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50年，彈指一揮間。滄海桑田，世態炎涼，我們都經歷了太多太多。但那一段刻骨銘心的下鄉經歷，卻始終沒有淡忘，始終伴隨著我們人生旅程，一步一步邁進了古稀之年。多少次在交談中，甚至在夢中，我們都情不自禁地回憶當年的知青歲月。無論是走南闖北，海角天涯，我們都牽掛著：那個南縣最東邊的華東村，變化大不大？當年曾給我們關心和安慰的鄉親們，曾一起勞動一起生活的夥伴們，都還好嗎？

  十多年前，我與華東村的鄉親們恢復了聯繫。每年春節前，我都會委託黎登高給社員們殺頭大年豬過年。每次清明回南縣祭祖，都會請幾位當年的小夥伴到縣城來團聚。2017年4月，我還專程回華東村去看望鄉親們。久別重逢，大家親熱得不得了。社員們紛紛向我打聽其他幾位知青的情況：劉元英還在北京嗎？楊希明身體怎麼樣？王伯魁、吳光明、孫經南、湯子健都還好吧……

  我當時就想，半個世紀過去了，要是我們當年的幾個知青一起重回華東村看看，該是多有意義的事情！一回到廣州，我就開始徵求農友們的意見了。大家都紛紛說好。時間約定在2018年清明節期間，那桃紅柳綠、油菜花飄香的季節。甚至年逾八旬的程振亞老師和劉芝元老兩口，也躍躍欲試，想和我們一起回華東村老家去看看。

  知青要來的消息由黎治濱黎登高兄弟傳到華東村，男女老少高興囉。老一輩的給兒孫們講起了50年前的往事：講起劉元英當婦女隊長如何樣樣帶頭；講起王伯魁、吳光明如何給各家各戶安電燈；講起楊希明雨天把大門取下來當球檯與大夥打桌球。還講起有年在湯家圍子扮禾，陳德安因為挑不起一擔濕穀子，連籮筐都不要了，拿著扁擔就回家，是黃炳炎隊長一人把兩擔谷挑回來，還把籮筐甩到知青大屋……

  往事並不如煙，鄉親們熱切地盼望著知青重返華東村！

  我通過長沙的好友劉鳴鳳，訂購了30把最漂亮的摺疊傘，提前幾個月就寄到南縣縣城，作為我們將去看望華東鄉親們的見面禮。（當年參加三線建設修建湘黔鐵路時，劉明鳳是華閣民兵連的副連長，與我的情誼一直保持了幾十年。2017年春天，我們共同在縣城宴請華閣連的三線戰友。她還抽出一天時間陪同我回華閣。）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2018年清明即將來臨之際，我和深圳的楊希明通過微信和電話商定出行日期時，他告訴我說，可能難以成行了。吳光明去年突發心臟病逝世，孫經南今年中風，已半癱在床；劉元英，因老伴住院化療需要在北京陪伴，回不了；王伯魁，突患帶狀皰疹（俗稱蛇纏腰），日夜疼痛難忍，已入院治療；湯子健則隨子女遷離南縣去外地定居，失去聯繫；楊希明自己，心臟手術後，一遇勞累和激動就房顫……五十年過去，當年一起下鄉的姑娘小伙，今天卻已經無法一道同行。畢竟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果真應了那句老話：歲月不饒人。

  我不能讓鄉親們失望，義無反顧，一個人也去。於是，我提前訂好了4月1日從廣州到岳陽的高鐵票。我在電話中不無傷感地對楊希明說：「如果今年不去，可能此生再也去不了啦！」

  也許是我的話觸動了他。他說：「還是很想去一趟華閣看看鄉親們，了卻一樁很久的心愿。今晚再與家人商量商量。」我把自己的意見明白無誤地告訴他：視健康狀況而定。如果身體不允許，千萬莫霸蠻，萬一路上出狀況就麻煩了。如果決定去，一定要老伴同行，並且帶上藥。

  第二天，他來電話說，女兒已經給他和老伴訂好了月底去長沙的高鐵票。他們先到長沙郊區掃墓，4月1日從長沙出發到南縣與我會合。

  他有點擔心從長沙去南縣的路況，因為他不能過於顛簸。我知道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如今不僅路況良好，而且商務車的服務也良好。又有老伴王雪蘭老師同行，路上不會有什麼問題。我把長沙至南縣商務車的聯繫電話傳給了他，並告訴他，程振亞和劉芝元老師已通知長沙的小女兒程玉去送車。至於從南縣去華閣，將由我侄兒陳軍開車送我們去。他放下心來了。

  對於心臟病患者，消除擔心比什麼都重要。

  王伯魁和劉元英分別發來微信，托我們向華東村的鄉親們問聲好。他們表示，今後有機會，再去看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