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只為摯愛殺千軍

  劍如秋水，劍身上，有五六道劍氣飆射而出，分頭襲向兩個護衛使。

  他們似乎也沒想到，唐逍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長槍與軟鞭都是極快的，眨眼即至，劍氣卻還要更快，後發而先至，讓他們不得不收回攻擊，先護住自身再說。

  譚霄把長槍舞出了斗大的一朵槍花，槍罡縱橫，要把劍氣封住；祈原舞著軟鞭，形成了一個稀疏的牢籠，雖然不與劍氣接觸，卻也不讓它逃出來。

  但他們都沒想到，那劍氣居然像是有著生命一般，並沒有直來直往，而是繞著他們的兵器劃出了道道弧線，居然繞到了他們胸前，把他們嚇出了一身冷汗！

  當然，劍氣畢竟是能量組成的，並不是實物，在「繞行」的過程中，能量被急劇消耗了，所以他們只是輕輕一掌，就把兩道劍氣擊潰，只是掌心裡各有一道紅線而已。

  但，據他們所知，能夠讓劍氣產生靈性，自行追敵、攻敵、破敵，至少也得達到劍心境才行；而整個炎漢帝國已知的高手，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嬰境，也沒一個能領悟劍心境！

  難道這個貌不出眾的少年，竟是比嬰境還要強大的存在？

  兩個護衛使都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怎麼可能，要真是那樣，他們還可能有命在？

  看來這少年真是不同凡響，對劍氣的操縱，當真是玄妙無比啊！

  就在兩個護衛使腦袋裡瘋狂轉著念頭的時候，一連串的「噹噹」聲響了起來！

  唐逍右手揮動著龍魂劍，一連串的劍氣朝著銅門轟了過去；左手也沒閒著，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銅門上，把那重達萬斤的門頁，震得像狂風裡的茅屋，眼看就要垮落下來了！

  城樓上傳來一聲怒喝：「別砸了，再砸，這門就要被你砸壞了！」

  一個精悍的身影出現在城樓上，卻是熟人：曾到洪都城找過唐逍的皇家使者：辛得勝！

  唐逍臉色不變，突然間沖天而起，龍魂劍引領著他，直往辛得勝刺了過去！

  「好膽，以為我跟那些廢物一樣嗎？」

  辛得勝的怒喝聲令兩個護衛使都有些不舒服，這句話把他們也罵了。但他們沒法不服氣，辛得勝乃是太武院助理教習，雖同為丹境中期，實力可比他們強得多了。

  功法、戰技、靈魂力量的強弱、劍意的深淺，都對戰鬥力有著極大的影響，所以同為丹境中期，彼此間卻能分出個你強我弱，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二三十丈高的城牆，唐逍就如飛鳥一般，幾個呼吸便沖了上去，劍尖直指辛得勝胸口！

  辛得勝悶喝一聲：「下去！」揮起一尺寬的闊劍，如拍地鼠一般就拍了下來！

  他力道極強，又居高臨下，唐逍縱然勢如破竹，卻也擋不住那重重的一拍，只聽「當」的一聲，被拍得頭下腳上摔落下來，模樣還是第一次如此狼狽。

  不過辛得勝也極不好受，唐逍雖然是以下擊上，卻也把他那闊劍撞得高高揚起，帶著他重重地往後仰去，差一點就倒栽蔥摔下城樓去了！

  而他剛剛立起身來，便赫然發現，唐逍居然已經衝上來了！

  唐逍只往城下摔了丈許，便將龍魂劍在城牆上一刺，借力翻騰，又掠上了城頭。

  旁邊有個士兵，也許是太過魯莽，居然提著長槍便衝過來，一槍刺出，卻被唐逍隨手一道劍氣削破喉嚨，只發出半聲慘叫，便撲通一聲摔下城樓去了！

  辛得勝剛剛站直身子，一眼看到的，便是飛刺而來的龍魂劍！

  他駭然，大叫一聲，倉皇揮起闊劍擋在身前，堪堪擋住龍魂劍，卻是忍不住心裡一陣翻滾，一大口鮮血噴出來，已如飛鳶一般倒飛回城樓之中，乒桌球乓不知砸壞了多少東西。

  城頭上響起了一大片驚呼聲，還有人倒抽涼氣。

  唐逍與辛得勝的戰鬥，當然不會沒有人關注。實際上，從他出現在御前街口開始，就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注視著他，這其中很多就都藏身在城頭上、城樓里。

