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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馬積華老師

2024-09-13 00:49:40 作者: 德安
  教育學的研究認為,一個人的初中教育最為重要。回想我們這輩人的成長經歷,的確如此。能在1963年秋天進到南縣一中這樣的學校讀初中,而且遇到才華橫溢的馬積華老師教語文兼班主任,真是我們的幸運。後來有人說,57班出才子。細想起來,與馬老師是很有關係的。所以我寫過這樣四句詩送給他:

  五十七班出人才,

  桃李芬芳樹誰栽?

  祝願老師春常在,

  年年笑看百花開。

  馬老師的課,很生動的。他講解都德的《最後一課》和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給我印象最深。他所表達的青少年告別童年的那種心境非常引起我們的共鳴(現在許多老師難有這樣的功力了)。至今還記得,他回憶起自己年少時,如何解開衣扣,在外衣的里子上寫下「同志」這兩個字。他的真誠和激動情緒,也深深地感染了我。每當他把手上的粉筆一放,用濃厚的常德話說:「扯幾句閒談」,馬上全班同學的精神就會為之一振。他縱論古今,給我們講過許多當時鮮為人知的人和事。正是通過這種方法,他給十三四歲的孩子打開了眼界,增長了知識。記得當他帶領全班朗讀《木蘭詩》時,三四十個同學都成了「常德話」,很是有趣。馬老師提問的時候,喜歡成對角線地叫起兩個同學,回答不論對錯,總是兩手輕輕一壓,說聲「請雙雙坐下」。有時因為叫起的是一男生一女生,全班都不免會心一笑。整個課堂氣氛就不沉悶了。

  馬老師當時也不過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像我們的大哥一樣。作為班主任,帶一群十幾歲的學生,少不了每天都「有事」的。我們幾個男生因為調皮,常挨批評。但他只是就事論事地批評,既不上綱上線也不侮辱人格,從不會使你覺得委屈。不過他要求我們在接受批評的時候,不能「反批評」。他舉了自己的一個例子來教育我們:有次學校領導在樓上看見他帶領全班打掃校園,只是指揮同學干,自己不動手,就在會上批評「馬積華光是會指手劃腳」。其實那幾天他正患腰痛。他沒有辯解。倒是後來別人把他的病情告訴了領導,領導反而上門來道歉。

  對不值得批評的,即使是別的任課老師告到他那裡去,他也會聽而任之。我當時討厭學俄語(有次考試只寫了名字,一題未答,氣得老師批示「卷面整潔5分」),但馬老師從沒有因為我不學俄語的事批評過我。我喜歡上課偷看小說。有兩次其他科目的老師沒收了我的課外書交給馬老師。過二天馬老師悄悄送還給了我。我的印象中,他從來沒有公開批評過哪個同學上課不用心聽講。他似乎認為學生上課時思想開小差,主要是老師講課不夠生動。

  馬老師是極富同情心的。有一次他把我叫到他房間,問:「聽說你一周沒交過數學作業呀?」我說:「沒錢買作業本,自己訂的本子不合規格,老師不看我的作業」。我把做的作業拿給他看。那是我自己用針線縫起來的十幾頁紙,用的紙張是母親包中藥的發黑的黃草紙。十幾歲男孩子的針線活肯定是毛糙的,但每天的作業題都按時認真在做。那時我母親常年臥病,當菜農的父親負擔一家人,確實困難,五分錢一本的作業本費我也交不了。馬老師再沒有多說別的。第二天他上語文課走進課室時,特意經過我的座位,不動聲色地順手塞給我三個嶄新的數學作業本。一個學期都足夠用。

  不久前與徐澤純在廣州談起這些往事,她很有同感。她說那時家裡窮,馬老師還經常以飯菜票接濟她。這麼多年以來,我們誰也不知道曾經有過這樣的事!可見馬積華老師就是用這樣的方式,曾幫助了一個個家境貧寒的學生,而十分注意不傷害學生的自尊。

  熊素娥後來告訴我說,有次一個女同學突發急病,馬老師背起她就往縣人民醫院跑。那個女同學半路要下說,說「別人看見了不好」。馬老師生氣地說:「么子時候了還講面子啊,是面子重要還是救命重要啊!你就當成是親哥哥背妹子行不行啊?」背著她一直衝到醫院。醫生說,幸虧來得及時。

  聽說馬老師後來還在南縣和益陽教語文直到退休,應該是弟子三千桃李天下了。令我想不到的是,他對40年前的57班,對57班的學生,竟然還沒有忘記!

