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山後山上喜迎門

  劍意領悟，一向是要滯後於境界提升的。

  先天層次的武士修煉意識，才具備領悟劍意的前提條件，所以理論上講，先天武士就能領悟劍形境，丹境修士則能領悟劍意境，而嬰境大能，則可以修煉靈魂，領悟劍心境。

  但實際上，別說丹境巔峰了，就算是嬰境巔峰，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劍意大圓滿的。

  唐逍區區一個半步嬰境，就能達到劍意大圓滿，這簡直就是不可能！

  就像澹臺明，他明明境界比唐逍要高，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嬰境強者了，而且他這個嬰境，明顯比無智上人、晏福這些同境界者要強得多；但他的劍道修為就只在劍意凝實與破相之間。

  正是由於他的劍道修為弱於唐逍，加上猝不及防，才會被唐逍一道意劍擊得吐血！

  無智上人喃喃地道：「簡直不可思議！黃泉之路，難道真的有這麼強嗎？」

  他是既感到震驚，又覺得恐怖：才幾年啊，當初那個在他的威壓下瑟瑟發抖的少年，早就已經一去不復返，現在，甚至連他都似乎不是唐逍的對手了！

  這傢伙是入魔了嗎，為什麼修煉得這麼快？他這樣，正常嗎？

  唐逍傲然站在御座前，冷冷地問道：「現在先辦我的事，有意見嗎？」

  澹臺明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神情變幻，冷聲道：「好！希望下一次，你還能這麼倔強！」

  他長袖一甩，轉身就走，兩個嬰境武將似乎想要阻攔，卻被旁邊的人止住了。

  這傢伙就是一個瘟神，能送走就邀天之倖了，誰敢把他攔下來？

  而且，別忘了，御座前還有一個瘟神，那才是真的難以送走！

  唐逍手握龍魂劍，冷冷地收回目光，又轉頭望向了東方浩辰。

  東方浩辰輕嘆一聲：「聊聊吧？」

  他見唐逍仍然沒有說話，又淡淡地道：「你要相信，若是朕全力出手，雖然不一定能打得過你，但抵擋一段時間應該是可以的，此其一；其二，此時大殿之上，嬰境沒有三十也有二十好幾，一擁而上，你不一定能把我們全殺了；還有其三，你覺得，堂堂炎漢帝國，就沒有鎮國底牌吧？你若把我們逼急了，真把底牌拿出來，殺你一個沒有靠山的半步嬰境，你要相信，絕非難事。但是，你認為，我們需要走到那一步嗎？」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最重要的，我們並不是敵人！」

  滿殿文武都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們的印象中，當今聖上的脾氣可沒這麼好，能耐住性子給人講道理，幾千年來，應該不會超過十次吧？

  唐逍收起了龍魂劍：「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東方浩辰不由得苦笑，他知道，他們錯誤地估計了唐逍，就得承受這個錯誤的代價。

  這場談話，參加的人不多，除了他和唐逍之外，就只有無智上人、晏福、東方柳，還有當朝太師，那是一個枯瘦的老頭兒，峨冠博帶，總讓唐逍覺得他是在「沐猴而冠」。

  御書房後面一間十分隱蔽的密室之中，六個人並沒有如往常那樣落座，以往東方浩辰都是端坐在長桌一端，其他人侍立在旁，或坐在兩邊。今天卻把長桌換成了方桌，東方浩辰仍然面南，這是主位；他對面的客位則是由唐逍坐了，無智上人與東方柳分在兩邊。

  至於晏福和太師，就只有站在東方浩辰兩邊了。

  大家坐定，東方浩辰便吩咐道：「羊太師，先介紹一下山後家族吧？」

  羊太師捋捋鬍鬚：「此地只有唐公子可能不了解山後家族，是吧？」

  唐逍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只是把龍魂劍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東方浩辰的眼角跳了幾下，吩咐道：「羊太師，直接說正題吧，別多說了。」

  羊太師尷尬地笑了笑，清清嗓子，直截了當地道：「是，聖上！唐公子，你知道，整個炎漢帝國，實際存在著兩股勢力，那便是皇室與宗門，這兩者之間，其實並不和睦。」

  唐逍眉頭一掀，他還以為是宗門與世家呢。

  羊太師大概知道他的想法，笑道：「炎漢帝國的世家，其實並不是真正的世家，它們都是依附於宗門或皇室而存在，比如下官的羊家、鳳翔郡的方家、彭家，等等。而商行就更不用說了，它們根本連參與討論的資格也沒有。所以宗門與皇室，才是整個帝國的主宰。」

  「但兩雄相爭，必有一傷，宗門能夠與皇室並峙幾萬年，那是因為大家背後都有人！」

  羊太師看了唐逍一眼，又笑道：「其實不管皇室、世家還是商行，我們都是在塵俗之中混的人，可以叫做『山下之人』；而宗門往往占據了帝國之中靈氣最為充郁的地方，名山大川，風景秀麗，修煉起來事半功倍，那便是『山上之人』。」