  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唐逍的實力，的確在一步步提高著：從御前街口一劍擊敗大道神，到後來擊敗丹境中期，再到現在一劍擊飛辛得勝！

  雖然這一劍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唐逍的實力提升，還是引起了一陣驚嘆。

  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有誰能經過短短一刻多鐘的戰鬥，就能從力壓丹境初期，成長為堪比丹境後期？

  有誰能經過一刻多鐘的戰鬥，還毫無損耗，甚至真元的渾厚程度更甚從前？

  誰都看出了唐逍的不正常，但還不等有人出來，唐逍已衝進城樓，又從後面沖了出去。

  不管是辛得勝，還是藏身在暗處的那些高人，唐逍都沒有關心，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順著魂珠的指引，儘快趕到方柔身邊去，無論生死，都要救出她來！

  觀政門裡，是一條長長的大道，足有六丈寬，全是青石鋪就。大道兩邊都是院子，紅牆碧瓦，綠樹成蔭，掩映得大道上一片斑駁。

  唐逍順著大道就往宮裡衝去。

  大道盡頭是有名的皇宮三大門：午門、禁門、御極門，門裡各有一座宮殿，分別叫做太午殿、太玄殿、太御殿，這是聖上舉行朝儀、召見群臣的地方。

  午門前有一大群禁軍守著。與城衛軍不一樣，後者是守御京城的，而禁軍是守御皇宮的，人數雖然要少了許多，精銳程度卻大為提高，整個禁軍之中，最弱的都是凝氣境。

  此時午門前這隊人馬，就是由十來名丹境、上百名凝氣境和元氣境組成。

  人雖然多，實力雖然強，士氣卻很低。

  這群人都聽說了觀政門外的戰鬥，知道唐逍殺丹境就像殺雞，這些丹境又怎敢莽撞？

  但職責所限，他們也不敢逃跑，只能像螞蟻一般聚在一起，把兵器擋在身前，戰戰兢兢。

  幸好一道人影及時降落在他們身前，讓他們如釋重負，如脫大難。

  來人正是納蘭大人，手握拂塵，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夠了！」

  唐逍卻像根本就不認得他，一劍就刺了過去，根本沒有半點猶豫。

  「唐公子，真的要如此無情嗎？」

  納蘭大人嘆了一聲，拂塵低垂，身前便布滿了一道厚厚的劍罡，如牆壁一般護住了他。

  唐逍這一劍就刺在劍罡上，卻沒能刺破，只是激起了陣陣漣漪。

  一群禁軍都露出興奮的神情，納蘭大人卻心底一沉：他這劍罡乃是聖上教給的絕學，防護之強，連丹境巔峰都不一定能攻破，卻被唐逍隨手一劍刺出了漣漪！

  唐逍似乎也沒想到，自己這一劍居然無功而返，當下喉嚨里又是一陣低吼，龍魂劍上泛起一道紅光，穩如泰山般，又朝那劍罡之壁刺了過去。

  「轟！」

  一聲暴響，唐逍後退了半步，納蘭大人卻連退五六步，劍罡也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會破碎，頓時把那群禁軍嚇了一大跳，差一點就大喊一聲，蜂擁逃竄了。

