。

  開始李倩拽著石大慶去河北區買衣服時他還有點不適應,感覺有失身份,就強行地把李倩領到高檔商廈給她買了幾件衣服,李倩也覺得好,捨不得穿,只有在隆重的時候才穿上一次;隨著身體的發胖,那件束腰擺裙都沒穿幾次就有些穿不下了,為此她挺可惜的,到裁縫鋪修改了一番才喜滋滋又穿上了,可是時裝時裝,過時了再穿還不如穿廉價的地攤貨,那樣她也捨不得扔掉,還是繼續當作好衣服穿。

  近幾年隨著央企經營管理的逐步細化,企業各級別管理層的年薪逐步增加,在控制企業用工總成本的大前提下,相對擠壓了多數職工的收入。CPI 不斷上漲而職工收入卻不長甚至反降的情況下,石大慶不得不習慣來這裡買廉價衣服。李倩願意讓石大慶買衣服,她要把石大慶打扮得年輕有朝氣的樣子,給他挑選的衣服都是偏年輕的、時髦的款式。而她自己的穿戴更是緊跟時代的潮流,乞丐式的褲子,衣服噴漆一樣的圖案,加之她的面相年輕,再經過這樣一個打扮就像三十幾歲的少婦一樣,和石大慶在一起如同父女倆。

  一次李倩到麻將館兒找石大慶,人們就問他,「那是你閨女嗎?」

  搞得他很尷尬,同時心裡也覺得美美的。一向在乎人們議論的石大慶,自從和胡曉麗在一起之後,早把人們的議論拋到了腦後。走自己的路,讓人們去說吧。他認為這句話是對的,自己怎麼沒有早理解這句話的意義呢?是自己的懦弱、迂腐、保守。什麼時代了?張衛東說得對,只要不觸犯法律法規,不影響他人的事情,自己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時代進步了,年輕人多讀了大學,即使沒有上大學的年輕人,寧可在家待著,也不願到中、小飯店打工,這些飯店裡端盤子洗碗的,大多是三四十歲的婦女。

  中國的餐館遍地都是,來在這裡端盤子、洗碗的打工者多是沒有技能、家庭條件較差的底層女性。超長的工作時間、繁重的體力付出與她們得到的回報有很大的反差。隨著信息溝通的便利,住宿場所的便捷,給互有需求的異性創造了肉體買賣。微信讓她們走進泥潭?

  李倩不久前晚班工作換了一家,是個燒烤店。店裡有一個三十四五歲的女服務員,叫春梅,家是外地的,丈夫在家種地,孩子在家上學,公公婆婆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她常年在外打工,雖然工作很累,但正當年的女人,精力旺盛,玩手機是她們打發工余時間的消遣之一,手機上大量的信息、視頻、交友軟體是驅散無聊、寂寞的最便捷方式。

  飯店裡除了老闆和老闆娘老兩口,還有一個廚師,還有就是李倩和春梅兩個服務員。兩個人熟悉以後就無話不說了。李倩回到家裡沒有事了,就和石大慶聊飯店裡的事兒。她說,燒烤店兒雖然不大,但是客人很多,燒烤店緊挨著市法院,法院副院長是燒烤店老闆娘的弟弟,那些客人大多是看到她弟弟的面子才來吃飯的,開了兩三年就給兒子、女兒都買了車買了房子。

  春梅告訴李倩,她處了一個「鐵子」也是在這裡打工的外地人,她們同居在一起兩三年了;她沒有告訴「鐵子」自己有丈夫。那男人信以為真,兩個人在一起時間久了男人就有了和她結婚的想法,可她並不想拋棄丈夫和孩子,她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是個要強的人,不想受窮讓村里人看不起;她只想多掙些錢,回家把自己的房子收拾收拾,供孩子讀書,讓自己的孩子也能上大學。春梅說,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得比別人差,自己小的時候父母身體不好,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她和哥哥倆雖然學習都很好,可是家庭困難,相繼初中畢業就被迫輟學打工了,自己的不幸不能在孩子身上重演。

