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大古的笑容

  拋開像西野京這樣的野生編劇不提，通常情況下培養編劇是一個典型的以老帶新的過程。

  助理編劇先幫著主創大人查資料、改稿子，邊干邊學，等掌握了一定的創作技巧後，就可以嘗試下負責一些小片段的劇情創作了。

  至於將來是出師加入別的劇組當主創，還是升格為第二主創、台詞編劇，這個就看緣分了。很多年輕人在那些知名編劇手底下熬白了頭，都沒混出什麼名堂。

  也有像原版《午夜凶鈴》的編劇鈴木光司這樣，因為是小說作者，在改編時就直接進組擔任主創編劇，屬於一步登天的情況。

  這主要是由於從80年代開始，出現了電影事業體系化的新傾向，即電影、電視、出版三部門採取聯合作戰。

  這一時期的霓虹的著名影片，大都是根據暢銷小說或通俗文藝作品改編，影片一經拍出，立即利用電視大肆宣傳，並結合主題歌的唱片、錄音帶和原著來動員觀眾。

  但要想通過這種方式成為電影編劇，首先就要有一部暢銷的文學作品。可你都成了大作家，又何必來當個編劇？

  所以這條路雖然屬於一步登天，但也沒幾個目標是電影編劇的人會這麼幹。

  像西野京這次手底下新收的兩個助理編劇，近衛大吾和本多穗香就都是目標明確，想要成為一代名編劇的人才。

  近衛大吾是經親戚介紹過來應聘的。而本多穗香原本是想加入電視台的，都在那邊實習快一年了。可惜趕上了泡沫破裂的時代浪潮。

  曾經學長學姐們的那種都沒進公司就收了一筆錢的好日子，徹底跟她們這一批大學生說拜拜了不提，連畢業直接轉正的機會都沒有得到。

  小姑娘……錯了，是大四學姐正煩惱這下畢業該去哪找工作的時候，剛好聽同學說拍《情書》的那家電影公司也在招人，這才趕緊遞了簡歷。

  說來也有意思，西野京今年二十一，九月份大學那邊終於要復學了，是不那麼標準的大二學生。中野美智子也是二十一，兩人對過月份，這便宜徒弟總算是比這當師父的小兩個月。

  而近衛大吾跟本多穗香都是應屆畢業生，年齡比兩人都大，可兩人這次卻要扮演上司和前輩的角色了。

  西野京還要兼個「老師」的頭銜，帶領兩個大齡新人踏上編劇的道路。

  察覺這一情況的其他人，對他們這個小團隊接下來的發展也是好奇不已。

  霓虹畢竟是一個很講究長幼尊卑的國家，中野美智子還好說，工作也有些年頭了，當前輩也算綽綽有餘。

  西野京雖然頭上頂著副社長的頭銜，能力也能服眾，但新人畢竟沒有親眼見識過他的厲害，大家都挺好奇西野京能不能壓服這兩個年紀比他還大的新人。

  本多穗香這個姑娘還好說，近衛大吾出身東大，言行舉止雖然恭敬有禮，但骨子裡的傲氣還是有一些的。

  但現實很快證明這壓根就是一個沒有懸念的問題！

  ……

  小組開會的第一天，西野京直接往三個下屬面前拍了三份材料。

  「這是下部電影的劇本大綱，然後這份是我寫了一半的劇本，你們三個今天都可以下班了。回家把材料看完，然後明天開始正式工作。」

  不要說近衛大吾和本多穗香兩個入職才一個多月的萌新，就是跟了西野京有段時間的中野美智子都一臉的懵逼。

  這才上班不到半小時就下班，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

  近衛大吾在大學時交友比較廣，對目前外界的消息了解要比常人更多一些。

  他可是知道最近霓虹的經濟是越來越不景氣了，繼股市之後，連房地產都開始風聲鶴唳，指不定哪天就要出大事。

  據說很多公司都開始大裁員了，近衛大吾就知道有位學長被公司裁了。

  結果為了不讓家裡人擔心，也可能是怕丟臉，所以沒跟家裡人說這事。

  然後天天早上正常出門裝出上班的樣子，然後滿大街的瞎溜達，到大晚上才回家。裝出一副不僅有在上班，工作還忙到要加班的模樣。

  外頭的世道都這麼艱難了，花葉製片這麼一個小公司居然這麼捨得給員工批假條？這合理嗎？

  該不會是想趁著《情書》賺了一波就關門大吉吧？然後在關門前就像今天這樣，給大夥放個帶薪假期？

  「別胡思亂想。」

  西野京看這三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大概在想什麼，敲敲桌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讓你們帶回家看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不想你們在公司里一驚一乍的，嚇到其他人。