  唐逍嘴角微微泛著譏誚，整個炎漢帝國靈氣最為濃郁的地方就是皇宮，東方氏占據了這處最好的福地幾萬年，現在卻說宗門占了好地方？

  羊太師笑道：「在山下、山上之外，其實還有更好的地方，那就是『山後』！」

  唐逍一愣。

  無智上人笑道：「還是老夫來說吧。唐公子，山後，指的是山嶽的背後。往往名山大川，其實都不只是咱們所看到的那點範圍，而是山後還有山。這是因為，它們被大能者以莫大法力截斷了，用大陣法掩藏起來，從不出現在世人面前。」

  唐逍想起了噬魂魔宗，那似乎就是一處「山後」之地。

  九嶷山的地圖上，並不包含噬魂魔宗的遺蹟，辟秋結界之內的那片地方，仿佛並不存在。

  東方浩辰嘆道：「朕坐擁天下，其實山後之人與宗門中人，都是不聽朕的旨意，帝國的詔令從來就沒到過這些地方。山後一共有十七世家，他們才是真正的世家，延續數以萬年計，實力深不可測，超越嬰境的強者，在帝國之中幾乎沒有，在山後，卻是屢見不鮮！」

  他問向唐逍：「你可知道，為何整個炎漢帝國，最近會有大亂之相嗎？」

  唐逍有些不解，不知道什麼叫做「大亂之相」。

  無智上人解釋道：「你在聖涯島，應該是正好碰見他們的內亂吧？」

  唐逍想起了在聖涯島的時候，大長老、四島主，都在相互攻訐，仲孫康和大島主長孫季挑起的變亂，卻以三聖女、聶沖和他「斗徒弟」而結束，除了仲孫康落得個眾叛親離、身死道消的下場，以及方余被逐出聖涯島之外，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得到了好處。

  無智上人嘆道：「其實，在很多宗門之中，都曾或多或少地發生過這種變故，就比如五鸞宗，當初你與方柔遭受的追殺，也和這種變亂有關。大變將起，有人就會有野心，有的是有目的的叛亂，有的卻只是單純想要火中取栗，所以就更亂了！」

  唐逍皺著眉頭道：「可是，這些和我想要知道的事，有什麼關係？」

  「方柔沒有來京城！」東方浩辰斬釘截鐵地道，「朕承認，在如何對待唐公子的問題上，朕楊錯了，朕的本意是想培養你成為丹境中的佼佼者。說起來，你也應該跟著方柔，稱呼朕一聲『舅舅』，朕想讓你成為朕麾下的重將！不過可惜，朕似乎控制不了你！」

  唐逍問道：「那什麼黃泉路，就是為了培養我的？」

  他在離開黃泉路的時候，就明白了那是一個什麼地方，那條殺戮之路，的確很鍛鍊人。

  東方浩辰點頭道：「是，而且現在看來，培養的效果遠遠超過了朕的想像！」

  唐逍靜靜地道：「我沒想過你的培養，你也別指望我會為你賣命！」

  「知道，知道！」東方浩辰笑得甚至有些諂媚，「但若是帝國有難，比如朕的妹妹受到了威脅，你應該會來救她的吧？就算你不認朕，難道還不認她嗎？」

  唐逍看著眼前的桌面，卻沒有回答。

  東方浩辰卻像也沒想他回答，接著說道：「方柔既然沒有回到京城，那多半就落入了宗門手中。你不用急著反駁朕。朕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方柔除了是朕的外甥女、皇室血脈之外，還另有關聯，而且你也是身在局中的，一些山後家族已經盯上你們了。所以，她多半是被抓到了山上，而最有嫌疑的，自然就是五鸞宗，方余就是被他們抓走的！」

  他沉聲道：「那個水火袍、紫金冠的老道，就是五鸞宗副宗主，清玄上人！」

  唐逍靜靜地問道：「我應該相信你嗎？」

  東方浩辰失笑道：「清玄上人號稱『天下前十有他一席』，大大的名人，他的形象朕還能騙你嗎？你去打聽一下，自然就知道朕所言不虛了。」

  唐逍點點頭，既然對方如此有名，想來東方浩辰也不會騙他。

  他站起來，龍魂劍又收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眾人都是一愣，無智上人問道：「你要去哪兒？」

  唐逍笑道：「當然是去五鸞宗，難道還能去遊山玩水？」

  五鸞宗，他一直不想回去，那兒的回憶並不怎麼美妙。但現在看來，他不得不回去了。

  「這不是去五鸞宗的好時候！」東方浩辰皺著眉頭道，「五鸞宗定於下月初一召開宗門大會，他們很顯然也收到了山後家族的指令，此時的鳴鸞山脈，高手太多……」

  無智上人也勸道：「聖上說得不錯，唐公子，你不如多在京城呆一段時間，等……」

  唐逍卻懶得再聽他們說下去，他能猜到他們的想法，不過還是想把他綁在他們的戰車上而已。畢竟，他擊敗了澹臺明，如果山後五台家族再派人來，就可以用他來吸引仇恨。

  當然他並不在乎，除了不想被他們當槍使之外，他主要是不想耽擱時間。

  從幾年前開始，在他心目中，救回方柔，就是他最緊要的事情。

  他只是拱了拱手，便轉身走出了秘室，根本沒有給別人挽留的機會。

  東方浩辰和無智上人不由得相對苦笑，晏福則重重地哼了一聲。

  東方浩辰連忙警告道：「晏總管，朕知道你痛失愛徒，心裡不高興，但唐公子關係重大，你可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影響到計劃的實施，你可記住了？」

