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貓是液體

  陸小喵心裡有一萬多個問題，但是看這意思怕是一個也不能問。

  她還不知道要怎麼更換出戰機甲、調整裝備，甚至連導航也不會開，僅憑著本能緊緊跟隨隊友。

  那兩人一身迷彩，幾乎隱沒於深淺不一的綠色之中，而她身上原本突兀的金棕色斑點，此時也非常自然地融入環境。

  豹貓機甲跟她在比賽中使用的完全一樣：敏捷、靈活。

  她輕鬆自如地在高大濕滑的樹幹上奔跑跳躍，耳朵靈敏地來迴轉動，一邊好奇地觀察環境，一邊注意著同伴的前進方向。

  跟上次一樣，她很快就適應了機甲，好像豹貓才是她的本體。

  她以前在江凌實驗室的時候也玩過類似遊戲，不過那些打發時間的遊戲可遠沒有這麼高的仿真度。她的爪子可以清晰感知樹幹上滑.膩的青苔觸感，吸進鼻孔的空氣又濕又熱，充滿了雨後泥土和植物混合的味道。

  一切都太真實。

  陸小喵還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環境。自她出生時起，地球的氣候便已經惡化，自然環境變得極為惡劣、大量物種滅絕，也不再適宜人類居住；除了移居其它星球，就只能待在人工建造的封閉式定居點內。

  像是雨林、沙漠、草原，都是只有資料片上才能見到，而所有鮮活的動物和植物，都成了定居點內最奢侈的東西。

  她忍不住咬了一口從身邊掠過的樹葉，又苦又澀，汁液充斥舌尖，微微發麻。一個模擬遊戲能精緻到這種地步，真的是……

  就在這時，演突然回頭望了她一眼。

  回過神來的陸小喵表情一僵，有些尷尬地吐掉嘴裡的葉子。

  演面無表情地做了個觀察環境的手勢。

  ——他心裡一定在吐槽我！肯定是！

  為逃避尷尬，陸小喵趕緊躥到樹梢最高處。

  正前方不遠處，有一片人為砍伐出來的空地，正中間停著一輛破舊的裝甲車。由於年代過於久遠，上面長滿了鐵鏽和青苔，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

  她正糾結著要如何告知同伴，視野右上方綠點一閃，傳來演的聲音：

  「去搜索那片區域。」

  陸小喵震驚：為什麼他還能發語音？！

  接著是鴿子的聲音：「目標物品是一張圖紙，找到就會有提示。」

  聽到這句，陸小喵立刻專注起來。

  她所在這棵樹有三十多米高，她像只猴子一樣在樹冠之間遠距離跳躍，接連幾下就來到裝甲車旁邊。但很快就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只顧著找目標了，我隊友呢？！

  她心裡突然一慌，左右剛一張望，就又聽演說道：

  「我們能共享到你的視野，只管做你的事。」

  這麼高級的嗎？！……我好像個土鱉喲。

  陸小喵突然有點後悔——真應該先仔細讀一下操作說明書的。

  都怪葉藏鋒！他說操作很簡單隨便搞搞就會了……可惡。

  她輕盈一躍，先跳上車頂。

  這裝甲車沒有炮管，整體像個半截出土的大地雷；正上方有個圓形的小門，但好像已經完全鏽住了。

  陸小喵站在上面，用爪子撓了兩下，卻只留下淺淺的幾道劃痕，糟糕的手感令她心裡一沉：外殼也太厚了，完全是個打不開的鐵核桃。

  她只在影像資料里見過這種老式裝甲車。

  聽說那時候冷淬金還沒有普及，這外殼也不知用的什麼遠古材料。最可氣的是它居然組裝得嚴絲合縫，根本沒處下爪。

  正在無計可施，林子裡不遠處傳來槍聲，驚起一片飛鳥。接著又是一陣連射，應該是有人發現了鴿子和演的大概方位，就先來一排無差別掃射。

  原來還有敵人呢？

  陸小喵機警地躲到裝甲車的陰影里，就見一顆流彈朝這邊飛來，打在裝甲車上發出叮的一聲，向外彈開，連道劃痕都沒留下。

  ……這麼硬？今天的小魚乾真是不好賺啊。

  不知是不是由於樹林裡的槍聲，裝甲外殼突然震了一下，陸小喵本能地趴低進入防備姿態。

  頂部圓形的門稍微轉動一下，接著緩緩向上升起，單側打開。

  原來那位置是個微型停機坪，有一架懸停翼小飛機。門打開之後，螺旋槳自動伸展開，啟動，發出細微的嗡嗡聲，緩緩升空。

  陸小喵還在一臉『好神奇哦』的表情盯著它看，耳機另一端的兩人幾乎同時吼道：

  「隱蔽啊！」

  她嚇了一跳，猛然回過神，不知是慌不擇路還是腦子一抽，突然就跳進它出來時的機艙——幾乎是同時，艙門關上了。

  陸小喵的畫面黑屏。

  鴿子抬手一槍將那小飛行器打了下來。

  她熟練地退彈、重新上膛，恨恨地咬牙道：「仿生機甲本來就是中看不中用！還又是個新人！」

  演的心態倒是很好，從容地更換彈夾：「反正這關試了五六次都沒過，也不差這一回……萬一呢？是吧。」

  「賞金任務又不是新手訓練營！」

  敵人越圍越多，演從容地舉槍射擊：「咳，誰不是從新人過來的？友好一點嘛。」

  葉小悠是甲方的聯絡人。

  大廠的懸賞任務通常不會直接發到公開招募里。高額賞金的任務都是有門檻的，有時甚至會單開一個測試場景來篩選報名者，然後根據臨場表現再單獨接洽。

  鴿子和演都是她找來的頂尖高手，之前也已經合作過幾次了——按理說，她不會隨便找個菜雞來摻合賞金任務。

  陸小喵的視野畫面仍是一團漆黑，但信號顯示三人的機甲通訊和運作都是一切正常。

  她的活動空間十分狹小，就勉強能容下她身體這麼大的一隻貓。

  陸小喵覺得，像我這麼高級的機甲，按說是會有夜視功能的吧？

  但她不會操作，又不太好意思問……

  算了，下次再說。

  黑暗中，她用四隻腳同時摸索金屬艙的四壁——我就不信，難道你還能是個表里如一的鐵坨坨？

  真就找到了縫隙。

  她用鋒利的指甲輕輕一勾，像開罐頭一樣撕開條口子，漏進一縷微弱的光。

  江凌說過，貓是液體。

  陸小喵什麼也看不見，心裡默念著那句話，在管道里陰暗地爬行。她的爪子蜷縮著使不出力，只能靠肩膀左右發力，一寸一寸往前挪，全憑直覺——她已經聞到原子機芯的味道了。