  納蘭大人臉色蒼白，失聲叫道：「怎麼可能，你怎麼……」

  他本想問，唐逍的實力怎麼可能還有提升，可是唐逍根本就沒有等他問出來，身形一弓，就如蓄勢而起的獵豹，箭一般躍了過來，龍魂劍一舉，又是重重一劍轟了過來！

  這一劍，威勢隱隱有超越丹境的模樣，嚇得納蘭大人臉色發青：他根本接不下來！

  可是，才剛踏入丹境的唐逍，怎麼可能有這般實力？

  驀然又聽到一聲厲叱：「胡鬧！」一群人影，驀然出現在唐逍與納蘭大人中間。

  納蘭大人一看，連忙跪了下去，身後的禁軍也盡數跪倒：「拜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身形高大、金袍玉冠的老人，左手握著權杖，右臂一揮，長袖拂過唐逍，便把他拂退了數丈，那隱隱超越了丹境的強勢一劍，也隨之而化為了烏有。

  可是唐逍卻像根本就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更加悽厲地低吼著，又是一劍刺了過來！

  「你有完沒完？」

  聖上似乎也怒了，袍袖一揮，一道莫名的氣機從天而降，頓時把唐逍籠罩住。唐逍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野獸一般，狺狺低吼，左衝右突，一時間卻沒辦法衝出來。

  一個生了一部紫鬍子的文臣湊過來，低聲建議道：「聖上，何不趁此殺了他？」

  聖上冷笑道：「殺了他？司徒大人，你說這話，可曾過過腦子？」

  司徒大人臉色一滯，悻悻然退了下去，臉上閃過一絲怨恨。

  聖上望著唐逍，嘆了口氣，他說話聲很輕，很平和，但落在唐逍的耳朵里，卻每個字都像洪鐘大呂，從他耳朵一直震到了他心坎里，震得他頭皮一陣陣發麻！

  「為了一個女子，甘願被魔光吞噬肉身與靈魂，懸崖而不知勒馬，值得嗎？」

  唐逍一下子就跳起來，目眥欲裂。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吼出來，他想要控訴、想要吶喊，可是萬千話語涌到嘴邊，卻最終只化成了三個字：「你放屁！」

  「放肆！」陪侍在聖上身邊的眾臣大驚失色，齊聲怒喝，卻有一個人居然為這三個字喝起彩來，「哈哈，我就說聖上有時候說話像放屁嘛，怎麼樣，有人同意老夫的看法了吧？」

  兩道人影落在聖上身前，一個是無智上人，一個是彭趣。

  一見到唐逍，彭趣就急了，連忙奔過去，卻無法接近：「唐逍哥，你怎麼了？」

  無智上人嘆道：「他中魔了，身受魔光之害，已然好歹不分，人都認不得了！」

  「什麼？」彭趣大為驚駭，趕忙一返身跪倒在師尊和聖上面前，「救救他啊！」

  聖上嘆道：「這小子現在神智已失，雖然實力暴漲，卻是什麼都記不得、分不清了。朕若是出手相救，就怕耗盡了力氣，卻只救回來一個白痴，那豈不就虧大了？」

  「可是……」

  彭趣本想說，就算救回來是白痴，那也得救，卻被無智上人止住了。

  「先讓他平靜下來，再想辦法吧。他的魔光，的確到了必須得解決的時候了！」

  無智上人低聲嘆息著，一步跨到唐逍身邊。哪怕是為了彭趣，他也得救下唐逍。

  他只用了一句話，就讓唐逍安靜下來：「想要救方柔，就必須聽我的！」

  但唐逍仍是兩眼血紅，死死盯著無智上人，喉嚨里嗬嗬作聲。

  無智上人也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微微一笑道：「你來，我等為你解說一切。」

  他回過頭，對聖上道：「問題是，聖上考慮清楚了嗎？」

  聖上嘆了口氣，吩咐道：「先把他送到宣慶宮吧。無智，麻煩你親自盯著，朕也讓晏總管跟著你，有你二位嬰境聯手，應該能讓他安安靜靜聽完故事了吧？」

  無智上人在唐逍腦門上拍了一下，嘆著氣，點點頭。

  皇宮，是一個很廣闊的地方，殿宇連橫。太午殿、太玄殿和太御殿都足夠寬大了，但三大殿加起來，占地面積卻連皇宮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從太御殿後面的朝陽門往裡，便是內廷，據說一共有一萬八千餘座宮殿，上應天星。其中宣慶宮位於皇宮西南側，宮裡遍植柏楊，宮後一帶假山，十分清幽僻靜。

