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風雷酒吧 夜 內

  到了雷聲的酒吧，三個人坐下，雷聲又起身到吧檯給何源泡茶去了。

  何源問夏雨：「你們怎麼在一塊了？」

  夏雨臉一紅：「舅舅，誰跟誰在一塊了？」

  雷聲在吧檯：「夏雨，你還是喝咖啡吧？」

  夏雨：「嗯吶。」

  夏雨臉上不自覺洋溢的歡欣讓何源心中一緊。

  何源：「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知道他是誰嗎？」

  夏雨：「舅舅，我知不知道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認識你？」

  何源：「這……說起來話長啊。先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夏雨：「您別高深莫測的樣子，他是我客戶，這裡不是要重新裝修設計嘛，您知道我是幹嘛的。」

  何源吁了一口氣：「那也太巧了。」

  夏雨：「什麼太巧？舅舅，半天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一回事兒。」

  雷聲端著茶和咖啡走過來。

  何源：「雷聲，咱們也有幾年沒見面了。」

  雷聲：「何叔您工作忙，我也不敢去打擾您。」

  何源：「你媽媽現在怎麼樣了？」

  雷聲沒有回答，回過頭來對著夏雨說：「原來你就是夏家的女兒，難怪我覺得你似曾相識，你跟你媽媽長得確實很像。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叫夏雨荷嗎？」

  夏雨：「我原來是叫夏雨荷（夏與何），後來爸媽離婚了，我跟了爸爸，就改名夏雨了……你認識我爸爸媽媽？」

  雷聲看著何源：「夏叔叔和何阿姨離婚了？什麼時候的事？」

  何源：「好多年了。」

  夏雨：「喂喂兩位，到底怎麼回事？」

  雷聲：「你爸叫夏風岩，你媽叫何冰，你舅舅叫何源，就是眼前這一位，沒錯吧？」

  夏雨：「沒錯，可是……」

  雷聲：「你六歲就離開江州，很多事情你都不記得了吧？」

  夏雨：「一點印象都沒有。爸爸壓根就沒告訴我小時候的事情。」

  何源：「這位雷聲哥哥，還有剛才那位申凱申哥哥，你小時候就認識的！鍾家夏家雷家申家四個家庭，有很深的淵源！」

  夏雨頓時傻眼。

  何源：「我跟你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吧……」

  雷聲突然擺手：「不說了何叔，都那麼多年了，還提它幹嘛？」

  何源：「是啊，都那麼多年了，你還有什麼不能放下？」

  雷聲：「我早就已經放下。」

  何源：「既然已經放下，為什麼不能提？」

  雷聲默默無語。他自己心裡清楚，那個以前怎麼可能放得下……如果讓他選擇，如果有的選擇，他會選擇最初就不來到這個世上，也就不用經歷那個以前！

  好奇心很強的夏雨，哪還按捺得住，醇香的咖啡都已失去誘惑力。本來她接觸雷聲是因為想了解這個男人，今晚雷克酒吧的表現也足以證明他確實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可沒想到雷家和夏家上一輩還有交集。二十年前，當她隨父母離開江州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認識，聽舅舅的口氣，甚至，他應該和自己非常熟絡。她知道雷聲今年快四十歲了，二十年前，自己還是個六歲孩子，他已經是十幾二十歲的青年……時光流轉，他們居然又遇見了，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夏雨撒嬌：「求求你們，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吧！還有那位申凱……」

  雷聲很生硬地打斷：「我真的不想重提往事了。」

  夏雨：「雷聲哥，這太不公平了，好歹讓我知道以前的事情啊。」

  雷聲：「你可以讓你舅舅告訴你，但是我不想在這裡聽到。」

  夏雨有點生氣了：「往事就那麼不堪回首嗎？雷先生，你為什麼總是對我兇巴巴的？你為什麼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雷聲自從知道夏雨就是夏風岩的女兒，知道她就是二十年前那個小可愛，他心裡那種親切感油然而生，再也不知道怎麼應付眼前這個大姑娘了。

  他尷尬地站起來，給何源續杯去了。

  何源：「夏雨，你別著急。舅舅改天再告訴你，要說完這段往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楚的。」

  夏雨：「不！」

  夏雨突然間知道雷聲的軟肋是怎麼來的了，這個男人，原來一直背負著精神枷鎖活著，難怪那麼萎靡不振，對，就是萎靡不振。

  夏雨感覺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極度輕視，她慍怒地站起來：「一個男人，再慘澹的人生，也要學會直面，何況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你要一輩子活在往事裡嗎？給自己內心設一堵高牆，你最終會成為自己的囚徒！」

  何源急忙制止她繼續說下去：「小女孩，別胡說。你要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就不會這麼說了。」

  夏雨：「舅舅，我就是想讓他說出來，也許說出來會好過一些。」

  何源：「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們走，讓他自己靜靜！」

  夏雨拿出設計圖紙，放在桌上。

  何源和夏雨離開了。

  雷聲坐下來，他拿起圖紙看了一眼，夏雨設計了兩個方案，短短一天時間，看來很用心。

  半杯咖啡餘溫未了，天地此時無聲無息。

  雷聲把燈關了，一個人坐在黑暗中。他拿出菸斗，在吧檯抽屜里摸出一包菸絲，他不緊不慢地把菸絲填上點火，片刻，煙火明滅，青煙淡淡。

  那一天，對了，就是那個小可愛六歲生日聚會那天，鍾、夏、雷、申四個家庭，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逸風逸雲，雷聲申凱，還有那個跟在屁股後面喊著哥哥姐姐的小可愛……

  父親雷鳴宇和鍾家兒子鍾逸風的笑容在黑暗中綻放，他們依然是當年的模樣！往事像鐵輪沉重地碾過雷聲的身軀，像鋼刀凌厲地划過雷聲的皮肉，像魔爪摧枯拉朽地撕開雷聲的心臟！

  雷聲重重地吐出一口煙，青煙裊裊，月光正透過窗欞，傾瀉進房間，此時萬籟俱靜，靜到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鍾、夏、雷、申，他們的父輩，他們又經歷了什麼，時間追溯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又有誰知道那曾經的青春晦澀，曾經的撕心裂肺？

  時光冰冷，要說，就得從四十年前的春寒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