  春梅想擺脫這個男人,就向李倩討主意,就好像她知道李倩和古猛之間的事情似的。李倩對石大慶說:「我才不給她出主意呢,到時候她後悔了還不得埋怨我呀。」

  石大慶不無挖苦地說:「她找你討主意就給她出個主意唄,你也是有經驗的人。」

  李倩說:「哥,別挖苦我,你如果總這樣說話,以後什麼事兒也不跟你說了。」

  石大慶急忙道歉說:「對不起。跟你開玩笑呢,沒有別的意思,我都把你正式娶到家裡來了,說明我已經原諒你的過去了。」

  李倩說:「那也不能揭我的短。」

  石大慶哈哈大笑,說:「不揭短,不揭短。怕揭短證明你認識到過去的錯誤,知錯能改說明你是個可以塑造的人。」李倩笑了。

  這一天石大慶晚上下班一進家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見李倩早已做好了一桌飯菜等到他吃飯呢,石大慶很高興。李倩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她在家裡做飯的機會很少,石大慶並不在乎,每晚能有心愛的人相陪,就足夠了。

  吃飯的時候,石大慶問李倩,說:「怎麼沒上班呢?」

  李倩說:「現在不是『創城』嗎(創建文明城市),燒烤店兒的排煙安裝得不合格,停業整改,不知道能停幾天呢。」

  石大慶說:「那太好了,正好在家給我做飯。我們還可以晚上到外邊去看看電影、逛逛街呢。」

  李倩說:「好是好,可待一天就沒有一天的收入。」

  石大慶說:「一個小時十塊錢的工資報酬實在太少了,又沒有什麼養老保險、醫療保險、住房公積金,真是受剝削呀。」

  李倩說:「你若能養起我們娘倆,我也知道在家待著好,天天陪你。」她的一句話讓石大慶沉思良久。是呀!自己一個人養著她娘倆還真的吃不消的,雖然自己是央企的高級工程師,在同行里也算高工資。但是,供兩個吃飯的倒是沒有問題,可有一個上大學的就供不起了。

  石大慶也不隱瞞事實,就說:「堅持四年,等孩子大學畢業了就不要你上班了,帶你到全國各地旅遊。」李倩沒有接話,而是拉著石大慶的手,看著石大慶的臉,欲言又止。石大慶見狀就問道:「怎麼了?有什麼話儘管說。」

  李倩感嘆地說:「哥,我離開古猛選擇你是對的。」

  石大慶不解地問:「怎麼想起說這種話呢?都在一起這麼久了。」

  李倩說:「我跟你說的那個春梅,你還記得嗎?」

  石大慶說:「怎麼不記得,我到飯店找你時見過她,挺高的個頭,身材挺好的,她怎麼了?」

  李倩說:「我今天去店裡時,老闆娘跟我說,她昨天晚上被人給殺了。」石大慶非常震驚地問道:「為什麼?誰殺的?」

  李倩說:「就是她的那個『鐵子』乾的。」


  後來李倩才漸漸從老闆娘那裡知道事情的原委。原來那個和春梅同居的男人開始對她還挺好,時常給她一點兒零花錢,房租費、水電費、煤氣費、取暖費、物業費、上網費都是男人承擔,春梅只管住,甚至連洗衣服這樣的家務事都是男人做。可是時間不久,男人就變了,以各種理由想著法地跟春梅要錢,漸漸地春梅見占不到男人便宜了,就有了和他分手的打算;於是回家她就粘在網上,在手機「附近的人」上找男人,打「野食」。前不久春梅不經意間患上了性病,她認為是「鐵子」傳染給她的,兩個人都很慌張,到公家醫院諮詢,光化驗、及檢查費每人就六七百元,後期費用還不知道多少呢?又到私人診所一打聽,更貴。男人說是女人傳染的,女人說是男人傳染的,為此兩人爭執不休。對於他倆來說,是誰傳染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承擔治療費用。女人認為男人占有自己的身體理所當然的要付出,自己白白地陪他睡了兩三年,看病這點錢還不願意承擔,太不男人了,就提出和男人分手。男人認為養了你兩三年了,錢都搭在你身上了,你還不想跟我結婚,是在耍我,兩人爭吵中就動起手來,春梅也不是善茬子,伸手就把男人臉撓得血肉模糊的,積怨已久的男人,一氣之下就抄起做工用的鐵釺子猛擊春梅的頭部,致其死亡。男人也沒有逃跑,而是自己打電話報警。