  別怪我沒事前提醒，我這次寫的劇本類型是恐怖片，內容多少有點驚悚。

  考慮到你們要把劇本吃透才能幫上忙，恐怕要認真看好幾遍，就不想讓你們丟人的樣子被其他同事給看到。

  聽明白了？聽明白了就回家吧。記住，回家或者找個沒人，大喊大叫也不會丟人的地方再看。」

  他的這番解釋雖然讓三人稍微安下心來，但隨即就都有些覺得西野京這事辦得也太小題大做了。

  一個劇本而已，又不是電影也沒有語音，頂多配幾張台本草圖，一個幾乎純文字的東西，就算嚇人又能嚇到什麼程度？

  講鬼故事都還要搭配陰森的環境氛圍，跟故弄玄虛的語氣呢。

  當然，他們的這種想法也不敢表露得太直白，好歹也要給上司一點面子嘛。

  提早放假回家也不算什麼壞事，頂多就是近衛大吾有點擔心家裡人會對此疑神疑鬼。霓虹著名的大男子主義，又何嘗不是讓男人們無奈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不過，這些紛紛擾擾的想法在他們各自到家後沒多久，便煙消雲散了。

  連個影子都找不著了！哪怕他們拼命想要通過回憶那些現在看來顯得可笑的念頭，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不行，根本做不到。

  等到翌日西野京再次見到他們三人時，就被三人那濃重的黑眼圈給嚇了一跳。

  「這是失眠了還是熬夜了？不對啊，這頂多才失眠了一天，怎麼一個個的黑眼圈就這麼濃了？」

  「師父，您是真不清楚原因嗎？」中野美智子聞言不由露出幽怨的表情，委屈巴巴地道：「還不都是因為您的那部劇本……您實話告訴我，它該不會是像那盒詛咒錄像帶一樣的邪物吧？」

  此言一出，近衛大吾跟本多穗香的小臉都是一白，兩人昨天光顧著怕了，還真沒往這方面去聯想。現在聽中野前輩這麼一說，後背頓時感覺涼颼颼的。

  「哪有那麼誇張，你當你師父我是什麼人了？好好的劇本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邪物？」

  「可是……那真的很邪門嘛……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代入感這麼強的劇本。」

  「你這話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劇本代入感強就邪門了？那些專門GHS的小說豈不都是邪典等級了。」

  「啊這……」

  中野美智子頓時被這話給噎住了，論小說的代入感，那種顏色小說確實也是箇中翹楚。

  「好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作為光寫不看自家劇本的人，西野京對於「自己寫的劇本才不邪門」一事有著迷之自信。反正只要他一直不看自己寫的劇本，邪不邪門這事就跟他沒太大關係。