  一個宮裝女子站在門前，看著被護送過來的唐逍，重重地嘆了口氣。

  手握金柄拂塵的御書房總管晏福大人低垂著頭，恭敬地道：「長公主，奉聖上諭，請你為他開解一切。聖上說，切勿誤了大事！」

  宮裝女子卻不嘆氣了，只是低垂眼瞼，淡淡地道：「皇兄這是在逼迫我做決定了嗎？」

  無智上人單手豎在胸前，微笑著道：「長公主殿下，既然遲早要做決定的，不如早做，也許還能多一分生機，對您對她，也都有好處，您說呢？」

  長公主雙眉一剔，冷笑道：「上人難道真就不害怕嗎？」

  無智上人卻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笑著，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長公主看向唐逍，卻發現他已經昏迷了，不由得又皺了皺眉。

  唐逍很快就醒來了，然後就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華麗的檀木大床上，忍不住呆了呆。

  「你醒了？」

  一個柔糯的聲音傳進唐逍耳朵，他半抬起身子，順著這聲音望去，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寬大的屋子裡，雖然這張床很大，卻也只是占據了屋子的一隅而已。

  金碧輝煌，緞帶流蘇，讓他恍惚覺得自己置身於宮殿裡。

  屋子一側的窗戶前，一個宮裝女子背對著他，淡淡地吩咐道：「給他吃點東西！」

  「是！」

  兩個宮女打扮的女孩立即答應，隨即就把八寶珍膾鴨脯靈梗粥端了上來。

  「這是長公主賜予你的，快吃吧，吃完過後，長公主有話對你說！」

  唐逍微微點頭，雖然不知來到了哪座宮裡，但他很淡定，兩個宮女都只是宗師，長公主也只是丹境而已。門外雖然有兩道強大的氣息，但唐逍覺得，就算他打不過他們，至少也能劫持長公主，想來他們也不敢亂來——劫持人的事，他又不是沒做過。

  長公主卻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別亂想，這裡沒人會對付你。那兩個只是保護你的。」

  唐逍不相信也得相信，於是端起玲瓏精緻的雅藍官窯柔葉大碗，卻愣了一下。

  靈梗粥十分鮮美，不愧御廚手筆；可是，旁邊這半個鹹蛋和一碟鹹菜是怎麼回事？

  雖然也做得十分精緻，可是和這御膳風格的靈梗粥「搭配」起來，怎麼如此違和呢？

  長公主像是能「看到」他的內心似的，淡淡地道：「你是鳴鸞山脈的人，也算中原，本宮也是中原草民出身。想來這兩樣小菜，倒比靈梗粥更能合你的胃口吧？」

  唐逍總覺得她想傳遞什麼信息，只是他一時還想不到，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草草吃過了飯，宮女就被長公主趕出去了。

  唐逍知道長公主定然有話要說，於是靜靜地坐在桌子旁，等待著。

  長公主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麼不聽本宮的話？」

  唐逍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於是低聲問道：「不知殿下說的是哪句話？」

  「本宮曾請納蘭大人三次傳話給你，叫你不要找、不要來京城，你卻還是來了！」

  唐逍就像挨了一記晴天霹靂，猛然站了起來：「你是……」

  「是，本宮就是宣慶宮長公主，賜予你旭升卡的人。」長公主娓娓而言，慢慢轉過了身，「當然，其實對你而言，本宮的另一個身份，才是你最為關心的！」

  唐逍驀然看到長公主的容顏，驚得後退一步，絆倒了一張椅子。

  門外立即有人叫道：「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擺擺手：「沒事！」她輕跨一步，便來到了唐逍眼前，微笑道，「沒想到吧？」

  她的臉龐，簡直就是和方柔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唐逍聲音顫抖：「你……她的靈魂力量，被你擷取了……」

  長公主白了他一眼：「說什麼呢，我是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