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極殿百官哭窮

  崇禎十一年十月十五，卻是下元節。

  此節與道家淵源頗深，道家有上元九炁賜福天官、中元七炁赦罪地官、下元五炁解厄水官三官。

  三官誕辰分別為農曆正月十五天官賜福、七月十五地官赦罪、十月十五水官解厄，這三日便被稱為「上元」、「中元」、「下元」三節。

  而下元節，就是水官解厄暘谷帝君解厄之辰，俗稱下元日。

  按照習俗，無論達官顯貴，還是尋常百姓，都要在這天點香燒紙，祭祀祖先，便是皇帝也不例外。

  早早地，王承恩就帶著司禮監將大明曆朝先帝的牌位搬出，細心焚香供奉。

  禮部一班官員主持祭祀，正如北宋天聖年間進士宋庠詩中所寫：

  「寶扇森排羽，仙輪恍御飈。霞觴浮桂液，瓊饌薦芝苗。」

  可謂排場十足。

  亥時末，乾清宮內，燭光搖曳，清冷靜寂。

  不知是不是因為下元節氣的緣故，崇禎今日煩悶得厲害。

  以至於將值守的一班太監宮女都趕了出去，便是備受恩寵的周皇后與田貴妃也被早早地趕到寢宮去，整個乾清宮只剩下崇禎與王承恩主僕二人。

  紙衣送上能取暖，禹官陰間也知寒。

  看著一排排大明曆朝先帝的牌位，崇禎也想起了後世自己的父母，不免悲從心來。不知那個世界沒有自己的存在，父母妻兒是否還好。

  細細想來，自己成為崇禎已經整整十五天了，看著好似做了許多事，但概括來講，就只有兩件：

  誅劉宇亮以正朝綱，撫盧象升以振三軍。

  也不知自己這樣做是否正確，但就算做錯，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不過從案桌上那一道道兵部呈上來的捷報來看，自己這十五天所做的還是正確的。