  等到電影拍完了，這件事也會順順利利地從「劇本邪門」轉化成「電影邪門」，到時候這口鍋就屬於自己的親親米拉姐了~~。

  「瞧你們這樣子，昨天應該看了好幾遍劇本了。故事的大致脈絡應該都清楚。美智子你去編台詞，近衛你幫忙查資料補全細節。本多你給我當助手，幫我審稿、校對。」

  他話剛說完穗香小姑娘就差點哇的一聲哭出來。昨晚她就被這名為《午夜凶鈴》的劇本嚇得瘋狂做噩夢，接下來還要她當這世上第一個看完這劇本的人，她是真的怕啊~~~

  中野美智子和近衛大吾跟她的反應正相反，在第一時間都不由露出了「還好不是我」的表情。

  西野京見狀微微一哂，佯裝安慰地對本多穗香道：「你要是真的怕，那讀劇本的時候可以拉上他們兩個一起。反正他們原本就也是要認真看我寫的劇本的。」

  看著兩人那副後知後覺的驚駭表情，還有本多穗香此時那副「啊，有伴了」的慶幸模樣，西野京對《午夜凶鈴》這部戲的信心頓時就更足了。

  劇本都能把三個個性不同的人嚇成這副樣子，等到電影出來，肯定能給霓虹觀眾們一個大大的「貞子震撼」！

  按照春原米拉的想法，是希望這部恐怖片能夠趕上11月的萬聖節檔期。所以目前擺在花葉製片面前的最大難題，不是劇本好壞也不是經費多寡，而是時間！

  西野京雖然覺得以《午夜凶鈴》的檔次，它在什麼檔期上映，那個檔期就是真正的萬聖節檔期。不過拍攝工期緊張一點也好。

  以春原米拉的個性，為了拍快點忽略質量的事情是不會做的，那麼在趕工的情況下，會被壓榨出來的就是員工和演員們的潛力。

  花葉製片在自己和春原米拉的掌控下將要踏上發展的快車道，但手下員工的素質能力還是老一套的水平。

  如果他們不能跟上，那就只能被淘汰了。反正隨著經濟泡沫破裂，裁員在以後的霓虹會越來越常見。

  指望終身僱傭制吃一輩子的時代，已經要翻篇了。

  在外界這種危機感的促進下，只要再壓榨一下，最後能留下的，應該就都是真正的骨幹人才了。

  這方面他跟春原米拉已經達成共識，現在他們的當務之急是決定好演員陣容。

  在《情書》上大賺了一筆的花葉製片，這次在演員的預算方面稍微可以寬裕一些了。但西野京還是將春原米拉想要找點大牌演員來試鏡的這一想法直接掐滅了。

  用他的話說，想找大牌演員主要還是因為對電影缺少信心。可《午夜凶鈴》明明可以把兩個普通演員捧上天去，我們又何必浪費資金在找那些大牌演員上面？

  他敢這麼說，也是因為《午夜凶鈴》的男女主真田廣之和松島菜菜子在這個時間段，應該都很便宜。

  後來被譽為「日劇女王」的松島菜菜子甚至才剛入行。說不定還在當她的廣告模特。

  他的這個猜測很快就被證實，因為他剛好在街頭看到了松島菜菜子為《ViVi》雜誌拍攝的廣告。

  雖然讓今年才18歲的她在電影裡演一個小孩的媽稍微有點年輕了，但原版是98年上映的，當時她也才25歲。

  靠東瀛化妝術顯得成熟一點，問題不大。

  真正有問題的還是真田廣之這邊。直接查無此人了……

  西野京為了方便跟米拉太太提起這個名字，順便找部有點顏色的好電影跟人家順理成章的卿卿我我，就特別去錄像店裡租了本應是由真田廣之主演的《道頓堀川》回來。

  結果他跟米拉太太倒是順利地把事給辦了，可電影裡跟人家松坂慶子貼貼的男演員，卻不是真田廣之！

  雖然造型一樣，但名字和長相都不一樣。當時他就心裡一咯噔，第二天再私下裡找人打聽一下，果然就發現這位跟種花家有不少合作電影的演員，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問、問題不大，這個男主角只要在被嚇死的時候表現到位就好，並不一定非要是他……」

  有了之前《情書》拍攝時的經驗，西野京很快就冷靜下來，揉著自己的眉頭進行自我安慰。

  效果不大，他也知道自己心裡對這件事是挺可惜的，畢竟真田廣之要是能像長野博一樣找機會簽下來，那以後的好處可就太多了。

  這位可是妥妥的實力派，在好萊塢電影中都能站穩腳跟的。

  「咦？西野桑你怎麼在這裡？難道是……劇本卡文了？」

  西野京抬頭白了一眼貌似有點幸災樂禍的長野博，沒好氣地道：「好你個大古，我卡文了你這麼高興幹什麼？」

  「少見嘛。大家都在說你的寫作速度簡直不科學，一部電影剛拍完就又來了一部。連放鬆下的時間都沒多少。」

  長野博的笑容總是那麼讓人心安，他能成為西野京這一代人的回憶，絕不只是皮套的加成。這種陽光大男孩的笑容，在歷代人間體扮演者中都是極其罕有的。

  這或許也是「令和復刻版」中，不斷鼓吹「斯麥路~斯麥路~」的原因之一。可惜，那位「斯麥路超人」的笑容並不具備人家大古這樣的感染力……

  西野京意識到自己思緒跑偏了，趕緊將眼神從眼前這「男魅魔」身上移開，「這話我就當是在誇我了。」

  「當然是在誇獎啦~~現在這種環境，能夠天天有工開，大夥心裡別提有多安心了。」

  西野京終於有些回過味來，看著長野博的眼睛道：「今天說話怎麼這麼拐彎抹角的？不對啊，你最近不是接了外頭的活嘛？怎麼會這麼有空跑公司的休息間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