  2006年清明節,我回南縣祭祖。同學見面時,提議六六屆同學聚會一次以紀念中學畢業40周年。經湯國安、嚴學新、周革健、黃柏菊、李文俊、彭重陽等南縣同學們的精心組織,加上長沙同學們的全力協助,二個月之內竟辦成了。正是在這次聚會上,我見到了40年未曾謀面的馬積華老師。師生相見,真是難得。老師身體還不錯,而且居然還記得我,說:「陳德安,記得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那年就是你在班上教唱學習焦裕祿的歌呀!」

  馬老師關切地問起我這些年來的情況。我告訴他,這個當年不學外語的學生,特殊時期結束之後成為一名國際海員,駕駛祖國的遠洋巨輪,行駛到「九洲外國」。後來我專門從事遠洋教育,為培養國際海員工作了幾十年,也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在關愛學員和注重教學方法這些方面,我是以馬老師為榜樣的。現在,每逢教師節或者校慶日,學員常常會從世界各地的港口或航區來電問候我這個老師。每當這時候,我心裡充滿感激之情。感激學員,也感激馬積華老師。就像宋祖英歌里所唱的:「長大後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塊黑板,擦去的是功利,寫下的是真理。」馬老師謙虛地說:「我教給你們的東西不多,你們的成功都是靠自己奮鬥的。」

  相聚時難別亦難。分手時馬老師再三叮囑:「德安啦,你以後回湖南要來看我啊!」我說:「好,只要老師健在,我每空三五年一定來看你一次!」

  2011年秋,我和馬老師分別整整五年了。於是邀羅光輝、李新民、金昭蘭等幾位同學專程去益陽師範看望他。李浩鳴因忙於公務脫不開身,專托我們捎禮物給馬老師。見到我們,老師和夫人都很高興。看在我們的份上,夫人還特允他多喝了幾杯酒。老師告訴我他是1935年出生的,算來已經76歲了。但他身體還不錯,和五年前沒有多大變化。他問我的近況。我說退休兩年了,在廣東省職業培訓專業委員會做顧問,從事職業教育工作。老師很高興,連聲說:「好,還在教育戰線,不錯不錯!」分別前,我們和老師在益陽師範校門口合影留念。

  分手之後不久,馬老師專門為我作詩一首,並且在詩後還有注釋:

  德安同志續聘之喜

  年過花甲又回春,

  退休依然作園丁。

  披星戴月培桃李,

  播雨耕雲育芳芬。

  願趁良時馳駿馬,

  樂將餘熱獻黎民。

  解鞭未棄鴻鵠志,

  不改初衷耿耿心。

  註:

  陳德安同志家住南縣南洲鎮,幼時家庭較困難。畢生愛好文學。大學畢業後在廣州任教。我和他關係甚好。——馬積華

  2014年元月30日是除夕,我給老師寫了一首小詩,表達心愿:

  除夕羊城動鄉思,

  馬年祝福馬老師。


  門下弟子多俊傑,

  四五十年仍相知。

  笑看炎涼風吹去,

  回首往事總是詩。

  過了八十慶百歲,

  師生常聚洗馬池!

  (註:洗馬池是南縣一中舊址)

  馬老師曾告訴我他是1935年出生的,到2015年將滿80歲。按我們湖南老家「男做虛,女做實」的風俗,2014年滿79歲時應當「做八十」。徐澤純提議我們利用外地同學清明回家鄉掃墓的時機,為馬老師慶壽。我和熊素娥都很支持這個建議。於是,在徐澤純(廣州)周革健(長沙)湯國安(南縣)謝紅波(益陽)諸位同學的組織發動下,原南縣一中初57班的18位同學定於2014年3月30日齊聚益陽,慶賀馬老師80歲生日。

  我和熊素娥、陳天蘭、宋順芝提前到長沙,與周革健、李浩鳴、李新民、粟代茹等同學會合。由羅光輝同學負責接待我們。因為羅光輝手術不久,不能與我們同去益陽。但他對我們的熱情接待,讓大家都深感同學情誼深長。

  3月30日,我們從長沙出發去益陽,湯國安、宋才伏、嚴學新、徐春田、王柏菊、林光伏從南縣趕來,而易台華已提前一天到達益陽住謝紅波家了。

  當時,馬老師做完摘除白內障手術還在益陽中醫院住院。他決定在我們到達益陽的當天出院。鄧師母告訴我們說,為了這次師生聚會,他不顧眼疾,老早就反覆修改他的講話稿,並寫了詩呢。宴會上,由於老師眼睛手術不久,他委託熊素娥同學代讀他的長篇講稿。字裡行間,浸透著老師的深情厚誼。周革健形容是「吟者激動哽咽,聽者熱淚盈眶,其情其景,令人難忘……」

  老師的詩作如下:

  銀城煮酒醉君顏,

  昔日風華在眼前。

  今日重逢談往事,

  還期互勉繪長篇。

  資江水接珠江水,

  會龍山連白雲山。

  來去匆匆無以敬,

  一杯濁酒敬兒男。

  老師曾跟我說,他有一個心愿:乘坐飛機到海邊去大吃一頓海鮮。我說這不是什麼難以實現的願望,現在長沙飛海南飛廣州都很方便很便宜。於是我接通了海南汪本一同學的電話,商定接馬老師坐飛機到海南和廣州走一圈,我們好好儘儘地主之誼。李新民同學還主動提出負責陪送馬老師。老師在電話中與汪本一談得很開心。不承想,不久馬老師中風臥床,我們的計劃只好暫緩實行。

  2016年4月12日,我接到周革健和徐澤純的電話,說馬老師於4月11日17時病故。我們接他來廣州和海南走走的願望永遠無法實現了。

  馬老師留給我的,是心裡永久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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