  李倩聽到這一消息,想起古猛的糾纏和報復,讓她有些後怕。

  現在離開古猛是對的,如果再晚幾年和他分手,將是不可預測的結局。

  李倩開玩笑地問石大慶說:「我要有一天離開了你,你不能把我殺了吧?」

  石大慶覺得這句話很好笑,就說:「我們的婚姻是受法律保護的,不是你想走就走的。」

  一切都是可能的。這都是後話。

  被李倩丟棄的男人值得同情嗎,答案是不值得的同情,而且很不值得同情,再加一句,活該你被拋棄!

  那麼李倩這樣的女人值得同情嗎?石大慶認為:值得同情,值得同情有值得同情的道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們的選擇都是在無奈的情況下做出的無奈的選擇。她們是弱勢群體,是沒有一技之長、沒有一點社會背景的一群人;她們的父母的生活自顧不暇,還想沾兒女光改善生活條件的狀態下,沒有能力給自己的子女鋪就一條走向成功的平坦道路,他們的兒女沒有選擇的權力。

  人人都想過上好日子,她們也想過上好日子,也想讓自己的孩子能夠成為社會有用的人,也想讓辛勞一輩子的父母晚年過上幸福的生活。她們不怕吃苦,因為能給她們帶來幸福的只有她們用身體來付出、用增加工作時間、增加勞動強度來獲得更多的收入。

  從她們邁出家門走向打工生涯的那一刻起,她們註定和簡單卻繁重、低級又沒有尊嚴的服務行業或簡單的加工業結緣,就像卓別林扮演的摩登時代里的生產線上工人一樣,什麼黃金周、帶薪休假、免費體檢那都是人家的待遇,與她們這些低端打工者毫無關係。

  廉價的勞動力是國家經濟快速發展的主要動力之一,是與農民工的超負荷透支健康、透支幸福密不可分的。這群人卻很少享受國家經濟騰飛帶來的碩果,好像與他(她)們沒有多少關係。她們只能默默地為她們的僱主創造財富,眼睜睜地看著僱主挎高檔包、坐高檔車、住進高檔房子、國內外的遊山玩水。她們不怨天不怨地,不怨父母沒本事,只怨自己投錯了胎。

  石大慶又認為他(她)們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同情也有不值得同情的道理。從事餐飲服務行業女性是一個龐大的社會群體,這個群體中,有相當一部分人不甘微薄的工資收入,工作之餘遊走於道德與法律的邊緣,用違背道德底線的代價換取生活的寬裕和滿足。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她們之間相互影響,甚至相互介紹資源,已是公開的秘密。獵取的目標也不分年齡、不分職業、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只要價錢合適,先給錢後辦事,笑貧不笑娼,在這個圈子裡已被小範圍認同,李倩對於這樣人的行為不羨慕,也不嫉妒,不參與也不討厭。她是本地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是本地人做的事,除非她窮瘋了。自從石大慶與李倩認識以後,他注意到李倩從來沒有再上過「附近的人」。他認為那一次是她偶然的一次,正好被他撞上了。他認為她的本質是好的。

  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這句話要數石大慶體會的深刻。

  打不一定是親,罵不一定是愛,不打不罵也不一定是禍害。李倩對待和她好的男人真是做到了不打、不罵也不跟你爭吵的最高境界,她的隱忍也真是禍害了那些真心為她付出的男人,這一技術手段被李倩發揮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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