  舊患剛愈新傷至，世事無常總擾心。

  原先的難題還沒徹底解決，新的問題又接踵而來。當下擺在崇禎面前最大的難題，簡單來講就是兩個字——缺錢。

  崇禎在後世看過工部員外趙士錦所著的《甲申紀事》，上面記載李自成攻入北京時，內帑（即皇帝的私人小金庫）有銀三千餘萬兩，金一百五十萬兩。

  但如今來看，全都是扯淡。

  自己穿越後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內帑，只余銀四十餘萬兩，金十餘萬兩。

  而這二十日內，光是給楊嗣昌剿賊、盧象升南下的糧草軍餉便有三十餘萬兩，再加上各種賞功、撫恤等，又花去銀十萬餘兩。

  而抄沒劉宇亮一黨的家產，得銀八十餘萬兩，金二十餘萬兩。

  好歹沒有達到山窮水盡、捉襟見肘的地步。

  眼下，自己手中還有銀近百萬，但這是遠遠不夠的。

  畢竟歷史上清軍此次入寇會一直持續到崇禎十二年四月，而眼下才十一年十月中旬。

  以盧象升南下軍馬三月糧餉要花費十五萬兩來算，再加上軍士賞功撫恤，自己至少還要準備銀五十萬兩。

  而籌備楊嗣昌剿匪兵馬糧餉以及應對接下來的京師保衛戰，花費的銀子就更多了。

  如此來算，自己手中至少要有銀兩百餘萬兩，才能保證接下來的計劃可以順利進行。

  面對一百餘萬兩銀子的缺口，自己可不會像之前的崇禎一樣，再從貧苦百姓身上徵收。

  古代統治王朝三百年圓周率，到了自己這天下百姓已被壓榨得不像樣子。

  再從百姓身上征銀，無異於飲鴆止渴，再說短時間內徵收也是來不及。

  自己的「生財之道」，便在這百官名冊之中。

  前幾日抄沒劉宇亮一黨的家產，便得銀近百萬兩。

  朝中那麼多的大臣，隨便抄幾家，這一百萬兩銀子的缺口便輕輕鬆鬆補上。

  歷史上大明皇帝向百官要錢發生過兩次，一次是洪武年間，太祖朱元璋在江山穩定後大肆屠殺淮西勛貴，製造「洪武大案」，抄沒錢銀盡數充公，得銀近千萬兩。

  一次便是崇禎年間，國家內憂外患，崇禎皇帝為籌集軍餉，穩定人心，哀求大臣們把家裡的錢拿出來幫朝廷渡過難關。

  但文武百官面對崇禎哀求，竟無動於衷，便是崇禎的老丈人周奎，也才扣扣搜搜地捐了幾千兩，最終得銀區區數萬。

  而歷史上的崇禎之所以沒有像自己的祖宗朱元璋那樣以強硬手段直接強制百官捐錢，而是選擇以「借」的名義，許諾官員等國家富裕後再將所借銀錢還給他們，無外乎兩個原因。

  一是為了臉面。

  堂堂九五至尊，豈能屈尊強制百官捐錢。但在自己看來，大明在幾年後就要完蛋了個屁的了，還要臉幹什麼。

  二是為了拉攏百官勛貴的人心。

  畢竟此時的大明朝因橫徵暴斂早已失去民心，若百官勛貴再不與崇禎站在一起，那崇禎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但歷史上的崇禎沒有意識到的是，在他登上皇位之前，大明的人心就散了。就算他再仁慈，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只為自己著想的官員也不再願意為大明拼命。

  對這些面對崇禎苦苦哀求無動於衷，反倒在李自成攻進北京後被拷餉出千萬兩白銀的官員，自己對他們的評價只有一句話：

  給臉不要臉。

  豬要養肥了才能殺，這些大明王朝真正的蛀蟲平日裡中飽私囊、大肆斂財，如今也要到「宰了」他們「為國出力」的時候了。

  ......

  次日，陽光透過層層陰霾薄厚不均地灑在中極殿金瓦紅牆之上，透露出幾分難以捉摸。

  這一日朝會與往常有所不同，崇禎特意下達旨意，讓朝中的文武百官在來之前不許餐食。

  旨意一出，百官譁然，眾人皆揣測著聖上此番舉動有何深意。

  時辰一到，文武百官魚貫而入。

  崇禎坐在龍椅之上，目光掃過階下眾人。只見這些官員一個個紅光滿面，氣色比自己這個皇帝都要好，崇禎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厭惡。

  這些養尊處優的臣子，大明正處於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之際，他們卻只知貪圖享樂，全然不顧百姓死活和江山安危。

  此等臣子，不殺留之何用？

  見人都到齊，崇禎面色凝重，向台下百官開口道：

  「如今國難當頭，戰事吃緊，急需銀兩以充軍餉，諸位愛卿當為國分憂，貢獻錢財。」「如今國難當頭，軍費匱乏，朕欲向諸位愛卿籌借銀兩，以解燃眉之急。」

  崇禎的聲音在大殿中迴蕩，似乎帶著幾分急切與無奈。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百官瞬間一片譁然。接下來，就與崇禎所料想的一樣，到了百官的哭窮環節。

  只見國丈周奎顫顫巍巍地走出隊列，老淚縱橫，哭訴道：

  「陛下啊，老臣家中實已捉襟見肘，平日裡的開銷都難以維持，哪還有餘財啊！」

  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愁苦之色，仿佛真的已陷入絕境。

  田弘遇也不甘示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喊道：

  「陛下明鑑，微臣的家境陛下也是知曉的，實在是拿不出半分銀子啊！」

  他涕淚橫流，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難以相信他身為貴妃之父，竟也如此困窘。

  吏部尚書薛國觀更是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陛下，微臣為官清廉，兩袖清風，如今連溫飽都成問題，實在是無力相助啊！」他的哭聲在大殿中迴響，顯得格外悽慘。

  一時間，整個朝堂哭聲震天，百官們紛紛附和，都在訴說著自己的窮苦。

  崇禎望著眼前這一群換著花樣哭窮的官員哭笑不得，百官演技之精湛，便是放在後世也是影帝的級別。

  若自己不是從後世魂穿而來，知曉這些傢伙的真面目，還真就被他們騙得團團轉，以為他們都是清正廉潔、一心為國的好官呢。

  這些官員平日裡哪個不是生活奢靡、妻妾成群，此刻的哭窮不過是為了逃避責任罷了。

  看著帶頭哭窮的周奎、薛國觀、田弘遇三人，崇禎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

  周奎就不說了，自己這個老丈人富可敵國卻極其吝嗇，坑女婿，騙女兒，最後李自成攻破京城，在其家中搜出白銀高達三百萬兩。

  田弘遇身為田貴妃之父，這些年借著女兒的光，在朝中作威作福，大肆斂財，其所用溺器都是用金銀鑄成美貌女子模樣，而空其中，粉面彩衣，以陰受溺。

  薛國觀，正史中劉宇亮被罷黜的真正罪魁禍首，此人「陰鷙谿刻，不學少文」，於崇禎十二年出任首輔。

  因收受貪贓御史數萬賄銀被人揭發，最後被崇禎以受賄罪下獄縊死，大明曆代首輔中被皇帝親自下令縊死者唯有他一人。

  這三人，怎麼可能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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