  晏福連忙躬下身去：「聖上請放心，奴才知道應該怎麼做！」

  東方浩辰「嗯」了一聲，又見東方柳站起來，輕輕一禮，也往秘室外走去。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東方浩辰沒有出言詢問，臉色甚至還有些陰沉。

  把她請來，只是為了讓唐逍多一層顧忌，不會當場翻臉而已。實際上東方浩辰並不怎麼關心這個妹妹，畢竟兩人年齡相差實在太大了，兩千多年呢。

  而且誰都知道，因為方柔的事情，東方柳對東方浩辰是很有意見的。

  羊太師站在東方浩辰身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神似乎有些玩味兒。

  唐逍離開秘室之後，便徑直離開了皇宮，直往鳴鸞山脈奔去。

  剛剛出城，卻被攔了下來：澹臺明就站在京城南門外的十里亭旁，看樣子是在等他。

  十里亭，就是離城門有十里遠的涼亭，京城的人送別朋友，一般就送到十里亭。

  唐逍看著倒背著手的澹臺明，嘴角微微一翹：「怎麼，還想打一架？」

  澹臺明不回答，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天空，讓唐逍很快就不耐煩起來。

  但他剛打算把龍魂劍取出來，便聽到澹臺明微笑道：「你是個天才，說實話，就連我，也沒有見識過你這樣的天才。可是，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埋沒起來呢？」

  唐逍看了他半晌，老老實實地搖搖頭：「聽不懂！」

  澹臺明也不生氣，微笑道：「別以為山後家族把整個天下交給皇室與宗門，我們就安安心心躲在後山里不聞不問，我們也是有自己的情報系統的。但你都已經半步嬰境了，以前我們卻根本沒有你的情報，這說明你很低調，太過低調了，這樣不好！」

  他轉過頭，望著唐逍：「你應該大膽表現出你的天賦，讓山後家族的人看到，這樣你就能被引薦加入家族，成為外系弟子，得到充足的資源與精心的培養……」

  唐逍明白了，原來澹臺明是看上了他的劍道天賦，想要兼職做說客，延攬他加入五台家族呢。

  既然知道了他的意思，就沒必要聽下去了，唐逍淡淡地說了一聲：「讓路！」

  澹臺明吃了一驚：「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

  唐逍手一動，龍魂劍直指澹臺明胸口：「若再攔我，就再打一架！」

  澹臺明有些憤怒：「你真以為本少爺怕你？剛剛在太午殿上，若不是看到那兒是你們的大本營，嬰境太多，本少爺豈會輕易饒恕你？現在……」

  唐逍根本不想聽他說完，龍魂劍一動，一道意劍浮現出來，劍意盎然，殺意縱橫！

  澹臺明鏘的一聲拔出長劍，看似要撲過來，腳下卻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這一退，氣勢便弱了，唐逍嘴角浮現著冷笑，一步便跨到他身旁。澹臺明咬著下唇，似乎就想出劍，那長劍卻像凝固在了他手上一般，終究還是沒有擊出來！

  他想到了在太午殿上的那一劍，他沒有把握，能毫髮無傷地接下唐逍的意劍。

  唐逍當然也不想和他打，沒有意義，太耽擱時間。

  兩人就在大道上擦肩而過，彼此的劍意在瘋狂侵襲，卻終究沒有出招。

  唐逍走過去一丈來遠，便收了龍魂劍，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澹臺明緊握雙手，臉色一片陰沉。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他心中已經有了陰影，這是唐逍給他的，他卻沒有把握能夠掀開。也許，這陰影會影響到他日後的修煉，他卻毫無辦法。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唐逍也嘆著氣，他的心裡也有陰影，特別是看到火鸞峰的時候。

  經過幾天的跋涉，他現在已經站在了火鸞峰下，前面就是三岔路口。

  當年，他和方柔在這兒遭到了「魚刺」的突襲，那個開店的少年還因他們而死。後來他終於救出方柔，殺出重圍，卻因此喚醒了魔貓劍靈，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這段日子，他時常在想，如果他和方柔沒有逃出火鸞峰，那會是什麼情況呢？

  也許，方柔會被孔非良收入「後宮」，也許他會被逐出山門，可是至少，她不會死吧？

  如果要在自由與生命之間作出選擇，應該怎麼選呢？

  唐逍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選的路，哪怕趴著、哭著，也得走下去。

  他順著石階往上走，很快就來到了山門口。

  山門口很熱鬧，一大群弟子順著梯子爬上爬下，在山門上掛著紅綢、披著彩帶，兩邊戶刻在門框石上的對聯在重新描漆，一排燈籠正挨個兒掛在門方石下，一片喜慶景象。

  唐逍一隻腳剛踏進山門，便聽到了一個恢宏的聲音在吶喊。

  「貴客臨門，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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